正转过石壁,半空中一个血糊糊的人影就印入眼帘,仿若被剔骨剜肉,全身上下没有半块好皮,犹见那人却还是吊着口气,只是粗重得很,听的人都仿佛能感受到那种彻骨之痛,地上都是血迹与剜下的皮肉,鱼琅琊从没见过这样虐杀人的场景,不禁反胃,感觉有酸水不断地冲刷着她的咽喉,却被她自己生生忍下,只觉在他面前如此太丢脸。
鱼琅琊张口要说,却被乌市玹用沾血的手指勾住,勾首舌头不停玩弄,满口甜腥味,来不及吞咽的津液被迫溢出嘴角,只能发出呻吟,她试图用舌头将他的手指推拒出去,却仍是不得关窍,反倒将自己的唇弄破了皮,又痛又痒。
比起武功,她抵不过他,因此此刻也只能任由他拿捏,他浑身厚重的内锈迹透出一抹锋锐的寒光,凉指捏着她的下颔促使她目光只能放在眼前奄奄一息的人身上:“看见了?此人是太子的暗探,暗中传递了不少消息,不让他受尽折磨地死去都对不起他的呕心沥血。”
他低沉的嗓音伴随着灼热的温度在她颈上扑洒,鱼琅琊觉得这屋里气氛古里古怪,摇曳的烛光都暧昧又惊悚:“你…你如果是来威胁我,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和你合作的,你也休想再拿我的身体炼蛊!”
烛光从他身边透进,显得他五官更为锋利,他笑道:“你折了我一名探手,怎么能什么都不赔呢?天底下有这样的买卖吗?”
“那你要什么赔偿?总归我也只是小小奴才,若大人留我一命,炼蛊也不是不可以…”鱼琅琊眼见在劫难逃,终究还是让步,她没有想到自己出手那般狠辣,却还是让乌市玹看出了端倪。
乌市玹的唇边微微浮起笑意,只听他道:“你顺水推舟埋伏在太子身边,他能给你的,我也能,往后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叛主,你便乖乖做我的蛊人。”接着笑吟吟地捏了捏她的掌心,里面正浮着层薄汗,鱼琅琊看着他玩弄自己的手指,心里气恼,却又无可奈何,乌市玹手掐她腰身,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小腹处缓缓划动,宛如乐师拔弦,轻拢慢捻抹复挑,指尖所至,酥麻遍生。
鱼琅琊怔了怔,原书中他不是吟情吟性的佛子一个,只对女生情有独钟,如今看起来倒像是风月场上的老手,那她就乖乖任他施为?鱼琅琊用了劲挣开他的桎梏,正要出声止制,外面有人来报,黑影立在门外,“陛下急召殿下入宫!”
鱼琅琊心虚地垂着眼,满心念着他快快离开,谁知他突然用手指抚上她的脖颈,在周围绕圈勾画,接着又有什么灼热的东西贴附上来,似触非触地停留在颈侧脉搏处,鱼琅琊一瞬间又有了被他啃的威胁,甚至要挥手扇他,却听他极感人地低笑一声抽身离去,飞身上马,有人对她多看几眼,被他一鞭子抽在身上,那人不敢再多言语,飞快追随而去。
鱼琅琊走出狱司,忽见一座石桥,夜风吹来,波光水面倒映一弯残月,月光虽不够明亮却也驱散了夜的浓重,显出一点谧柔来。
鱼琅琊隐约听见桥边河浪冲刷着什么,她望见那幽暗处的水面上,有抹人影,也不知是活的还是死人,鱼琅琊正想将人捞上来时,一队人马飙风般驰驱而来,这通往宫外的青石御道上,铺满了鎏金日辉的青瓦,在月光下却是浅浅泛着冷光,而这队马威风赫赫,杏色麒麟服在火烛中烨烨生辉,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身材,皆配犀环玉革带,还别了三尺四寸长的绣春刀,刀击在马鞍上,如戛玉锵金,铿然作响,为自那人朱红常服配通犀环玉带,面履雍容美俊,神情剽悍,眉宇间是股压不住的戾气,既似乎有身为统帅的疏放,不失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鱼琅琊粗衣麻服,一看便是常见的奴人打扮,唯独火光下的那张脸美艳如明珠,一时全周围以看她的目光都不怀好意,而这种直白的目光更令鱼琅琊心生惧意,但那人却是用手掐着她的脖颈,直盯着她张慢无措的眼睛,沉声道:“可见过什么可疑人物?”
“奴家一路走来,并未见什么可疑人物。”鱼琅琊艰难从喉间吐出这几个字,佯装无辜可怜。顺便在心里怒斥他们锦衣卫的明目张胆,突然怀念起当初生活过的法制社会来,只是她终究是在这里长大,对于那个先进文明的社会记忆终究是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而面前此人,虽容颜俊美,目光却如同狼视猎物般,里面的底色只有仇恨与剧毒,看着让人只觉惊怵,她生活在此间,自然对锦衣卫有所耳闻,当今执掌锦衣卫的是蜚宁氏,而此人明显不是看得出来他原身应是只狐,所以应该是山阴氏,那么他便是山阴御?山阴楚?
锦衣卫翻身下马,捏住她的下颌冷笑:“你一介绣衣楼兽奴独自在外闲逛,当真可疑,先不论你是否蓄意隐瞒,你这都是大罪,况且你可知我们抓捕的是何人,那是行刺太师的刺客!若是包庇,你可要承担得起九侯连坐的罪过,你可有仔细考虑过后果?现在不说,待到下了狱诏,刑械一动,自然什么都说了,劝你还是别自作主张的好。”
鱼琅琊挣开对方的手指,只觉被掐过的地方泛痛,不禁倚靠在雕栏上,山阴楚缓慢无声地将人打量,眼前的人虽打扮粗糙,却当真姿态风流,发髻凌乱眼尾潮红,菱白清瘦的面颊上是窒息袭出的红潮,如同胭脂一样,却是说不尽的风流旖旎,系带更是在刚才的拉扯之中被扯散,此刻松垮凌乱地垂荡在腰际,鱼琅琊尽量平和道:“真是冤枉奴家了,奴家只是趁夜来偷碗酒喝,倒是让大人抓了现形,不过大人也应当忙得很,不必来管这等小事,至于你说的刺客,奴家的确是见也没见过,若是真见到刺客,奴家应该第一个和大人坦白才是,立功脱离奴籍可是我做梦都想的事,没理由我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白白丢掉这立功的大好机会吧。”
山阴楚握住她的手腕,视线自那绷紧濡湿的脖颈曲线,扫向下碾过,停留在侧颈那处刺目又暧昧的那圈齿痕上,朱梅砂痕,菱白与鲜红错落交织,心下了然:“我看你这鬼奸小女郎是偷跑出来和情郎私会,你是明知故犯,按照律法,我也有权将你逮捕入狱,既如此莫做挣扎,到狱中接受盘讯,知道什么交代什么便是,不然刑讯的手段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鱼琅琊目光渐凝,见他东西西扯就是不肯放人。现在再将桥底的人供出来也不合适,这不摆明自己刚才一直在包庇,隐约传来吵闹的动静,前门外大栅栏一带,是京城的风月场所,那些蛛网一般密集的胡同里,分布着上百家大大大小小的妓院。一到晚上,这里就热闹起来,王公贵族、富商豪贾出没其间。
雪后初晴,抚花楼上的八盏大红灯笼刚刚点亮,老鸨发现大门口站着两位喝得醉醺醺的太监。抚花楼是整个京城档次最高的妓院,什么秦淮名妓、扬州瘦马、泰山道姑、钱塘佳丽等,南娇北艳,无所不有。老鸨先是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没错,两个太监,一胖一瘦,戴着黑色圆帽,穿着青色湖绸直襁,脚蹬白色皮靴。看这身穿着,还是宫里有一定地位的太监,不是一般那种烧茶扫地的小伙计。老鸨开妓院也有几十年了,这太监上门还是头一回,难道这太监也要**不成。
这太监名叫斋宁,刚随宫里一位名叫刘朝的太监到江南出了一趟外差,捞了个盆钵皆满,口袋里揣着一叠厚厚的银票,每人少说也有上千两,太监进门,就连圆滑世故的老鸨都有点紧张,她结结巴巴地问道:“爷,你…”下面那句“你是要姑娘吗”,她实在有点说不出口。
“什么你们我们的,爷要玩姑娘,早就听说你们琵琶婢一口昆曲唱得人酥筋软骨,三魂出窍,快叫她出来侍奉爷们。”斋宁尖声尖气地说,他乜斜着一双三角眼,色迷迷地瞧得老鸨心里直发毛。
“官爷,这可不行,”老鸨急了,“本阁有本阁的规矩,姑娘们精贵着呢,琵琶婢一天只陪一次客人,想点她们,可要提前半个月预约,哪能说要就要呢。”
“你们姑娘精贵,大爷的银子就不精贵吗,少和爷啰唆,快去叫。”老鸨哭丧着脸说:“爷,这,这真不行。”
“难道你这抚花楼不想开了不成?”斋宁气不打一处来,“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一只景泰蓝茶盏蹦到地上,跌得粉碎。
老鸨还没见过太监发怒,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瘆得人心里发慌,吓得脸上的脂粉差点都掉了下来,她解释说:“不瞒爷,琵琶婢现在陪着客人,实在抽不开身子啊。”
斋宁问道:“在陪谁?”
“这,这个不好说,我们要替客人保密。”老鸨说。
斋宁一把揪住老鸨的衣领:“不说陪谁,就是你在说谎。”
老鸨只好说道:“琵琶婢在陪崇文门税关的松大人,人家十多天前就付了一百两银子的订金,松大人是远近闻名的财神,我们抚花楼可得罪不起。”
京师九门,唯独崇文门设了税关。崇文门直通通州运河,南来北往进入京城的货物一律在此缴税。税关名义上归户部,实际归宫廷控制。这税关关使是第一等肥缺,民间有一句俗语,叫“崇文门税关当差,发了”。这把门的人,吃拿卡要,缴多缴少,中间的猫腻大了去了。税关一般由户部和内务府的人任正副监督,但负责日常具体收税事务的还是税使。现任税使名叫松江月。他本是个小丝绸商人,两年前,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竟然谋上了税使的肥差。发达后,他明的暗的一气养了八位小妾,号称八朵金花,每位都住着一幢豪宅。
斋宁仗着太监的身份,这段时间在地方上走到哪里都有人逢迎巴结,四品五品的知府同知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在意一个小小的税使。趁着酒兴,一笑,心里就有了馊主意,对正在一旁发愣的老鸨说:“走,带我们到柳氏姑娘的房里去,爷今天要会会那位松大人。”
山阴楚的手死死拉着她,绝不让她中途有空逃走,只见抚花楼正堂内满场诸公或走动寒暄,或三五成群低声窃语,千余人的嘈杂声入耳。
二楼阁上站着位掩纱粉裙的姑娘,鱼琅琊见此女眉目婉转,有如娇香仙客,身姿娉娉袅袅,上穿古白短袄,下着粉桃百迭裙,抚花楼橘扇窗两侧敞开着,习习晚风穿堂而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响声,宫纱瓦灯在此刻金明火山灿地照衬着那位姑娘,额心一点梅花钿,朝霞映雪般明艳,连娟眉之下,是双含羞欲怯的眼,此人乃抚花楼新捧的名妓琵琶婢,没有人知她本名是什么,但确是抚花楼为她取的花名,而娇玉只是抚花楼前花魁,新任花魁便是这位琵琶婢。
“大人做什么?您寻花问柳,怎还拖上了我!”鱼琅琊不明白这人看见两个太监便闯进来,她虽也觉得有古怪,可那不干她的事,她被乌市玹偷出来,若不能趁夜赶回绣衣楼,她的麻烦才大。
山阴楚目光不悦地扫向她,大抵是刚才挣扎动作幅度太大,但见其袖口半卷,白皙清瘦的腕骨随意挥动,莹洁如玉,却有往他脸上招呼的风险。
山阴楚低头看她背上一道瘦伶伶的脊线,银铅花束带扣住腰身只堪合握,一发显得可怜,却又有种丰姿冶丽,他不意讳地挥身让锦衣卫守在楼外,自己在堂中要于席位茶水,摆上各色菜肴,揽过鱼琅琊坐下,掌心还放在她的腰身上,他眉目风流,似在他面前,自己身不着衫,于是愈发着恼,却听他低沉附耳道:“增本大人做场戏,今夜便放了你。”
那老鸨见他自带姑娘,又生得一副阴势狼戾模样,自不敢随意上前招呼姑娘,鱼琅琊被他搂住腰身,偏又发作不得,便自顾自地吃起面前的菜肴,山阴楚的目光紧紧追随。
暖黄光晕在殿内弥散开来,映照着身边人白蟹般的面容,手心那段纤细的腰肢也令他心中发痒,见她吃得狼吞虎咽,犹如兔子在吃草,可爱得发紧。两边的恩客与妓女则是非常暧昧,若仔细观察,能发现他们的手从女子的腰腹一路向上,直至前胸,隔着衣裳触碰,往来萦绕。
鱼琅琊胡吃海喝着,有人请吃饭,她自然来得,后来感觉自己腰上的手愈发紧了,很有些羞恼,正要挣开,却听见他缓慢地吐出二字:“斟酒。”
鱼琅琊咬牙,斟了杯酒递到他面前,只见他本人轻挑眼皮,光线下的皮骨似乎在酒气与脂粉香气中被激发出艳气,这种犹似清骨中透出极致的艳色,看得人眼皮重重一跳,在这愣神间,对方不退反近,将一条腿自后方挤进□□,顺带用膝盖顶了顶她的腿弯:“伺候人不会?”
鱼琅琊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正要起身,谁知道这位锦衣卫是个死变态,忍住将酒洒在他头上的冲动,谁知腰身上的力道非但不减,反而顺势将她搂入怀中,鱼琅琊这回也顾不得什么,曲起手尖狠狠朝他肋骨撞去,接着见他吃痛,顺手抄起那铜制的酒壶往他头上招呼。
山阴楚惊见狂风破空,却不慌乱,只伸手去撞她的肩膀,趁势人脱力之际将人搂住,酒壶在落地时发出一声钝响,吸引了沈卿怜的注意,沈卿怜也是这抚花楼的当红头牌。
近日来她和户部尚书少咸芳走得近,平日里也接客,她见这位客人周身是贵样貌更是风流俊美,偏偏身上的姑娘推推诿诿不会伺候,立刻起了心思,将衣裳扯乱些,只用一双含情眼光华流转地看着他:“这位客人,可是身边人不识趣?不如来妾身房中如何,妾身定将您伺候得妥妥帖帖,保证让您尽兴而归,良家子再好也抵不过风尘女子妩媚,不信的话大人尽管试试?”
山阴楚猛喝一口酒:“你又是什么货色?让你们那位花魁来,她不是名声在外,正好让这贱奴也好好观摩学习学习,省得这样不解风情,平白无故扰没了兴致,倒叫人气这却又发作不出来。”
他的手指骨猝然绷紧,拔开了浸满陈旧血迹的旧鞘,厚重铁剑噌然出鞘,森森剑气自带血光寒芒,自他硬朗眉骨利那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