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埋伏在沈家做什么?”背后低哑的声音令鱼琅琊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山阴楚将手指一根根松开,注视她的腕子,上面粉白的皮肤出了层红痕,像是雪地红梅,红得让人觉得艳。
街上此刻人流已经少了,只有灯烛依旧明亮,底下是牵着火绮兽在夜巡的禁军,听说皇帝将护卫京城安全的任务与实权从太子手中移交给了禁军,这对朝野内外无异于一个信号。
鱼琅琊目光落在山阴楚身上道:“临近年底,锦衣卫不应该很忙吗?怎么还总有空与我这小奴纠缠来纠缠去的,大人若是真的寂寞,前街就是抚花楼,那里的女子千娇百媚,必将大人这等英才视为枭雄,尽心伺候。”
山阴楚将她拉近半寸,鼻尖轻嗅她身上的香味,笑道:“你今天去过的地方不少啊,你现在是在高唐王府?你是高唐王的妾?”
鱼琅琊推开他,冷笑道:“锦衣卫这也要追查?”
他正要上前一步,夜空中惊现一个黑影,长剑直冲山阴楚而去,山阴楚侧身躲了避,不慎踢翻了路边矮灯柱上的花盆,花盆摔在石板上,一声脆响在静夜中传出甚远,袭击的人只对着山阴楚一个人攻击,两人居然打得有来有回,看这人披着玄色斗蓬、戴着风帽,看不清容貌,但看他的身形与背影鱼琅琊却莫名觉得熟悉,眼见斗蓬人稍稍落了下风。
鱼琅琊立刻挡在夜蛮身前,山阴楚迎面的绣春刀急刹,却还是削断了她的一缕头发,鱼琅琊推了一下那斗蓬人:“你走吧,这人我认识,没有危险。”
夜蛮道:“恩公,此人危险,你还是不要和他走太近。”鱼琅琊对夜蛮点头,示意夜蛮离开。
宫里的确派来一拨下人,鱼琅琊挑挑拣拣留下了一些人,也留了夜蛮,反正这些下人互相间都不认识,夜蛮正好也有合适的身份做掩护。
乌市玹从主屋出来时淡淡看了眼鱼琅琊,鱼琅琊领着人服侍乌市玹起身穿衣,鱼琅琊已经重新作了打扮,衣服都是乌市玹派人置办给她的,想来她这个王府管事也是要撑起王府的几分体面,她细心地为乌市玹穿衣,一件绣金束身长袍,穿戴起来却颇为繁琐,刚服待完毕,有人入府进来递了张花笺。
鱼琅琊拿起将它交给乌市玹。
乌市玹道:“你陪本王赴宴。”
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乌市玹沐后的长发半湿,犹未绾起,直直地倾散开后,纯黑青丝曲出柔和优美的弧度,窗外跃上的半点泛金穿过纱帘倾泻在他的身上,光华摄人。
鱼琅琊仔细看了花笺上的宴,是泉州郑家派来的请帖,而且是很著名的鲛珠宴,泉州郑家是海上商户,富甲一方。
对于人界来说,一纸和约,几乎所有的条款都是刻骨铭心的屈辱,只有这一条算得上是平等的——双方在边境线上开通榷场。
榷场之后,妖族人族方面又有光州、枣阳、安丰军、花厌镇等诸处榷场陆续开通;人族也由东向西开设了泗州、寿州、颍州、蔡州等十处交易口岸,外加一个山东密州的海上贸易窗口。不打仗了,大家来做生意,这就叫化干戈为玉帛,既繁荣了经济,双方的政府又可以从中收取不菲的交易费。
但是这中间有一个问题,由于双方在人口、资源、生活方式和经济发展水平上的差距,这种“很好”其实是不对等的。贸易战争的规则也和战场上一样:弱肉强食。人族方面基本上是一边倒的贸易出超,理所当然地处于食物链的高端。
人族向妖族购买的是皮货、人参、珍珠等物,这些都属于可有可无的奢侈品。而妖族向人族购买的则以茶叶为大宗。妖族多肉食,喝茶有助于消化脂肪和补充维生素,如果没有茶叶,那些强悍的骑手就会因高血脂之类的富贵病而爬不上马背。
因此,茶叶有如盐米,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每年通过榷场——还有走私——流入妖族的南茶至少上千万斤,金额在六百万贯以上。
也就是说,妖族从人族得到的岁贡全部用于购买茶叶还远远不够,因而必须以现银支付贸易入超。
本来轻如鸿毛的茶叶,却几乎成了庆国对妖族贸易中的一种战略物资,就如同庆国把马匹作为对妖族贸易中的战略物资一样。但同样是战略物资,两国却各有手段,妖族严禁对人族出口马匹,用以制约对方军队的战斗力;而人族则鼓励对妖族出口茶叶,用以掏空对方国库的银两,到了后来,妖族实在吃不消了,不得不严厉限制茶叶输入。
北方的榷场开始热闹的时候,东南沿海的外贸其实早就风生水起了。这个王朝是面向东南的,他们已不愿回望自己背后的衣胞之地和祖宗陵寝了,这不仅因为那里有着屈辱而不堪回首的过去,也不仅因为他们是一路从北方逃过来的,在每个生死攸关的危难时刻,东南总是他们的生机所在;更重要的是,这些年来,南方浩瀚而丰饶的海洋为他们提供了滋养生息的滚滚财源,贸易的丰厚利润让富商大贾们趋之若鹜,中小商人和做着发财梦的无业游民也纷纷以投资入股的方式参与其中。尽管当时的市舶法严格禁止政府官员染指海外贸易,但权贵们觊觎的目光总要越过禁令的高墙,由心动变为行动。
郑家在海上做贸易来往百年,是老牌的海上望族,鲛珠宴有各种邻国以及西方来的玩意儿进行展览与拍卖,恰逢期太后的千秋宴要到了,而在这天都是要大庆的,廷臣和地方官还要具备表称贺并备办礼品,每当献礼,便成了臣下竞相表演博取欢心的绝好机会,献礼就成了一场用华丽的颂词和别出心裁的礼品精心包装的盛大马屁,因此,参加鲛珠宴的贵人也是为搜揽资珍异宝而去,而能得宴帖的少之又少,这也是郑家的生存之道,物以稀为贵,用这种名号为郑家的鲛珠宴造势。
郑家的鲛珠宴曾经有人族的昭国太后淮宁氏参加过,淮宁氏生得极其美艳,容颜几年未曾变过,是郑氏从西方带回来的鲛珠的功劳。
传说在西方海域,有许多商船都见过美丽的鲛人,而能成功取回鲛珠的少之又少,郑家算运气好的,但也只在那年取回过鲛珠。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只在淮宁氏那场鲛珠宴才叫真正的鲛珠宴,而淮宁氏也早在几十年前去世了,此后郑家的鲛珠宴习俗却一直保留下来。
这是原著中的一个情节,淮宁太后的尸身一直被郑家私藏在船舱底下,其为太后,福泽深厚,用以镇压海面上所遇邪祟,是以郑家每次出航都能平安无事地返航,而太后因为被镇压在船底,死后不得超生,渐渐聚集起鬼怨,时常攻击骚扰郑家以及周边各岸居民,当地人称之为‘虔女’,只要在郑家举办鲛珠宴时献黄金珠宝,此户人家便能平安无事。
而鱼琅琊只记得这是一个骗局,是郑家自己为敛财而捏造的骗局,但具体怎么操作的鱼琅琊已经忘了。
系统提示音响起:“触发原著任务:请宿主按照原著轨迹破坏女主查案,完成女配任务:给女主下药。”
原著中女主受邀参加鲛珠宴,而女配却因为嫉妒心作祟,给女主下了一种秘药,意图让女主和郑氏公子干出丑事,而女主却阴差阳错和男主玉成了好事。
系统根本没有将完整情节告知于她,原因在于本书剧情并不完善,还有许多地方要进行修补,而她的一切行动以及最终结果都会被系统记录,用以完善修补剧情,因为当初作者只详尽描写男女主感情发展过程,探案过程都是一笔带过,为了保证剧情的合理,系统干脆不将结果告知于她,而鱼琅琊记忆中的原著情节也只有很零碎的片段,简直还不如不知道。
她正兀自思忖,忽听乌市玹道:“你不愿成为本王的蛊人,那就为本王炼丹,你是至纯的无垢体,恰好炼回魂丹的药引之一,每日取一次血给本王,可愿?”
鱼琅琊发现他漫不经心,眉目间却压着股不容拒绝的威势,呵,那她说不愿意有屁用,她在这里本来就是人为刀欲,我鱼肉任人宰割,无非是自愿献血和强制献血的区别,那还不如乖乖应是,显得她是一个忠诚至极的好跟班。
*
天际残阳如血,将阴霾布的荒原笼上一层铁锈色,风中依稀夹杂着羌笛声,呜咽如鬼泣,寒风刮过鬼泣山和阴山,天幕也越发的黝黑。
“爹!”有什么在尸堆底下蠕动着,紧接着从底下探出一个脑袋,白皙的手臂从底下攀着僵冷的尸体爬出,在此处胡乱摸索,水洼里是月亮投下的影子,上面还荡着波纹,波纹动了一下,她摔倒在这个不小的水洼里,她的身上还是那件红枝纹缠裙,现在不复往日的鲜亮。
在夜里的掩映下,她只觉得这鲜红刺目,血漫过了她的脚踝,哀号与残喘犹在耳边,她从尸堆中一路跌跌撞撞地穿行而过,她看见折断的长柄眉尖戟斜插在焦黑的土层间,而有的尸体骨肉支离的手掌依然紧攥着一支断箭,她眉心狠狠一跳,惊慌失措地要去找她的父亲。
她便快跑起来,身下饱浸人血的泥土腥臭扑鼻,她在惊恐交惧与愤怒之间狠狠栽倒在石块上,石块将她的额角磕破,几乎是鲜血淋漓,但她似乎丝毫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黑夜下的两只眼睛亮得惊人。
她的脸庞轮廓犹带有几分少年意气,此刻却被眉眼间横溢而锋锐的战意彻底压制。她抓住一把草根,一点点积蓄力量,片刻后支起瘦小的身子站了起来。
对面有几声粗重的喘声,她对上了狼的眼睛,那眼睛在夜色下泛着幽绿的光,同样亮得惊人,狼朝着遍地尸体的战场,发出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吼声。这吼声还十分年轻,像尚未成熟却已有爪牙之利。
她捡起地上一只折断了的剑,挺刀将劈将出去,可是那只狼尚未靠近,就被鱼琅琊掷出的一根绳子给缚住了身子,巨物轰然倒塌在地了,被那绳子拽倒时仍不断地挥动双臂要抓向鱼宝华,但没有等到她的目光,就被鱼琅琊面无表情收紧手中的捆妖绳,将它狠狠砸向尖锐的石块,而触到那石块的瞬间,那只狼便化成了如脚下的一堆黑漆漆的通粉,原来不是真的狼,而是战场上聚集的怨气化形而成的一只妖。
鱼宝华看向远处的少女,许是受伤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一双桃花眼寒光凛凛,上下扫她几眼就扭过了头,恰好又有一只邪徒扑到身前,她回身将其劈作两半,没有半分情绪。鱼宝华抽出眼来仔细打量父亲的养女,当初捡回来时也是满身的血污,她是父亲在外征战,从妖穴里救出来的,庆国的士兵们从没有见过在妖怪洞穴里活下来的少女,都猜测她也是妖怪,但父亲力排众议救下了她,在后来还颇为喜爱地将她认了女儿,于是她多出来一个妹妹。
在往后的许多年,她们相依为伴,她也已将她视作至亲,她朝她跑了过去,担忧道:“玉奴,知道阿爹在哪里吗?”
“姐姐,阿爹在…在牢里,他是叛国的将军,马上要被凌迟处死了呢。”鱼琅琊微微转头来看她,眼睛中没有一丝光亮,鱼宝华忽觉腹部下有什么温热的涌出,她低头一看,是一把闪着光的宝石匕首,是她送给妹妹的生日辰礼。“姐姐,你随父亲去了吧,这也是我对他的孝心,怕他在地底下没有亲女儿的陪伴,那该是多么地孤独…”
再转场,她从黑暗阴湿的牢里醒来,脸色发青,额上冷汗涔涔,鱼宝华看向中心由铁链吊缚的父亲,他一身披满荣光的战甲已被卸下,素色的囚服下的伤口正往外冒着血,很快将血浸满于他的衣襟,他从战功赫赫的护国大将军变成了从喊打的叛国狗贼。
与记忆中那个身披铠甲打赢了胜仗铠旋回长安城,将她从马背上抛起,让她同样浸满在鲜花与赞赏中的父亲判若两人,鱼宝华跌撞着向他爬过去,跪坐在他的面前,脸凄冷地透了进来,如落下一地的霜。
鱼丞平时金戟不离手,手上都是粗糙的茧子,双手掌心还有一道横贯而过的疤痕。
过了这么多年看着还是触目惊心,她颤抖着手握着他宽大而厚实的手掌,指尖拂过那道净洁的刀疤,这双手执笔教她写字的时候,还是一双瘦削的手,手指细瘦而纤长,是如温润公子般的手,那时她便想这双手是如何可以拾起金戟勇杀妖军的。
他会在闲时带她练武,又或是在清晨抱着她穿过长街去赶上最热乎的千层酥,那时春天百花盛放,庭前李花如雪,桃杏娇妍,初升的日光斜打在他们身上,怀里是一包热乎乎的千层酥,依偎在他坚实的臂弯里。她轻轻捧起父亲的脸,而将军这时也有感应地睁开了眼,浑浊的目光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扫视,竟也有了点亮光。
“阿爹,你真的勾结妖族叛国了吗?”
鱼宝华哽咽着问。
他却什么也不肯回答,沉静地闭上眼。
终于,多日以来的刑罚折磨和见到父亲这刻他却默认让她心脏抽痛,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在肺腑间翻涌,令人胸闷欲呕、头脑发涨,逐渐绞成一股无法排解的戾气,不甘、憋屈乃至恨意都被这股戾气激发,她使劲摇晃自己父亲满身血污的躯体。
“你真叛了?!为什么?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有苦衷!”
“阿昭,你以后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不要像我一样忘恩负义,我已经向陛下求了恩典放过你和王奴的一条性命,你不要再怨多,把多忘了,多不配再做你们的父亲,你放下心中仇怨和王奴好好生活,多也没有什么不甘愿的了。”
“放你的狗屁!你要我和玉奴怎么活,六州失守皆是因为你,我和玉奴活着一天,就要接受天下人的指摘,你倒好,死了干净,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要去勾结妖族,我不信!一定是妖族栽赃于你!”
鱼宝华用掌心紧紧捂住两耳,再看不清父亲那青白僵硬的脸,父亲伸出手,像一杈杈蜡白枯槁的树枝,而她只觉有无数呼唤声在他脑中回荡,幽微如风声过疏,却又震耳欲聋。
鱼宝华猛地坐起身,冰冷的雨水浸了她满身,这是一批流放到妖界的队伍,队伍中人大多是在庆国犯了错的罪臣子女,她用破烂不堪的袖子用力擦拭着自己脸上的雨水,使自己可以看清前路。
“啪!”一声脆利的鞭子划过夜空,用力地砸在她的身上,鲜血沿着突起而细瘦的脊背流淌,蜿蜒进水洼与泥埋,接着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十几天日夜不歇的地赶路早已让她的体力透支到极点,她意识昏沉,半边身子都有些麻木,甚至失去了知觉。
她还是站了起来,在奴主的叱骂声中拖着步伐往前走,血顺着脚跟拖出的痕迹一直延伸,正如这支长长的流放队伍似地看不见尽头,黑黢黢的衣就像一只吃人的妖怪,将她嚼烂了吞入腹中。地上有人残缺的尸体,这都是趁夜在此路出没的妖兽饿加掠食后留下的痕迹。
扑面的寒风与冰凉的雨水拍打,她心中那股惆怅与不甘似乎消散了些,连带着焚身烈焰也火势渐弱,鱼宝华遥望着黑暗天际的一点点寒星,神情有些恍惚,她仔细寻找玉奴的身影。
她想知道玉奴在不在这里,因为被押送的人太多,分不成不同的队伍前往妖界,可惜似乎并没有她的身影。
有马蹄声在她旁边响着,又是一道鞭子猛地砸了下来,力道之大足以将她掀翻在地,她毫无防备地栽倒在地,额上映起了紧接着她听见马背上的几人笑起来,那种如毒蛇似的黏腻目光令她心里犯呕,甚至想将酸水吐在他们脸上。
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脚踝处被套上绳索,绑在马展上,一路被拖着往丛林深处奔去
鱼宝华知道,这是他们惯常玩的把戏,先前已经有不少人被他们这样折辱然后杀了,背部传来的剧痛完全不能掩盖心中的恐惧,清白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可她还不想死,她还没有杀掉诬陷自己父亲的妖族皇帝,为将军府一百多人的性命做个交代。
反正她不能死在这里,她如是想。
鱼宝华拼命挣扎,试图逃脱,但此刻的她就是任人宰割的砧上鱼肉,她听见身上衣帛撕裂的声音,寒风一下子便钻进肌肤,她瞬间只觉得汗毛倒立,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力抬起头往压在自己身上那位大汉的头上一砸,他先是被她砸蒙了,踉跄着后退几步,随后爆发出更大的力气在她脸上猛扇了几个巴掌。
鱼宝华正以为自己彻底惹怒了这群人,快要命丧于此的时候,眼见近处有一人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她拼命向那人呼救,那人挽紧搭弓,一声流矢飞窜之声惊过耳畔,几人倒塌在地,之后,那人再不看她,径自离开。
鱼宝华迅速拢好衣衫,心中又燃起希望,快速跟上那位衣好,女子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拦她,两人来到一处庙观,破旧的木匾上写着“妖福寺”三字,女子将今日拾来的柴垛放在地上,伸手敲开了偏院的门,里面光线昏暗,而且有一股浓重的药味,此刻的山头没有一丝日光,空气里那片肃杀的白隐约有暗下来的趋势,呈现出某种灰寂。那个女子苍白且虚弱的脸却犹如明珠,闯进了她的视野。
她从梦中惊醒,看着月光下苍白且攥出血的手掌,深深喘了几口气,鱼宝华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梦,但紧接着那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便涌上心头,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妖冶玉了。
那天,乌市玹和她说,告密的人是他,但紧接着他告诉了自己一件更重要的事,当年鱼将军的确没有叛国,害他的人正是太子,虽说鱼宝华本来也是恨屋及乌,要刺杀太子,可乌市玹的话太有蹊跷,感觉是在利用她对付太子,可既然他与太子不相对付,那为何告密,告密者肯定另有其人。
正在这时,她的贴身婢女滕女掀开珠帘进来了,她就是当年那个救她的白衣女子,见她额头上冒着冷汗,她从身上取下帕子为她擦拭,“你这是又惊梦了?”
鱼宝华看向她,认真道:“我今夜梦见姑娘了。”
她赤脚下榻,试图用青石板上传来的冰冷平息心头燃起的那股郁闷之气,而她的脸色,在滕女看来便是这股药香中仿佛夜晚云遮雾罩的山峦,凝重而巍峨,而她忆起自家旧宅,同样深重而无奈,本是妖冶府的嫡出姑娘,却因为继夫人的陷害在庙观里清修十年,两年前病逝。
这十年妖冶府上下从未有人探望,若不是山月太夫人病重时常挂念自己早逝的小女儿,又记起她这个孙女,妖冶氏才不会派人将她接回去。
“太夫人最近病情好转,明日要摆宴,参加完宴席,我们也该回府了。”
滕女道,“我看太夫人似乎还想为你说亲,估计也是借这由头帮你相看,你是怎么打算的?”
“看看而已,但若能寻到一个有权势的夫家,也好,这样一来在府中话语权也更大些,继夫人也多少忌惮几分,我说过为你家姑娘复仇就不会忘,只是继夫人出身继国公府,是早年代王谋反时的救驾功臣,要想扳倒她没有这么容易,连山月太夫人都不敢对当年之事有所置喙,其地位可见一斑,死是容易,可她这样一死,就无法还你姑娘清白,当年她肚腹中分明是个成形的死胎,可你家姑娘却最终因此背上一条人命,这对她来说并不公平。”
“表姑娘,二姑娘在院里晕倒了,大夫记得您会些医术,便让老奴来喊您!您赶快随老奴过去看看吧。”鱼宝华看着慌慌张张进来的老奴,听到她的话后也是一惊,前世山月寻也是在这个节点晕倒过一次,后来便醒转,后来查出是中了梦魇术,没过三个月便离世了。前世太子将她杀死之前他还用过梦魇术,梦魇术及是魔界禁术,操控者可以用此术可以构造虚假的梦境,篡改别人的记忆,现在想来此事又是否和太子有关?到底什么人要对这位骄纵的姑娘施用此术?
鱼宝华没空细想,立刻和府中传话的老奴一路寻过去,滕女也不紧地跟在身边,其间走得太快,不小心撞到一个青衫男子,朱蓓碧瓦隐在薄薄暮色中,檐角下点起了流光溢彩的琉璃灯,此男子生得清秀,眼角处却有块不小的胎记,至少夺去了他三分光华。
滕女先挡在她的身前,生怕此人对她不利,“请问阁下是?”
为首的男子笑道:“冒犯了姑娘,某人是绣衣楼的绣衣使鹤宪,可称某为鹤先生。”
声音悦耳动听,看起来也是清冷如谪仙。
鱼宝华在回忆中仔细检索了这位鹤宪大人,发现前世自己与他并无交集,而他在上一世也是莫名其妙被当朝皇帝奉元帝赐死,因之,她对他留有几分警惕之心:“既如此,你是来找谁的?”
鹤宪身边的引路小厮道:“表姑娘,是大公子请他来府上商谈事务的。”
鱼宝华微微颔首:“打扰了先生,还请恕罪。”
鹤宪没有什么表情,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她忽然想到既赎买兽奴要三千两,她为何不能从鹤先生身上下手,这样也好让玉奴早日重获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