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愿鱼 第35章 坠落的审判-17

第三十五章：梦，还会圆吗？

孟随波神色一凝，他的手用力握成了拳，指尖有些微微发白。

白无咎眼里的银光闪烁，薄唇微张。

下一秒。

白无咎的声音，就这样直直地闯进了，孟随波的耳朵里。

——“想必，你应该也已经想明白，这前前后后所有的经过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

——“那我就用不着，再一遍遍的，重新解释给你听了。”

......

————

孟随波睫毛轻颤，眼眸里有泪花在闪烁。

此时此刻，垂在他身侧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所以，‘孟辉渊’他真的......”

他话音未落，就已经被满腔的哀默给困住。

沉重的回忆，在顷刻间席卷而来。

在孟随波的脸上，显现出几分哀愁，几分凄凉，还有几分绝望。

看着窗外久久不停的，绵绵细雨。

雨滴一点点落下，拍打着窗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也许，就在下一刻......

也许，会持续一辈子......

沉浸在眼前的雨里时，孟随波只感觉，心被狠狠戳中了一下。

而现在，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因过度悲伤，变得有些紧绷。

孟随波眉眼低垂，视线扫过凌乱不堪的屋子。

而后，他张了张嘴，声音很轻。

——“白医生，可能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会有点荒唐，但我......还是想问一下。”

——“虽然‘孟辉渊’本身，并不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人，可他同时，又陪伴着我，度过了这么多艰难的时刻。”

——“那我......”

——“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吗......”

......

————

在听到孟随波说出口的话后。

黑未央的眉心跳了跳，眼神里满是诧异，他率先开口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有关‘孟辉渊’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构造的梦。”

——“那为什么，在历经了几段波折，好不容易回归到正常状态以后，却还要执意回到这个梦里去呢？”

——“难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最应该要去注意的，不是首先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学会好好爱自己吗？”

孟随波轻轻地，叹了口气。

昏暗的天色，穿过细细密密的雨滴，然后轻巧地越过了玻璃窗，悄悄地溜进了屋子里，折射在少年低垂的眉眼上。

白无咎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弯了弯眸，嘴角噙上了一丝笑意。

窗外稀稀落落的雨打树叶声，身体里砰砰直跳的心跳声，以及白无咎浅浅的笑声，全部都收进了孟随波的耳朵里。

在嘈杂的，交叠的，混响的声线里，孟随波听见，眼前的男人，这样问道。

——“见与不见......”

——“这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孟随波无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下衣摆，似乎是在企图用额外的小动作，来遮掩内心深处，突然暴露的空缺。

随后，他笑了笑，神色显得有些不自然。

没过多久。

孟随波便又陷入进虚拟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

————

在这个糟糕透顶的，现实世界里。

当一个人的，所行所思所想，与这个世界的转速，产生时差的时候。

他便会在，沉默的审视与无言的孤寂里，悄悄地吐出，一道丝线。

但是......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没有人会察觉到——

一根无关紧要的，丝线的诞生。

所以到了后来，丝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也逐渐将他，包裹在了茧房之中。

就像是，仍未破茧而出的蝴蝶那样。

在缠绕着的，厚重的茧里，即便是，久久不见天日——

却也依旧无人知晓。

......

【你知道吗？】

【这是一种，用语言无法描述的，世间万物，都无法比拟的无力感。】

【我就这样，被包裹在了层层叠叠，缠缠绕绕，不见天日的茧里。】

【你能够想象到吗？】

【既不是毛毛虫，又不是蝴蝶。就只是一团混沌，潦草，奇怪，没有形状的——浆糊而已。】

【我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我拼尽全身的力气，也终究无法突破，这层厚重的世俗隔膜。甚至，若是在这个过程里，稍有不慎，还会导致自取灭亡。】

【然后......彻底沦落成一滩，无用的烂泥。】

【自此，跌入食物链的最低端。】

【......】

所以啊。

当他为了逃脱茧房，不得不选择，这种自取灭亡的方式时。

——“嘭”的一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茧里爆破开来。

直到这时，大家才会听见他的声音，然后惊讶感叹：“这里面怎么有个人？”。

捧起，却已是一地的碎骨。

......

————

突然间，像是被折叠起的回忆所触动。

孟随波的情绪，瞬间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声音逐渐变大，其中，包裹着的情绪也愈发饱满。

在孟随波沙哑的嗓音里，黑未央听出了几分痛楚，几分哀默，还有几分不甘。

——“为什么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如果不能够做到一直陪伴我，那就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啊！！！”

——“现在这样，又算是怎么回事呢？？？就一定要这样，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吗？”

——“明明......本来的我，也不会经常想到他的。”

——“可是，从刚刚他消失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现在。只要我一闭上眼睛，他就会立刻跑进我的脑海里，甩都甩不掉......”

——“真的是，烦死了！！！”

——“快滚啊！孟辉渊！现在，我彻底恨透你了，你满意了吗？既然你要离开，就走的彻底一点啊！！！”

——“......”

————

在大吼大叫接近尾声时，孟随波神色一闪，心里是无底的痛与恨。

因为——

在缠绕着的茧房里，在重新拼成的碎骨里。

他发现，在这上面出现的，竟然是‘孟辉渊’的脸。

......

此刻，孟随波终于了然。

【原来......】

【孟辉渊是被我杀死的啊......】

是随波逐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社会抛弃的孟随波。

杀死了——

那个如天使般，降临在他的生活里，一直如影随形，亦师亦友的孟辉渊。

【人有悲欢离合。】

......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吗？

————

变化就只在一瞬间。

孟随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银色的丝线在牵引的作用下，缓缓移动。

与此同时，那张脸上的拼图，也在不断地变化里，组成了故事的另一个答案。

直到这时，孟随波惊觉——

这张脸，不再是原先的‘孟辉渊’，好像......变成了他自己。

【所以......】

【其实是——我，亲手杀死了我自己......】

......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在乎，你是贫穷，或是富有。是渺小，或是伟大。是孤单，或是团圆。

——她永远都是以，你所坚信的‘自我的身份’，来为你一一展开现实。

所以。

当宣告了‘孟辉渊’的死亡时，孟随波便也随之，一同消亡。

他，他们，一同。

——死在了社会的偏执里，死在了人际的烦扰里，死在了孤独的回声里。

——死在了‘其实无所谓非要得到’，但‘却又无法割舍的**’里。

——死在了破碎的理想，和完整的现实里。

——死在了有心辩驳的语言，以及无力开口的情感里。

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也就，没有了归期。

————

绝望的列车，开始缓缓驶出......

这一回。

孟随波是彻底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方向了。

若是他往回看，过去的回忆，是一片没有根茎的土壤。

曾经一闪一闪的理想，已经变成了干枯的花朵，败在了荒野之国的土地上。

若是他向前看，却又会发现，在满怀期待里，他调整的那些方向，走过的那些路，

最终使得他错过了，那原本属于他的，梦想的未来。

......

于是。

孟随波将自己的脑袋，深深搁置在，身前的重重阴影里。

他的嘴里，是止不住的叹息。

以及，在沉重的气泡音里，偶尔冒出的几句，喃喃自语。

——为什么啊？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真的好难过......

白无咎缓缓向前走去，站在了孟随波的前方，而后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给予他安慰。

紧接着。

白无咎银色的眼眸里，闪过了一道微光。

他像是在以一己之力，续上了旁人的因果，也点亮了暗淡阴霾里，独属于希望的烛火。

孟随波微微抬眼，便看见——

在白无咎的眉宇间，刮过一阵自由的风。

但当他透过了白无咎银色的眼眸，再往深处看时，瞧见的，却是从容不迫的淡定，以及循循善诱的肯定。

下一秒。

他的话语，如同是冬日里炙热滚烫的火炉。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温暖了孟随波冰冷的躯体。

......

——“因为那是你曾热爱过的事物，所以在你的世界里，他既是你的勋章，同时，也是你的盔甲。”

——“他在你饮酒高歌时，为你鼓瑟吹笙。”

——“他在你以一己之力与世界抗衡时，为你撑起头顶的一片天空。”

——“他是你诞生时的来路，也是你归乡时的灯塔。”

......

——“而正是因为爱，因为有足够多的爱，所以你才会，以家的名义，在原先有关音乐的梦想，停摆了之后，再一次赋予了他崭新的生命与身份。”

——“这也就是，‘孟辉渊’这个名字的由来”。

......

白无咎说到这里，语气稍稍顿了顿。

他的眼神里，射出了一道锐利的银色光波。

就像是刺穿了重重迷雾的宝剑，在阴霾之中，指引着勇士前行的方向。

与此同时。

惊雷声起，话音落地。

——“所以，现在的你还依旧认为......”

——“这个梦，它会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