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梁管事!”
绣庄的绣师本能的想高声喊人,但最后的理智让他还记得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以免打草惊蛇。
这会儿,梁成正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的横跨在院门处听门外小厮的禀报。
其实,他的耐心早在第五个人被叫上去时就耗干净了。且一早上刚赶到绣庄就被这事儿拖住脚,绣庄里原有的许多杂事还待处理。
若不是因实在不放心这里,怕院里那丫头再闹什么幺蛾子,他一准儿早拂袖而去。
等听到身后有人慌张叫他的声音,梁成仿佛是早有预感,一转脚就直奔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怎么了?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不好了!”
绣师跑的气喘吁吁,梁成才一听这一句瞬间就白了脸,转身就要往院子里蹦。
“我就知道,她不会老实!
谁知他脚还没迈开呢,就被迎面跑来的绣师怼回了身后的角落。
“管事啊,院子里那小丫头你,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梁成被差点儿喷到脸上吐沫恶心的不行,一把将人推开就迫不及待的不答反问。
“你先跟我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那丫头又惹出什么乱子了?”
“啊?哦,不是不是,那小丫头简直是咱们绣庄的财神啊!”
“哈?!”
绣师不管对方用一副看傻子似的表情盯着自己,只用激动到几乎已颠三倒四的言辞解释道:“管事的之前不是说过,咱们庄子再这么下去就难以为继了吗?但这丫头的绣工,我也是很久之前当学徒时,看到师父手上的一块料子上有这种绣法!”
“咱们若能请到她,或让她来教咱们庄子上的人,不出三五载,咱们锦绣庄必是峡州地界的头一份儿啊!”
梁成最开始还以为绣师偷着晒太阳打盹睡蒙了,但听了一车的话后,总算抓住了对方话中重点。
“你是说,那丫头的手艺很厉害?”
“那岂止是厉害!管事的,这丫头凭这份手艺若说峡州城,就是在江南都能有一席之地了!”
梁成半信半疑的转头回看院中,仍在低头绣着的少女。
同时,也压不住语气中的兴奋和期待的问道:“这种技法很难学?”
要不徐工也不会说教了他们自家人后,还需三年五载锦绣庄才能在峡州地界称王称霸。
徐工顿了一瞬,才再开口肯定的狠狠点头。
“是啊,当初我师父那么聪明且有天赋的都没学会,总拿着那块布叹气却又舍不得收起来,眼不见为净。”
“行,我知道了。”
梁成边说话边摸着下巴,一挥手让徐工跟在自己身后,迅速返回院中摆着绣架处。
因为顾忌着之前约定,还差几步远时,他先生硬的大声咳了几声后才开口。
“咳咳咳,我说,小杏姑娘啊。你先听听手,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这时除了杏儿身边的那一个,还剩不到四五人没考教到。
杏儿虽没抬头,但听那热情的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假笑声,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心底暗叹一声还是慢了点,起身时却只动作利落,声音轻柔的抬手止住身边人继续下针的动作,并轻声嘱咐了一句。
“可以了,你也去那边等着就好。”
“啊?哦哦,好。”
虽那村民正学的意犹未尽,但因敬重杏儿,几乎毫不停顿的按照她的安排起身走去另一侧人群的中。
杏儿等人走后,这才转身直面来人。
“梁管事,有什么事?还差没几个人了,耽误不了多久。”
“哦,不是,小杏姑娘别误会,我托你考教新人,已是劳烦姑娘你了,怎么还会嫌时间长?呵呵呵。”
这貌似亲和的笑声,瞬间让杏儿后背寒毛倒竖,暗暗打起十二分精神。
“那是什么事?”
果然。
梁成在冲人展示完和蔼笑容完后,立刻直奔正题道:“那个,我这人是有话直说的,姑娘你可别多心啊。”
“咳咳,那个刚刚我们绣庄的徐师傅在院中散步,正巧看到你绣出的花样儿,立时认出这东西和绣技是上乘中的上乘,之前是我慢待姑娘,还请姑娘莫要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呐。”
对方姿态放得这么低,让杏儿稍有意外。
她眉梢暗中微挑,面上滴水不漏的应对道:“管事谬赞了,不过是些粗陋的家传手艺罢了。若是没旁的事……”
“有!咳,还有点儿事要跟姑娘说。”
最后一句他说的十分不情愿,但为了一会儿的正事儿顺利,且之前都已经那么伏低做小了,这点小事儿也不是不能忍。
他边在心底安慰自己,边斟酌了下措辞才又开口道:“是这么回事儿。姑娘的本事即已得了我们庄里的大师傅首肯,自是不用再做这些劳神费力的差事,还请跟我一起进屋商讨一下咱们签契的事。”
“当然,若姑娘有意,锦绣庄还愿出另一份更高的工钱,请姑娘在旁指点教导下旁人。只用动嘴就行,这活儿别人家可不常有啊。”
梁成打量杏儿年纪轻又是逃灾流落的孤女怕还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几句话间已露出狐狸尾巴,只想哄了人留下并交出看家本事。
谁知,他这小算盘才打响,杏儿不仅没随行,还抬手做了个止的手势。
“梁管事稍等,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这本事是家母传我的,曾说过轻易不得外传,尤其是不能受雇教给旁人。”
“所以,你雇我进锦绣庄可以,但另一份工钱,我却没有福气拿了。”
“这……”
梁成刚愁的皱眉,杏儿却体贴一笑,给人出主意道:“不过,我这里倒有一个两全之法也许能解梁管事的烦忧。”
“什么?”
杏儿先伸手指了指身后接受过考教的村民,之后才娓娓道来。
“考教那些人时,我没能想起来家母的嘱咐,几乎每人都指点了几手,既然教了又没收他们银子,教到底也不算违背誓言。”
“且我看过这些人的绣技都还算可以,我做保,可以雇。怎么样,梁管事觉得如何?”
梁成商量时的声音不大,但杏儿全程说话声音都极洪亮清脆。
这番话说完,那仅剩的几个没受考教的哪里还坐的住?纷纷跑上前,叫嚷起来。
“姑娘,我的手艺也不错的!”
“姑娘你不能就撇下我们几个啊,我们都是一个村儿的!”
“对啊,我们都是一起被人接进城里来的。您行行好,也教教我们吧!”
梁成正愁着一下要接收那么多五里村的人不能松口,却又不能放走这一尊能让绣庄起死回生的大财神。
这时刚挥手,不等叫人将这几个聒噪的村民赶走,就听身边传来清脆悦耳的嗓音。
“好啊,反正一个也是教,一群也是教。但再多我可不能收了,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嘛。”
看似俏皮的玩笑,直接气的梁成差点儿背过气。
“你!你这丫头片子……”是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的?!
但好在旁边还有一个一心醉在绣技上的徐工,不想梁成就怎么得罪跑了他以后可以偷师的人,不等梁成把话说完,已开口插科打诨。
“哎呀,这可真是哪里话啊,哈哈哈。反正咱们都是为绣庄出绣品的,挣了银子也是大家一起分的嘛。”
一句话间已用肩膀撞了梁成数次,就怕对方不开敲,真和人家小丫头较真。
梁成再傻也听出这话一大半是跟他说的,心中也清楚这话实在不虚,别管这丫头是想教谁,反正能雇到这么多有独门绣技的绣师,锦绣庄的未来便是一片光明了。
狠狠一咬牙后,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猛一点头儿,敲定了五里村所有人留下的事实。
但虽落了一个实惠,但今日这面子,梁成却也算跌了个十成十。且看到眼前笑容灿烂的小丫头他就头疼,此地真是一息都待不下去了。
匆匆留下几句嘱咐和指定经办人,他便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徐工虽想留下和杏儿套套近乎,但奈何他作为总工,一日必要他去做的活计也不少,只能匆匆与杏儿招呼了几句后,便也随着梁成一起消失在院门外了。
一番波折,杏儿可算解了落脚与初来乍到便遇到的大麻烦。
她这边才暗自松口气,却被突然被身后几双手给托着肩膀双臂并腰腿给举了起来。
“啊!”
最初吓了一跳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太高兴的五里村村民们,自发的将她举过头顶庆祝呢。
一种努力压着,不敢声张,却又喷薄而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激动,无声的在院中流淌。
而除了每个人的笑脸,和孩子偶尔憋不住的清脆笑声,竟就只有杏儿最初惊到时发出的那声惊呼在空中回荡。
转眼几日后。
杏儿轮休,想回宋府给宋莲报个平安,并讲讲最近在绣庄的事,谁知才到府门外的那条街就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