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村众人赶到村口时,只看到次第熄灭的火堆和留下善后的零星几人。
“啊呀!这,难道那些人跑了?!”
“不能放跑他们啊!”
“老村长,就让我们去把人追回来吧!”
“……都静静!你们几个跑得快的都过来,听我说……”
朱老村长附耳对村中一众要去追人的青壮低声密语之时,其他村民则又急又兴奋的在一旁叽叽喳喳议论。
一时间,哄闹的人声随风飘到留下善后的那几人耳中。
“啧,看他们这架势,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做了贼,进村偷了他们什么宝贝呢。”
“我看去追的人实在不少,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呵呵,你觉着大公子派府里那么多人跟来,都吃干饭的,还是摆着看的?再说还有福威镖局的人在,总不至于吃亏就是。”
可让几人没想到的,他们这边才刚弄好,准备去追先行的那一队时,宋莲的马车并先头人马竟真被追回来了!
竹筹边赶着马车边看着半包围状“护卫”在前方的五里村众人,心中郁闷又困惑,且对车厢内酣然入睡的三小姐止不住的,有种让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敬佩与好奇。
她怎么就算到,五里村的人会了追他们的?又怎么算出,那些人会说尽好话甚至找来吴勇等人当说客的?
这还不算,吴勇那些人的反应也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明明对五里村的人充满敌意与嫌弃,可还十分主动的充当说客,“请”他们会五里村下榻。
显然,若只是这几个赶来追人的无知村民,都不用走镖的鲁大等人出手,他们宋府跟来的人就足以应付,让其不敢造次。
可联合了吴勇等人,此刻又是夜深在人家地头,想折身回城都要多想想会不会这般人尾随或埋伏敲了闷棍。
所以,即使没有宋莲的事前吩咐,竹筹遇到这般局面也不得不考虑先虚与委蛇,等白日里再图后计。
不过眼下,看三小姐这般“未卜先知”又在他身后的车厢里睡的正酣,应是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竹筹满心愁苦又忐忑不安,只想找一找哪里有后悔药卖,或直接一觉睡回一天前算了。
好在,返回五里村口,那位原本十分抗拒他们进村的老村长,竟与三小姐预计的相差无几的“热情好客”——
几乎没等竹筹说上两句话,他们一行就已经被连推带拽的送入村中。且很快就被送到村子正中,似乎早已被收拾好的一处院落里落脚。
五里村实在不大,所以村中自然没有任何一间院落能一下容纳他们这小一百人安置。而老村长竟也早想好对策,让吴勇等自五里村离开的人都趁机快回家团聚一下,即解决了无处睡觉的为,也全了人伦亲情。
竹筹得了宋莲的安排,对老村长的“妥帖”安排全程配合,自无不可。吴勇等人虽仍警惕,但一来真的想家,二来也的确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不情不愿的从小院离开。
“竹管事,是不是要叫醒人,进屋安置比较好?”
鲁大等院子里再无外人,又带着手下四处查看并安排完站岗等杂事后,这才赶到宋莲的马车边问起之后的安排。
竹筹一直守在车辕处,自也将对方诸般安排和尽职尽责的表现尽收眼底。
说不意外是假的,他也因此对鲁大的印象稍稍好转了一些,开口时声音便不复之前疏离冷硬。
“辛苦鲁镖头,让大家都歇下吧。我家,少爷,即已睡下了,这会儿也就不再多折腾了吧。”
其实,这是宋莲在最初离开的途中对竹筹的要求。
他这一路也曾好奇原因,但后来只归结为自家三小姐住不惯农舍,便将这事儿草草抛到脑后。
众人安顿妥当后,除了站岗与即将轮岗的人,大多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倒也不是这一路有多累吧,只是任谁都看的出,这村子里的人硬将他们找回来是居心叵测,有所图谋的。
今晚是第一夜,且对方也没准备,八成是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的。不趁机好好补体力,还不知明晚有没有的睡呢。
果然,众人十分平静的度过了这一晚。
旭日东升,早醒的人刚被村头的大公鸡侥幸后,都在纷纷感慨昨晚运气不错时,沈云鹤机警扫视的目光,很快定在庭院中的马车上。
“怎么了吗?”
薛卫一直暗暗留意沈云鹤,自然也很快察觉到他的异样。
“似乎有些不对,你在这儿看着马车,我去看看。”
话音不等落地,人已大步走出院门。
“喂喂……”
薛卫不想引起旁人注意,动作与声音便不能太激烈。而他反应和出手也慢了一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要监看的对象在眼皮底下“溜走”了。
好在,这山村距峡州城够远,且为了能顺利进入福威镖局,沈云鹤也不可能留下太多把柄给那姓鲁的抓,所以暂且安静等上一等也没什么,吧?
薛卫这边不住安慰自己时,早忘了去想沈云鹤之前为何表现异常。另一面,沈云鹤大步离开小院儿后,几乎都没用开口就跟上了不知何时独自出门的宋家小姑娘。
只因这一路五里村的人醒了不少,只看他们或好奇或戒备的目光与频频张望的背影就能推断出,今早不该出现在村子里的人眼下会在何处。
当然,沈云鹤这一路也一样受到了同样的“注目礼”,且那目光中的戒备更甚,还隐含敌意与厌恶。
……
“大娘,我问个路,咱村的朱村长家,在哪里呀?”
宋莲面善,虽时时被村人戒备的目光打量,但问路时却几乎从没被人拒绝或刁难。
很快找到目的地,她略抬头看了眼,与简陋山村格格不入的雕花如意门,并精雕细作的门梁上两个如意字,并屋顶乌黑发亮的瓦片。
这般讲究又漂亮的院门,在经过这一路的泥土地并低矮茅草房后,直让人觉得有些太过晃眼。
宋莲眉头微皱,侧目的瞬间恰好看到身后十分眼熟的衣饰。
目光一顿后,她忽笑了起来,并抬手冲跟来的人挥手招了招。
其实,沈云鹤原也没打算隐瞒自个行踪,这一路都走的堂堂正正,连半点儿弯儿都没拐的紧跟着宋莲。
所以直到此刻才暴露行迹,他一时都不知该赞一声眼前的小丫头心思纯正,连在陌生充满敌意的环境都能这般无所畏惧,还是该叹一句,这丫头心大的怕是都能装头熊了。
看出宋家姑娘有话要与自己说,沈云鹤正好也有想说的话,所以他脚下不停,径直来到对方面前。
“你想说什么?当然,我更该问你究竟想做什么。不过无论回答为何,身为这次福威镖局要保的镖,我是不会任你自己一人任意游逛的。”
宋莲诧异的微扬眉,似乎心情不错的开口,道:
“很遗憾,怕是要让阁下失望了。如今情况有变,若你没跟上来,我也要回去找人帮忙了。”
话到此处时,她笑着侧过身对身后的大门一抬手做出请的手势,边继续道:
“不过,眼下刚刚好。劳阁下一会儿也跟紧我,等迈进那个门后,我的生死可就靠阁下的本事了。”
一语毕后,宋莲也没等沈云鹤反应,抬起的左手半握了拳,就敲响了如意门。
砰,砰,砰——
清晨稀薄浅白的日光中,并不急促的叩门声传的极远。
可直到清脆的声响完全沉积,门内才传出回应。
“谁呀?!这大早上的扰人清梦!”
吱呀——
如意门被推开一半,露出一张睡眼惺忪,顶着两个黑眼圈儿的蜡黄中年男子的脸。
“你找……谁?”
原本充满嫌弃敌意的声调,在看到宋莲的脸时一顿,之后便不自觉的低了下去,且充满探究与困惑。
宋莲礼貌的笑着开口,“有劳小哥去与主家通禀一声,有远客来访。”
“哈?”
别说他在老朱家当了这么久的长工,从没见过有什么远客。只说门前这面生的小伙子长得也太眉清目秀了!
只一打眼,长工就愣在原地,忍不住拿村里最好看的小妮子与此人比了起来,最终还得出一个让人郁闷的结论——他们村的小姑娘竟还不过眼前这小子讨喜呢!
更不用说那举止仪态,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啧,这人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想起昨晚闹腾了一宿的朱家院落以及传的沸沸扬扬的各种说法,长工立时一凛。
都没给宋莲再次开口的机会,他“啊呀”一声转身拔腿就跑,甚至从始至终都没发现宋莲身后还跟着一人。
宋莲眨了眨眼后,转头冲身后人俏皮一笑,玩笑道:
“虽不知阁下本事如何,但看来你的运气应是不错的。”
沈云鹤诧异的微扬头,无声询问原因。
但动作刚做出才想起自己头上还带着帷帽,整张脸都被挡的密不透风,旁人怕是连半分表情都看不到。
只是,还不等他重新用语言表达,对面的少女已浅笑着为他解惑。
“如果运气不够好,刚才开门的人注意到我身后的你,怕是咱们只有闭门羹吃了。不过眼下,人家既然给咱们留了门,咱们进去等人似乎更好。”
一语毕,她竟真的不请自入,转身在前面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