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达荣回淮安带的人手不多,四五人将“鬼”围在中间,竟谁也不敢动手。
公珏明身形样貌都是上上之人,乍一看没人能把他跟“杀人犯”或是“采花贼”联系在一起,余达荣也不例外。
余达荣上前一步,看向公珏明,竟带着几分礼数问:“你是何人?”
公珏明并未答话,他的目光跨过围捕他的几人,又越过余达荣和余为安,之后才在人后找见余知礼。
余知礼用手帕擦了擦嘴角,还在回味刚才那道红烧鲤鱼的味道,他见公珏明看向他,也不急着开口,仿若这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尹氏见公珏明直勾勾的看着余知礼,霎时明白过来,指着余知礼问:“余知礼!这…这可是你府中的人?”
余知礼抿着唇,半晌,才讷讷道:“是我的侍卫。”
余知礼穿过众人,走到余达荣身侧,道:“他下午出去办事,还不知我换了卧房,怕是不小心吓到了柳柳。”
尹氏忍着怒火,一把扶住余柳柳,安抚她道:“柳柳别怕,这人对你做了什么,你且当着大家的面都说出来。”
余柳柳一张小脸哭的梨花带雨,话也说不稳,她紧搂着尹氏,颤颤巍巍道:“我…我也不知,我正在塌上休息,忽然听见声音,我一回头,就见…就见他伸了手过来,他一身黑衣,我一时怕急,才误将他认作鬼怪…”
公珏明立于人群中,自始至终没为自己辩解半个字。
尹氏怕有隐情,末了还问了句:“就这些?可还有其他?这人有无对你无礼?”
“那倒…倒是没有。”余柳柳捂着胸口,我见犹怜道,“是我跑出时不小心伤了手臂……不怪他人。”
“怎能不怪!”余达荣心疼他貌美如花的小女儿受了伤,当即冲着手下道,“先将人拿下!”
围住公珏明的几人一听这人不过是个余府的侍卫,心里的忌惮也少了大半,劈手就要将人捆绑起来,不料余知礼却又忽然站出,抬手道:“且慢。”
公珏明目光寻着余知礼樱红的唇瓣望去,只见余知礼不紧不慢道:“爹,您要如何处置他?”
余达荣眉心蹙起川字,不悦道:“知礼,你是怎么教的下人,怎可随意进出主人卧房?今日柳柳抱恙在身,可万一柳柳是在沐浴,这人横冲直撞的跑进来,你叫你这妹妹往后怎么见人?”
余知礼低着头,像是听训,但唇角却带着不服气的笑容,他抬起头,道:“爹,这事还是要怪我,若不是我突然换了卧房,今日也不会吓到柳柳。”
尹氏听不下去,瞪着眼睛道:“你这是怪你爹把房间借给柳柳了?余知礼,你可知这全府上下都是老爷的…”
“我知。”余知礼轻轻负手,道,“我只是将实情说出,并非为谁求情,你们若是觉得他有错,尽管罚他便是。”
公珏明听完这话,不觉轻笑一声,这会儿,他才终于将目光从余知礼身上移开。
余达荣见余知礼这样说,怒气多少消散了些,他一挥手,道:“小惩大诫,杖责二十算了。”
余知礼眼神一晃,看向公珏明时分明是有话要说,不过公珏明没再给他这个机会,他手一松,片刻后便被几人压住了肩膀和手臂。
余知礼一回身,背对公珏明道:“你领完责罚,若还能来找我……便来我房里一趟。”
外人耳中,这个“能”字说的是公珏明领罚后身体能否前行。
但公珏明耳中,这个“能”字与“愿”字无异。
入夜,这一天总算消停下来,余柳柳是说什么也不住那卧房了,于是深更半夜的,下人们又将余柳柳的衣物搬去了余达荣那间卧房。
房中加了屏风,余柳柳就在此对付了一夜。
可这夜还没结束,亥时末,余知礼听见身后有人掀开了他卧榻的幔帐,余知礼紧闭着眼睛,睫毛在紧张之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是来杀我的吗?”余知礼这话问的是身后人,而身后人也不与他周旋,直接伸手掐住了余知礼的咽喉,道,“是。”
余知礼嘴唇一抿,委屈似的吸了下鼻子,道:“那你动手吧。”
好一会儿过去,余知礼觉得自己的脖子还好好的长在脑袋上,他悄悄睁开眼睛,问:“你怎么还不动手?莫不是那几个草包真把你给打伤了?”
公珏明在余知礼身后,手指忽然收了回去,道:“转过来。”
余知礼紧了紧被子,低声道:“你要杀便杀,本少爷临死前不想见你。”
公珏明听见余知礼声音里的哭腔,身姿骤然顿了顿,眼睛也不自觉的眯了起来。
余知礼没有公珏明那个功夫,身后的人一不说话,余知礼就不知道人还在不在了。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还是余知礼先回的身,他见公珏明抱手环胸站在自己身后,便故作自若问:“为何还不动手?”
公珏明不理他这句问话,只看着余知礼红红的眼圈,不解道:“你哭什么?”
余知礼一惊,不承认道:“本少爷何时哭了!”
公珏明饶有意味的看着他,余知礼被看得心虚,便又道:“你…你真让他们打了板子?”
公珏明深色本来阴沉着,闻言却动了动身子,问:“不是你允了的?”
“我允了你便挨吗!我又没付你银子,你那么听我的话做甚!”
这话说的委屈,叫旁人听了莫不是要以为挨板子的人是小余少爷,公珏明冷着的脸又缓和了半分,他逐渐舒缓了眉心,正要开口,余知礼便又道:“我已然置你于不顾,你功夫那么好,若是不愿还手,一走了之便是了,却为何…为何还要…”
“你已然置我于不顾?”公珏明一进房间就嗅到一股奇异的味道,方才还以为是余柳柳留下的,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了。
公珏明伸手抓住余知礼的被角,指尖微一用力,缎面棉被便悬空而起,余知礼吓的一愣,再想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被面儿下藏着的疗伤药瓶被公珏明看了个遍,公珏明拿起其中一瓶最为透白的,问:“给我准备的?”
余知礼臊红着脸,怎么也不愿开口。
公珏明不再逼问,他低眸看向余知礼,而后朝着手心倒出一粒药丸,张口就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