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礼说要自己更衣,最后却还是双臂一展,任由公珏明将他穿好的一件件脱下,再一件件穿上。
春桃又来敲门,说早饭已经备好了,余达荣说吃完早饭便启程。
余知礼回句“知道了”,转身又问公珏明:“你现在便走吗?”
公珏明问:“有事?”
“无事,有问。”余知礼问,“我问你个问题,你若不愿讲给我听,便直接告诉我,莫要骗我。”
公珏明点头,道:“你问。”
“你那日杀的人…就是何安。”余知礼迟疑道,“你为何要杀他?”
公珏明丝毫没有迟疑,答说:“报仇。”
余知礼一惊,问:“他伤过你?”
公珏明摇头,道:“买他命的人。”
“哦…”余知礼这下听明白了,可过会儿他又道,“可还是有些奇怪。”
余知礼正了正身子,道:“何安虽其貌不扬,但在淮安还是有些名声的,他前日一死,为何无人来审本少爷?难道是醉春楼那人没提本少爷的名讳?”
公珏明笑道:“少爷盼着有人来审?”
余知礼忙道:“那自然不是,只是这人不来,我心里总要惦记着。”
“不用惦记,找不上你。”公珏明看了余知礼一眼,又道,“也找不上我,他死有余辜。”
“那你……”
“少爷,您穿没穿好衣裳呢?要不还是我来帮你吧。”门外传来春桃的声音,“老爷在催了。”
余知礼只好暂且按捺住好奇,拂袖道:“那你今晚早些回来,本少爷故事还没听完。”
……
余知礼一到膳厅就自己走到空位上,尹氏见他满面春风,不由到:“看来这谁的房间还得让谁睡,柳柳睡不惯的地方,瞧把咱们知礼舒坦的,这再不来,怕是要直接赶上午饭了。”
余达荣对这尹氏宠爱有加,也习惯了她偶尔咄咄逼人,此刻见余知礼没怎么反应,便也恼不到哪去,只问:“知礼,你那侍卫呢?”
余知礼答说:“他不去。”
余柳柳一听,忙探了头出来,问:“怎的不去了?莫不是昨日伤了风寒?”
余知礼对尹氏和余为安还算忍让三分,但对余柳柳却不同,他一抬头,看着余柳柳那张略施粉黛的小脸,冷声道:“你还知我的侍卫染上风寒了?他怎染上的,我竟不知。”
“我…随意猜测罢了。”余柳柳低了下头,像是怕了余知礼,柔声道,“我是怕二哥身子娇贵,到时荒山野岭无人照看。”
余知礼脸上半点笑容都挤不出来,他哦了一声,便不再回话。
余达荣看出气氛古怪,便开口道:“你兄妹二人也多年未见,当初知礼走时,柳柳才是那么点儿个女娃,估摸都不记得那日了吧。”
余柳柳笑了一下,道:“爹,我记得的。”
余知礼看她一眼,随后道:“我也记得。”
余达荣欣慰道:“记得便好,反正今日要在路上耽误些时辰,你们兄妹三人便坐一辆马车,话些家常,也省的互相想念。”
这回余柳柳还未答话,余为安便先道:“好。”
余知礼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不再说话,自顾自吃起粥来。
余知礼临走前还叫了春桃,问公珏明是否已经走了,春桃小声道:“少爷刚走他便也走了。”
余知礼不知为何,心里落寞了一番,不过他并未将这番神色展示给旁人,余知礼一只脚刚踏上马车,春桃就心疼道:“少爷慢点,路上没人照顾,要自己当心呀。”
实际春桃这样从下长在余府的下人是可与主人一起前往祭祖的,但余知礼心知山路坎坷,下人们徒步前行,他怕春桃一个姑娘家累坏了身子,便没叫她一同前往。
春桃几人是在余府门口目送了一行人离开才回的府,总共三辆马车,一辆是余达荣和尹氏,一辆是兄妹三人,还有一辆装了些祭祖用的东西,等人马皆消失在路口时,春桃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春桃儿,又在这儿唉声叹气!”
春桃一听这话,忙回身喜道:“四福叔!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福叔是小余府的管家,府里总共也没几个人,除了少爷,全府上下都是听着四福叔差遣的。
不过他却一点儿架子也没有,前些天回家探亲,今日一回来就把春桃逗的咯咯直笑。
“本来还得再几日的,这不是想起你们几个,也不知这总府的人一来,叫没叫人欺负了。”
“哎呀,哪就那般不受待见了!”春桃笑着跟四福叔一起走回府中,边走还边道,“要说不待见,那还得是咱们少爷先不待见旁人呢,您不知道…”
春桃将余知礼故意烧了信件,又将卧房让与余柳柳的事同四福叔说了,四福叔一愣,问:“少爷寻了新的侍卫?”
“是呀,我们几个也不知呢,昨日突然就现了身。”春桃羞涩道,“您没见着,是个极俊的男子,听说功夫也好着呢。”
四福叔敲她的头,道:“那样的人,却来这府中当差,你们几个也不长个心眼儿!”
春桃不服,道:“我们几个长有什么用,少爷喜欢他喜欢的紧,就今早,少爷就叫了那人替他更衣,连我都不使唤了。”
四福叔诧异道:“有这事?”
春桃好容易找着个愿意跟她讨论公珏明的人,一下抓着四福叔就不撒手,敞开聊了起来。
余府内一棵随府邸建起时种下的榕树上,公珏明悠然起身,从府中谈论自己的两人头顶飘然离去了。
去往属岭山的马车内,余柳柳将剥好的栗子递给余知礼,道:“二哥吃栗子。”
余知礼碰也不碰那颗栗子,直接道:“大哥吃栗子。”
余为安看了眼两人,摇摇头,道:“别剥了,刚吃完早饭,吃不下这些。”
“唔,那你们想吃再与我说。”余柳柳果然放下手中板栗,乖巧的不再乱动。
余为安见余知礼总要掀起车帘往外看,便问:“二弟,你在看什么?”
“看路。”余知礼不愿说出自己是在找寻公珏明的身影,便道,“这路我没走过,要记着些。”
余为安不解,问:“记它做甚?”
余知礼道:“万一回来时车内坐不下我,我好自己寻路回府。”
余为安翩翩有礼道:“二弟又在说笑,好好的马车,怎会坐不下你?”
余知礼找不见想见的人,失望放下车帘,道:“那我便不知了,好好的京城都容不下我,好好的马车坐不下我,也再正常不过。”
余为安一听这话,脸色霎时变了变,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二弟想回京?”
余知礼轻蔑一笑,道:“大哥这话问的,当真有趣。”
余为安一敛神色,道:“我并非那个意思。”
余柳柳忙接话道:“是呀,二哥别误会,你若想回京,过几日我与爹说上一说,到时咱们一家人一道回京,那不是极好!”
余知礼冷笑一声,之后眼睛一闭,就跟没听见余柳柳这番话似的,佯装来了困意,道:“我睡会儿。”
余柳柳挂不住脸,好在余为安紧接着便道:“是起的早了些,柳柳,你身子还没好,也睡会儿吧。”
余柳柳不情愿的往车后一靠,刚将薄被盖在身上,就听车前“吁”的一声——
马车缓缓停下,余知礼不耐烦的抬起眼皮,撩开车帘问了句:“怎了?”
这一句与当年余知礼刚来淮安时,在余府门前问的那句语气极其相似,他满带着不情愿,见没人回答自己,正生气的准备再问一次,面前却忽然伸进一把剑柄——
公珏明用剑柄将车帘完全挑开,余知礼还未反应过来,手中就多了一个油纸包。
余知礼木讷的捏了下油纸,问:“这是…”
“桂花酥。”公珏明一笑,道,“怕少爷路上无聊,我便与它一起来了,还望少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