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气阴,天宇一片漆黑,一颗星星也没有。夜色中的丞相府,静谧而庄严,灯笼高挂,道路两边错落有致的灯塔内散发出幽幽的灯光。高大的围墙散发着森严的气息,精美的建筑耸立在天地之间,仿佛是权势的象征。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流行病。
仆人跟在主人的身后行走,亦步亦趋——你慢走,我也慢走,你快走,我也快走,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他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都是那么沉着老练。他的身影是迷人的,行于夜色之中,似乎在诉说着独属于他的故事。
鱼梦羲此刻想到了一个词语“奔逸绝尘”——毋庸置疑,他是一个出众的人,他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一刻钟之前,他打开了囚禁她的别院门,她就知道自己再一次逃过了一劫。这该死的命运,就是让她穿越到这儿来历劫的吗?
“唉,奈何,奈何人是刀俎,我是鱼肉。好在抱到了一条能知是非善恶的‘大粗腿’,要不然我早就享年十三岁了!”想到这儿,鱼梦羲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一路走来,两人皆沉默不言,踏着夜色,留下一串串柔和的脚印。宁静的夜晚,寒风一缕,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
前面是一处陌生的房子,对鱼梦羲来说是陌生的。丞相府的很大,她一个小婢女没有任务是不能随便到处走动的。
这是一座祠堂,外表庄严古朴,里面香烛飘香,供奉着风家的祖先牌位。后壁升仙图上写着“祖德流芳垂万代,子孝孙贤映千秋”。东壁刻画有神仙世界、庖厨、乐舞等,西壁刻画有西王母世界。
供案边上立着一面招魂幡,在从门口吹进来的风中猎猎招展,发出裂帛般的声音。这种声音让鱼梦羲有一种心惊胆寒的感觉。
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儿?也许他并无什么特别的用意。鱼梦羲的目光再次偷偷地落在“大粗腿”的身上——他大晚上到祠堂里来,是祭祖?还是在思考人生?似乎他体内正在涌动着一股神秘而巨大的力量。
风极渊一脸严肃地站在供案前,他今晚与父亲进行了一次长谈,再一次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不得不面对严峻的事实,不得不做一些决定。准确来说,他父亲的一席话已经准确无误地撩动了他的心扉,给他的生命打开一个全新的征程——一个足以让**起飞、让野心起舞、让那些束缚心灵的绳索全都断开的征程。
没办法,凡事总有代价,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可能会失去些什么。
人都是要为己的。即便是鱼梦羲这样容易知足的人,她的内心深处也不认为低贱的婢女就该是自己人生的全部归宿。一句话:生命不息,梦想不止。
此刻,风极渊的目光落在香炉的一角上。他想到了皇宫宫阙上那华丽的飞檐,目光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在闪动。
“这个世界没有独角戏。”风极渊喃喃自语道。
鱼梦羲当然猜不透风极渊这句话的深意。也许若干年后,如果她还能记得今夜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大概能想象到这位公子此刻的内心活动。
“鱼梦羲,你说我会当一个好官吗?”风极渊突然转身逼近鱼梦羲,问了一个本来不该问婢女的问题。
这?如果仅从男女的角度来看问题,他这是一种撩拨,并且成功地撩动了她内心深处某个隐秘的角落,让她周身的血液不由自主地开始无声地沸腾起来。
失去自我五秒钟之后,鱼梦羲恢复了理智,她后退了一步,傻傻地回答道:“您是好人,当官肯定是好官啦。”
不知为何,鱼梦羲能明显感觉到风极渊已脱胎换骨,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对仕途毫无热情的人了。
接下来,又是沉默时间,风极渊继续对着祖先牌位进行心理建设。
鱼梦羲左手绞着右手,在熬时间,心理活动还是有的。那么,她都在想些什么呢?她正在幻想着令人脸红的画面,毕竟她的灵魂已经是个成年人了。面对这么一个出众的男人站在面前,无法做到没有一丝幻想,尽管她已经很克制了。
她这种心理活动,说好听点叫做“幻想爱情”,说难听点叫做“痴心妄想”。理智告诉她,她就是在痴心妄想。但是,心理活动又不算犯罪,痴心妄想一下也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幻想的烽火一旦开始熊熊燃烧,如果不及时扑灭,就可能会……如果鱼梦羲现在照镜子,她就会看到一张自己向来不喜欢的花痴脸,因为她一直标榜自己不是肤浅脑。
就在这个时候,风极渊又突然回过了头,他的眼神动了一下。作为一个成年人,他自然是懂她的神态的。
风极渊的眉梢动了动——吾今夜生擒了一个“婵娟”。
鱼梦羲慌忙低下了头,生怕被他看穿了自己刚才的心理活动。
风极渊的眼神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对鱼梦羲说:“你被关了些日子,可曾对我有怨言?”
“没有。”
鱼梦羲真的没有怨言吗?当然,当时还是有一点的。但是现在,她满心满眼、毫无保留地感激着这个救了她多次的男人。
风极渊又问:“人生到什么境地会比被囚或者被杀还惨?”
鱼梦羲想了想,回答:“被囚,则失去了自由;被杀,则是自此从世界上消失了,这两种遭遇都很惨。”
“我们回去!”风极渊转身走了出去,嘴角上扬、昂首挺胸、神态从容。
“哦!”
主子的心思猜不透就不要猜,作为一个下人,鱼梦羲能做的还是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踩他走过的脚印而行。前途未知,暂且活着就好。
回到了住处之后,鱼梦羲准备回到自己的该待的地方去,风极渊却说:“你,跟我进来!”
接下来,参观一下富家公子卧房里低调又奢华的摆设。黄花梨月洞门镶金饰玉架子床、雕花的楠木坐榻、夔龙捧寿纹座椅、黑漆描金桌案,墙上挂着十几把宝剑。一些小器物,例如茶具等,皆是金银打造。
“鱼梦羲,本公子今晚心情不佳,你唱首歌来听听?”风极渊端坐在榻上,目光如炬。
“大粗腿”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鱼梦羲有几分愕然和紧张,还有几分朦胧的喜悦,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希翼。毕竟,如果能够得到风极渊的高看,那么她将来是不是有可能摆脱奴婢的命运?
“君既需要我,我亦大胆有所图。”鱼梦羲窃以为这也许是个改变命运的开始。无论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怎么劝说她不要对风极渊有什么命非分之想,她现在都要讨好这个能保全她性命的男人,这是人的本能。
于是,在这个有风的夜晚,在这间整洁、温馨的卧房内,她不留余地、毫无保留地向她一直以来紧抱着的“大粗腿”,展示了她那绝世无双的可爱一面和摄人心魄的女性魅力。
当然,说到“女性魅力”,鱼梦羲目前还尚未意识到自己有什么女性魅力。她对自己的认知是:身体还是未成年少女,长相清秀而已。
“你奔跑,这个世界就会跟着你奔跑。你停驻,这个世界就会舍弃你独自奔跑。你确定一个方向,使劲地跑起来,这个世界就会为你而让路。不管时光打碎了什么,都不要把自己搞成一个病夫。穿越了彷徨,脚步才能更坚定。拥有过梦想,才能叫青春……”
韵律随心,旋律在脚下,步伐灵动,天生乐感很强的鱼梦羲一边轻舞,一边轻轻地哼唱着脑海中紧急拼凑出来的词——讨好他先从安慰他的心灵开始,唱些积极向上的歌词总没有错。
“可以活泼灵动,亦可以优雅从容,你到底有多少面?养父母是平头百姓中的恶人,家境不好,肯定没有受到过什么正规教育……”这是风极渊的心里话,不过这些话现在已经不能引导出他的疑心了,而是引导出了他强烈的探究心。
须臾风乱,刹那花开!某一瞬间,风极渊被一种叫做“男女之情”的感情冲撞得头昏目眩,他心中的爱情之树发芽了。
可是,鱼梦羲现在还未到婚嫁的年纪,而且她的身份……没关系,年龄会长的,身份也不会是阻碍。
可是鱼梦羲还有其他身份——陪嫁婢女。没关系,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一步一步来。风极渊的内心已经开始期待眼前的人儿穿上华美曳地的长裙,戴上金叉玉簪的模样了。
“公子,您的心情可好些了?”鱼梦羲早已结束表演了,她被风极渊那出神的样子看的不知所措。她的内心深处对自己现在的身份有些自卑——怎么敢奢望这位丞相公子和自己有什么情缘?即便有,对方恐怕也不能打破“门当户对”的条件。
风极渊问:“鱼梦羲,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云游天下、纵情山水。”鱼梦羲说了一个离自己很遥远的梦想。别说她现在是个没有自由的婢女,就是今后获得了自由,也是一介穷人。穷人得忙生活,哪有闲情逸致来纵情山水?
“你倒是想得美!”风极渊也曾把内心的自由愉悦看得比外在的功名利禄重的多。可是,他的身份和处境注定他不可能去做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那公子想要什么呢?”
“你猜。”
“哦。”鱼梦羲眨眨无辜的眼睛,她哪能猜到风极渊想要什么?因为,她的眼界目前还被囚禁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