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莺抬头,定定看着站在灯下的陆观阳。
男人高瘦挺拔,眉目俊朗,漂亮的单眼皮微微内敛,唇角勾着谦和又恰到好处的微笑。
说他是位翩翩君子也不夸张。
但宋莺清楚,那晚问她家里有没有牛奶,给她唱《春风十里》的陆观阳,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清冷如天上月,远而不可及也。
现在的他也绝不会再在她失眠的时候为她唱那首《春风十里》、哄她睡觉。
宋莺眨了下眼睛,从回忆里艰难脱身,没有细究陆观阳怎么会看出她在下午时分睡了觉。
她点头:“有的。”
与此同时,外卖小哥提着外卖从通道口进来。
他左右各看了宋莺和陆观阳一眼,又低头看看手机:“宋先生是——”
宋莺伸手就要去接。
这是于薇冉教她的做法。
说她一个女孩子独居在家,又经常点外卖,世上人心叵测,将备注改成男性总归要比女性安全一些,宋莺便一直将备注沿用至今。
外卖小哥却突然转向陆观阳,将外卖递给他:“您就是宋先生吧,这是您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
宋莺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转眼望向陆观阳。
这里就她和陆观阳两个人,再加上她的备注,外卖小哥会将陆观阳误认为是点外卖的人很正常。
只不过陆观阳大概会觉得莫名奇妙。
宋莺心底油然生出一丝尬意,正欲解释,陆观阳已经自然而然地将外卖接了过去,向外卖小哥颔首道谢。
“谢谢,辛苦您了。”
搞得像是那外卖真是他点的一样。
直到小哥消失在通道尽头,隐约传来电梯门开启又阖上的声音。
陆观阳的目光落回到宋莺错愕的脸上,将外卖递还给她:“既然要做戏,那就做全套。”
宋莺抿了下唇:“就算你不帮我接,我也会跟他讲我是宋先生的妹妹的。”
陆观阳神色未变,反而还拖着尾音慢慢“啊”了声:“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多此一举了。”
宋莺:“......”
别的不说,陆观阳帮了她是事实,她这样过河拆桥的确不像回事。
宋莺伸手接过外卖,眼睛不自在地盯着地面。
“没,谢谢你了。”
然而就在外卖交接的过程中,她的指尖莫名一抖,不小心碰到了陆观阳的手指。
触感微凉,相碰的地方却滚烫,灼得宋莺心脏都重重一跳,漏了一拍。
宋莺倏地瞪大眼睛,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强装镇定地收回手,干巴巴道:“那我先回去了。”
她匆忙移开视线,急着逃离这个让她微窒的狭窄过道,直到用钥匙开完门,陆观阳都没有任何动静。
宋莺似有所感地偏了下头,撞进男人深邃安静的眸里。
陆观阳仍笔直站在原地,无声望着她。
这个画面不禁又令宋莺回想起以前。
以前,每每将她送回家或是宿舍楼下,陆观阳都会这样静静站在她身后,一定要亲眼看见她进去才肯放心离开。
这算是他的习惯之一,曾给了以前的宋莺无数安全感。
却令现在的宋莺心底莫名泛起一阵微妙的酸。
这滋味并不好受。
宋莺吁口气,没再看陆观阳一眼,径直进屋关上了门。
-
关门声落地,陆观阳收回视线,低头,指腹轻轻摩挲过刚才宋莺不小心碰到过的地方。
良久,绷紧的身体才稍有缓解。
他按下门锁密码,拎着购物袋进门,换鞋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来自怀南市的陌生号码。
陆观阳敛眸,几秒钟后接起,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说话。
须臾,一个听起来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声响起,语气里带有明显的讨好意味。
“喂?是观阳吗?我是爸爸。”
橘猫笨崽本在小窝里懒洋洋睡大觉,听见陆观阳回来的动静,慢吞吞地扬起头来要他摸。
陆观阳顺手将购物袋放到沙发上,指尖悠悠挠着橘猫的下巴,动作轻柔,眼神却冷若料峭春寒。
“陆鑫。”陆观阳平静地直呼出对方姓名。
“我记得我们在七年前就已经断绝了关系,还需要我提醒你多少遍?”
陆鑫的语气更加小心翼翼:“...观阳,不管你认不认爸爸,咱们在法律上都还是——”
陆观阳淡声:“挂了。”
“等一下!”陆鑫闻言急了。
“观阳,我听说你来怀南了,我知道宋莺也还在这里。”
陆观阳的指尖停住,声音彻底冷下去。
“你什么意思?”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听出对方语气里再明显不过的警告意味,陆鑫连忙说道。
“我就是想着,要不我去跟宋莺解释一下当年的事吧,我大概能猜到,你回怀南就是为了她。”
“我的事不劳您费心。”虽说用了敬语,从陆观阳的口吻里却听不出任何敬意。
陆鑫叹了口气:“观阳,爸爸只是想帮你......”
陆观阳轻呵:“帮我?如果当年不是你——”
“算了。”话说到一半又止住,陆观阳抬手揉揉太阳穴,声音凉薄。
“陆鑫,你恶心我一个人就够了,别去恶心她。”
“永远不要。”
-
一觉从下午睡到晚上的代价便是即使在睡前喝了热牛奶,也能一直失眠到凌晨两点,并成功错过星期一早晨的十个闹钟。
宋莺冲出家门时已是八点二十二分,公司的上班打卡九点整截止,现在去坐公交和地铁肯定是来不及了。
也就是说,她得在三十八分钟内顺利坐上出租车并且抵达公司才行。
偏偏靖荣苑附近是出了名的不好打车,这也是宋莺早早买车的原因之一。
宋莺站在路口,不抱希望地点开打车软件,想试试看能不能在附近打到车。
软件页面还没加载出来,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缓慢停在她面前。
这个画面似曾相识,甚至其实就发生在昨天。
要不是心里清楚陆观阳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且他现在看自己就跟看陌生人一样,顶多把她当成半个新邻居。
不然宋莺都快要怀疑陆观阳是不是故意在隔壁蹲守,看她是什么时候出门的了。
第二次在小区门口再遇上,尤其还是在同样的情形下,陆观阳降下车窗,连客套话都省了去。
“要搭车吗?顺路。”
宋莺微蹙了蹙眉,品出一丝不对劲:“你怎么知道顺路?”
陆观阳从容解释:“今天周一,上班日,昨天的婚宴上,有人问了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这个回答堪称滴水不漏,宋莺心中疑云散去,依稀记得也有人问了陆观阳。
他工作的地点的确离她的公司不远。
迟到在即,宋莺也懒得再跟陆观阳矫情,总归昨天的车钱她还没付,大不了之后将两次的车费一起结给他。
她拉开车门,径直坐进副驾驶:“麻烦了。”
“不麻烦。”话落,一颗薄荷糖落在宋莺手心。
陆观阳好整以暇地偏头看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反正我又不会吃亏,对吗?”
“对,”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宋莺攥紧糖,“放心,我会付你车钱的。”
“那就好,”陆观阳曲指轻叩了叩中央扶手箱,“吃点?”
扶手箱里放有一杯青菜瘦肉粥,以及一盒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水晶蒸包。
口味清淡不油腻,倒是适合失眠了半个晚上的宋莺。
食物的香气徐徐往宋莺鼻子里钻,勾得她腹中馋虫作祟。
只不过这一看就是陆观阳给他自己买的早餐。
宋莺忍着饿,刚想拒绝,就听陆观阳慢悠悠说道。
“买多了,我吃不完。剩下的这些都还没碰过,要是不想浪费粮食的话,可以拿去吃。”
顿了顿,陆观阳淡声补充:“十元。”
宋莺一句“算了”硬生生卡在喉咙口。
陆观阳这话说的,要是她不吃的话,就成了她在浪费粮食,好大一口锅不由分说往她头上扣。
宋莺撇撇嘴,转念想通了。
反正陆观阳明码标了价,她就当是自己在早餐店买的早餐得了。
便将手包顺手放进车门储物格里,拎过早餐开动:“行,到时候连车费一起给你。”
说完,宋莺将吸管插进管口里,她怕烫,只小心翼翼地吸了一点上来。
没想到温度正好合适,顿时眼前一亮,满足地喝下一大口,因失眠而昏沉混沌的脑袋都因这一口热粥清醒不少。
等红灯的间隙,陆观阳用余光瞥了宋莺一眼。
灿烂阳光的映照下,女人雪白的肤好似在发光。
瞧见她这一系列举动,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良久,陆观阳低声笑了下。用的是气音,认真喝粥的宋莺并未发觉。
笑完,陆观阳看似随意地提了句:“没买车?”
宋莺说:“有,坏了,下了班就去修车行提。”
陆观阳轻轻“嗯”了声,没再多问其他。
车很快抵达宋莺公司楼下,与此同时,宋莺正好解决完最后一个水晶包。
时间来到八点五十,十分钟用来上楼打卡绰绰有余。
宋莺擦净唇,没忘记在下车之前向陆观阳道声谢。
陆观阳漆黑的眸子望着她,没说话。
宋莺想了想,又保证:“你放心,我会尽快把钱给你的。”
说完,她没敢再接着耽误下去,不等陆观阳回答就拿上东西下了车。
陆观阳没着急走,懒洋洋地靠着座椅椅背,透过降下来的副驾驶车窗,静静望着宋莺的背影。
望见她顺手将垃圾口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望见她步履匆匆往公司赶,望见她到了公司楼下,即将穿过玻璃门进去。
下一秒,陆观阳正欲收回的视线倏地一顿。
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叫住了宋莺,从陆观阳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两人相谈甚欢。
年轻男人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宋莺还朝那个男人笑了一下。
陆观阳抿直唇线,看着两人一齐走进公司,忽然想起段旭则昨天在视频通话里和他说过的话。
——“我听说宋莺公司里就有人在追她,条件不差,长得也俊,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哪天就把宋莺追到手了。”
陆观阳敛起眸子,撕开一颗薄荷糖含进嘴里,舌尖将糖抵到后槽牙处,咬碎。
他阖上眼睛,抬指来回摩挲着左手中指处的冰凉银戒,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睁开,倾身发动车辆。
夏日的阳光在早晨也依然晃眼,陆观阳将手搭上方向盘的时候,余光冷不丁被某样东西晃了下眼睛。
他偏头看过去,旋即轻轻抬起眉梢。
宋莺的手包正静静躺在副驾驶的车门储物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