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了民政局旁边,梁帆准备下车,余音喊他:“等一下,还有件事。”
梁帆转过身,用眼神询问。
余音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文件,递过去。
梁帆接过,看到“婚前协议书”几个大字,上扬的嘴角沉下来。
“我想,我们需要签一份婚前协议,如果哪条你不懂,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余音迎着梁帆震惊不解的眼神,平静地说。
协议是昨天晚上拟好的。余音把和梁帆结婚当做暂时的避风港,她自觉承担不起梁帆对婚姻和家庭那么重的期待,也不想白得不属于自己的权益。
薄薄的几页纸,梁帆捏在手里,很快就看完了。协议主要约定了夫妻双方财产归各自所有,也就是说,梁帆的车、房、存款这些余音都不要。
“为什么?”梁帆出声,气息有些不稳。
余音故作轻松:“我们做律师的,职业病嘛,以防……”
“以防什么?”梁帆忍不住咬牙逼问。
以防以后离婚,我跟你纠缠不清吗?余音,你怎么能还没结婚,就想着离婚的后路。梁帆质问的话憋在心里,眼眶有些泛红。
余音见他情绪不对,忙找补:“哎呀,好多人结婚前都找我们律师写这个协议的啊,一份几千块呢。就是一个法律保障而已,你别想太多。”
梁帆能不多想吗?这样泾渭分明的协议,余音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吗?
“一定要签吗?”梁帆不想和她分的这么清。
“签吧,签完去领证。”余音都有点纳闷了,这份协议完全保障了梁帆的财产权益,怎么他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梁帆闷声签上自己的名字,看着余音把文件放回包里,眼神晦暗不明。
周一来领结婚证的人不是很多,余音和梁帆在大厅等着叫号。
隔壁位置的情侣在摆弄三脚架。女孩子穿着白色的礼服裙,带着头纱,手里拿着一捧蓝白花束,对着镜头介绍她今天领证的准备。
镜头后的男朋友不断捧场:“老婆今天漂亮得发光啊,太美了,怎么美成这样!”
女孩子被夸得开心了,娇嗔:“只有今天漂亮吗?”
男生忙认错:“每天都漂亮,今天格外漂亮!”
女孩子哼了一声,高兴地挽着男朋友的手接着解说接下来的流程。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安静的等候大厅就格外引人注目了。余音转头去看的时候,发现梁帆也在注视着那对情侣。
忽然,梁帆回过头来,余音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神色复杂。
余音试探着问:“你也想记录吗?我看门口好像有这个服务……”
梁帆转过头,眼眸低垂:“不用了。”
好像的确是没有这个必要。
余音也不说话了,也转过身,怀里抱着梁帆早上送她的白玫瑰,直视前方静等叫号。
流程很快,啪啪两个戳一盖。两本鲜红的结婚证就交到了新人手中。
红底照片上,两个穿着白衬衫的新人都面带得体的微笑,丝毫看不出来刚刚在大厅坐着像两个陌生人一样的样子。
再回到车上时,梁帆的情绪明显已经平静下来,启动车子对余音说:“时间还早,去你家把东西搬我那儿吧。”
结婚后,作为合法夫妻,住在一起是一种十分合理且必要的行为。余音没有扭捏,行李昨天已经打包的差不多了。
箱子还是有点儿重量,余音弯腰准备喊梁帆搭把手,梁帆已经双手握着箱子把手,沉声道:“放着我来搬。”起身把箱子放到了推车上,看起来轻轻松松。
余音的东西不多,但前前后后的也上下楼运了好几趟,好在是个新小区,有电梯。
余音看着忙前忙后默默帮自己搬行李的男人,头一次觉得,家里有个男人还是有点儿用的。
梁帆的房子很空,这是余音一进门的感受。客厅是冷色调的装修风格,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干净的像个样板间。
“这个房间可以改成书房,你的资料文件可以放在这里”梁帆推开一扇房间的门,和余音介绍。房间里有一台台式笔记本和其他零碎的电子产品。
余音看了看手表,抬头说:“行,等我回来收拾吧。”
“你要去哪儿?”梁帆转过头追问。
“有个案子要在外地开庭,” 余音解释,“我今天下午的高铁,现在要去赶车了。”
不是她故意编借口,的确是这么凑巧。虽然余音也很感谢有这个出差的机会,可以暂时先逃避一下。领证后这该死的尴尬气氛的确是她没想到的。
梁帆沉默了,望着余音,欲言又止,最终神色平静地说:“我送你去车站。”
两人一路无言地到了车站,余音要下车前,梁帆终于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余音想了想:“大概明天。”如果开庭快的话,明天晚上是能回来的。
梁帆点点头:“行,注意安全。”
余音觉得这句嘱咐实在是过于客气了,道了别,拖着行李箱进候车厅了。
于是,新婚第一天,梁帆同学就在独守空房中度过。
回到自己那空荡荡的家,打开灯,客厅里堆放着的几个箱子让空旷的大厅有了那么一些充实。
梁帆认真打量了以黑白灰为主基调装修的房子。“太暗了,应该再有些明亮的颜色。”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余音应该喜欢是喜欢蓝色的吧,梁帆记得高中时她的笔袋和水杯都是蓝色的。
这个房子要有女主人了,也是时候做些改变了。
余音的案子很顺利,开庭两个小时就结束了。但是主任临时派任务,要去隔壁市调查取证,余音又买票转去隔壁市。在车站,她接到了梁帆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到?需要我去接你吗?”电话那头传来的梁帆声音温和,透着亲昵。
余音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梁帆进入丈夫角色的速度之快,又简单跟他解释了一下不能按期回去的原因。
“这样啊。”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儿吗?”余音听出他话里失望之情,不自觉声音放轻问道。
“也没什么,想问你需要添置什么吗?感觉家里空荡荡的。”
余音想起梁帆那房子,的确是很空,但她也只草草看了一眼,添置什么也完全无头绪,只好回道:“你看着来吧,我暂时没什么需要的呢。”
“那等你回来一块儿挑吧。这次什么时候能回来?”
余音说不准,含糊道:“应该两三天就能回。”
“好,早点儿回来。”那边顿了一下,接着低低喊了声,“老婆。”
低沉的声音像是带着钩子,勾的余音的心跳动的厉害。这个称呼过于缠绵,余音匆忙地答应尽快回去,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上,梁帆的来电已经结束,备注显示“梁工”。
余音伸出手揉了揉发麻发烫的耳垂,考虑要不要换个备注。
“老公”?太过肉麻了。“梁帆”?有点儿生分。
语音播报里提醒着余音要乘坐的班次开始检票。
算了,先不改了。余音起身拖着行李排队检票去。
说是尽快回去,余音紧赶慢赶,工作也还是到了周五才做完。回到A城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余音先回了趟自己小区,取洛佳莹送给自己的新婚礼物。
领完证,余音没和家里人说,只在晚上的时候把结婚证拍给了洛佳莹。
发了条信息【这下真成已婚人士了】
洛佳莹发过来一大排【????????????】
然后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不是,姐妹,你真结婚了啊?”洛佳莹无比震惊。
“对啊,今天领的证,这不给你报喜来了嘛。”
“不愧是你,真闷声干大事。是你那高中同学不?”
“对,是他。”
“这领证速度,要说你俩高中没点儿啥,我都不信。”
余音这次没有否认了,只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们不都说高中同学知根知底,也挺好的嘛。”
“也是,总之,恭喜你,新婚快乐!”
隔了一天,洛佳莹告诉余音给她寄了个新婚礼物,让她记得取,只是地址还是余音之前住的地方。
取完快递,余音打车回梁帆那儿,钥匙她出差前梁帆已经给了她。
今天梁帆项目组聚餐,余音回去的时候家里没有人。她把行李归置了,开始拆洛佳莹送她的新婚礼物。
划开快递外面的包装,是个打了精美蝴蝶结的礼盒。余音拆开蝴蝶结,打开盒子,里面是白色的布料。
余音疑惑:一件衣服?
她双手拎着衣服带子,抖搂抖搂那少的可怜的布料,突然反应过来。明白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后,余音扶额,洛佳莹,你还真是为好朋友的幸福生活操碎了心。
即使今晚余音已经做好会发生点儿什么的准备,也不觉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了需要额外东西来推波助澜的地步。只是夫妻义务罢了。
梁帆他们团队聚餐的地方在公司附近,一家久负盛名的粤菜馆。吃到后半程,梁帆开始频繁地看手表上的时间。
“梁哥,你有事儿着急走啊?”问话的是来了没到一年的新员工王华。
“不是……”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梁哥这是新婚燕尔,肯定是着急回家呢。”已经结婚生子的领导调侃道。
梁帆周一发的朋友圈他们都看到了,明晃晃的两本大红结婚证书。
“最近的确是有喜事了,大家喜事也不少吧,老大,听说你家女儿考上了实验一中,还没恭喜呢。”梁帆笑着转移话题,不太想结婚的事儿被八卦。
实验一中招生条件极为苛刻,不是有学区房就能上的。周围有孩子的同事果然都感兴趣起来,话题一下就转移到了孩子上学和养孩子的事儿上了。
一群搞技术的,又不喝酒,吃的差不多大家也就结束了。梁帆回到家时,还不到九点。
进门的时候,梁帆一眼看到在客厅坐着的余音。
穿着睡衣,窝在沙发里,电视开着。
是在等他吗?这种奇妙的体验让梁帆一时停在了玄关。
“你回来了?”听到开门声,余音朝玄关看去,果然是梁帆。
“嗯,我回来了。”老婆。梁帆在心里默默喊了声。
很平常的对话,但是过于老夫老妻,让余音一时不知道怎么接。
一时间,满室沉默。
“你要洗澡吗?”
“你吃饭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
“我吃过了,你要不先去洗澡,我已经洗漱完了。”话刚说完,余音就觉得有点儿糟糕。这是什么奇怪的对话?虽然她的确是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等梁帆到现在,但是也不能一到家就要别人去洗澡啊!显得她过于主动了吧!
话说出口,也收不回。余音只能喝口水掩饰自己的窘迫。
梁帆忍不住轻笑出声:“好,我先洗澡去,现在的确挺晚的。”
等浴室里水声淅沥沥响起,余音的窘迫慢慢就变成了紧张。橱柜里有瓶红酒,余音取出来,找了个开瓶器。木塞被拽出时发出“嘭”的一声。
酒红色的液体咕嘟咕嘟被倒入透明的玻璃杯。余音尝了一口,有点儿涩。她很少喝酒,但某些时刻,人们并不需要过于清醒的意识,酒这种能麻痹大脑的东西就派上用场了。
淅沥沥的水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梁帆这个澡洗的格外地长。
他从浴室出来时,只看到余音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面前有一只空了的玻璃杯。旁边开封的红酒明显少了。
“余音?”梁帆轻声唤着。
“嗯?你洗完了?”余音睁开迷蒙的双眼,坐直了身体。
“你喝醉了?”梁帆已经坐到了沙发上,身体挨着余音,虚虚地扶着她。
“没醉啊,我就喝了一点点。”余音拿手比划。两人挨得太近,她又闻到熟悉的香味,脱口而出:“你好香啊,”又凑近了一点儿,“是好闻的。”
的确没醉,就是胆子大了点儿,脑子不清醒了点儿。
“老婆?”梁帆圈着的手臂蓦然绷紧,声音沙哑。
“嗯?”余音迷糊地应着,觉得身边这个热源愈发烫了。
“老婆。”梁帆一声声喊着,灼热的气息过于贴近,让余音有点儿躲闪。
“老婆……”梁帆的声音隐忍又带着点儿委屈。
“……去床上。”余音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哑的。
一阵天旋地转,余音看到了卧室的天花板,梁帆俯身而上的时候,她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急忙指着床头柜的方向提醒:“套。”
床头柜上是一盒还没拆封的安全套。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有雨,终于在晚上下下来了。窗外的雨珠撞在栏杆和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俄而雨势骤大,疾风骤雨,夹着呜呜风声,狂啸而至,直至半夜,雨势才见停。月明星稀,夜又恢复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