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医院花园,郁思嘉意外听见了喻文静的声音。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毕竟在手术室里待了十二个小时,感官暂时紊乱也很正常。
为了防止闹乌龙,她还特地倒回去又看了一眼。
那坐在水池边的两个人,其中还穿着猎人协会制服的,可不就是她喻文静?
“文静?”她叫了一声。
那两人齐齐转过头来。
“姐?”喻文静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你下班了吗?”
“嗯。”郁思嘉点了点头,“你今天怎么来了?”
“啊,我来探病。”喻文静指着身边的男士介绍说,“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雇主,祁煜。”
“啊,原来这位就是祁先生啊。”郁思嘉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对方也很礼貌:“你好,郁医生,常听她提起你,今天可算是见着本尊了。”
郁思嘉注意到他脚上的石膏:“祁先生是骨折了吗?”
“啊,这个……”祁煜跟喻文静对视一眼,喻文静一直抿着嘴笑,且看他如何掰扯。
祁煜清了清嗓子:“对,是骨折,所以住院了。她好心来看我,还带了个苹果。”
“一个苹果?”郁思嘉看向喻文静,“一个苹果,你也拿得出手?”
祁煜立马得意地又看向喻文静,一副“你瞧,不是我一个人是这种反应吧”的得意表情。
喻文静不服气:“没办法啊,谁让那家水果店就只剩一个苹果了呢?”说着,胳膊肘又捣了下祁煜,“你不也说那个苹果很甜吗?”
祁煜一只脚打着石膏,被她这么一捣鼓,身子歪了歪。
好在喻文静眼疾手快,又给他拉住了。
郁思嘉看了这两人,心里大概也知道了,于是抬手敲了敲喻文静的脑袋:“既然人家都生病住院了,带一个苹果实在是不像话,明天再送个果篮来吧。”
祁煜立马狠狠点头:“姐姐说得对!”
喻文静斜睨了他:“这就叫上了?谁是你姐姐啊?姐姐也是你能叫的吗?”
不等祁煜回答,她又挽起了郁思嘉的胳膊:“我们走,不管他了。”
被喻文静拉着走出好几步,郁思嘉回头,见祁煜仍在原地站着,脸上明显有一丝落寞。见她回头,又立马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举起手来冲她挥了挥。
郁思嘉突然想了起来:“我记得你提起过他是个画家吧?”
“对呀。”喻文静点头。
“那就是了,”郁思嘉笑道,“我说呢,怎么看他有点眼熟?他是临空大学的客座教授啊,我曾经在教务系统上看到过他的信息。”
“真的假的?还有这回事吗?”喻文静瞪大了眼,“我明天就找他去确认。”她气哼哼。
郁思嘉点头,她非常肯定:“我的记忆绝对不会出错。”
*
还未到冬至,墓园里没什么人,一如既往地清静。
好像是乌鸦嘎嘎叫了两声,将郁思嘉飞远的神思唤了回来。
她又整理了一回墓碑前的花束,然后抬头望向照片上笑盈盈的两人:“我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们。”
才要起身,她听见一旁的道上传来脚步声。
她转头看了过去,意外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彻?”她疑惑地站了起来,“你怎么会来这儿?”
秦彻习惯性地挑眉:“怎么,难道这墓园里有哪条规定写了,我不能入内?”
郁思嘉失笑:“我只是觉得吧,你一个暗点组织的首领,出现在墓园这种地方,实在是有些渗人。难道这里,”她环顾四周,“也有你的同伴?可我听说,”她的视线又回到秦彻的脸上,“你不是人类?”
“那些传言让你感到害怕了吗?”秦彻走到她面前,微微俯首,“那要不要我变回真身给你看?”
郁思嘉笑着摇了摇头:“这青天白日的,还是免了吧。否则墓园怪谈又要新增一个了。”
秦彻轻笑一声,又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这两位就是?”
“嗯,”郁思嘉点了点头,“是我和文静的父母。”
秦彻想起上回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带过父母去世的事情,对于当时才十几岁的孩子来说,那想必是一段十分沉重的过往。
本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少女,一夜之间身前再没有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甚至还要成为为其他人遮风挡雨的人,那样的经历,若没有一颗坚韧的心脏,是难以走到今天的。
“郁医生!”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们跟前来,“郁医生,喻文静那边的临时任务已经结束了,但是她又接到了另外一个任务,所以让我过来送你回家。”
男孩子说着,瞟了眼郁思嘉身边的陌生男人,压迫感还挺强。
“哦,是把我的车开过来了吗?”郁思嘉问。
男孩子摇了摇头:“喻文静把你的车开走了,所以只能委屈郁医生坐我的车了。”那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什么好车,比不上郁医生你的。”
郁思嘉才想宽慰他两句,就见他腕间的手表上弹出了新消息,同时不远处传来人们的骚动声。
“又是流浪体,这附近还真是不太平啊。”男孩子叹了口气。
“那你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郁思嘉催促他说,“别耽误了正事。”
“可是喻文静她……”
“我送她回去。”秦彻终于开口了,语气不容置疑。
他一手护在郁思嘉身后,带着她往前走,一边又示意了男孩子:“再不过去,那个流浪题就要朝这边来了。”
男孩子一咬牙,转身朝事发地奔跑过去。
郁思嘉才回头想要看一眼那个流浪体长得什么样,就听见秦彻在边上凉飕飕地说:“担心他?”
郁思嘉于是调转方向看向他,不答反问:“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去帮忙?”
秦彻不屑一顾:“那种程度的流浪体,还轮不到要我亲自出手。他们猎人协会的要是连这种都搞不定,也就没必要再开门了。”
他既这么说,想来问题也不大,郁思嘉稍稍放下心来。
据她观察,秦彻这个人应当属于复古派,毕竟这年头还能主动为女士拉开副驾车门的人,实属不多了。
她系上安全带,手指抚过旗袍上的珍珠扣,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事,于是看向才上车的秦彻:“谢谢你的珍珠。”
秦彻的视线扫过她大衣下的梨花白旗袍,又转头看向前方:“不客气,这些珍珠很衬你。”
他发动了车子:“想去哪儿?”
郁思嘉从包里翻出了相机,捧到面前两眼亮晶晶地注视着他:“去看熊猫吧。”
“上个月是我妈妈的冥诞,但我因故不在市里,所以这次回来,就抽空过来看看他们。”驶往动物园的车上,郁思嘉解释她今天的行为轨迹缘由。
“我妈妈喜欢旗袍,自己穿,也给我和文静做。”她指腹摩挲着一颗珍珠扣,嘴角一抹浅浅的笑,“所以她故去后,每来拜祭,我都会做一身新的来。”
秦彻点头表示理解,余光瞥见她包上的熊猫挂件:“你很喜欢熊猫?”
“很喜欢。”她笑着点头,“不过这个时间,”她看一眼屏幕上的显示,“我们可能去得不太巧。”
秦彻先时还没能理解,但等进了熊猫馆,看十只猫,就有九只在睡觉,剩下的那一只,还背对着他们慢悠悠劈竹子吃。
“给。”郁思嘉端了两杯果汁回来。
秦彻接过,看她在自己身侧坐下。
隔着玻璃,那只吃竹子的猫终于也趴下了。
“我就说这个时间不巧吧。”郁思嘉喝一口果汁,又指了指里面的猫笑道。
不知道是不是被传染了睡意,秦彻竟也打了个呵欠。
“要睡吗?”郁思嘉笑着往边上挪了挪,又拍了拍长椅,“今天人少,你可以将就躺一会儿。”
秦彻怎么可能这时候睡,他哼了一声,又往她这边坐了过来:“还不至于。”
“听说你习惯昼伏夜出,这大白天的不睡觉,应该不习惯吧,就不要强撑了。”郁思嘉指了指不远处已经卧倒的小孩,“你不是一个人,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秦彻好笑道:“又是听说,你都听谁说的?”
“文静。不过我猜她也是听薛明薛影说的。”郁思嘉推测。
那俩小子,还真是什么都说啊。
“为什么喜欢熊猫?”安静了一会儿,他问。
郁思嘉想了想:“可爱是一方面,就只是这样看着它们,心里就会很平静。”她看向秦彻,笑,“很奇怪吧,明明是猛兽,但对我来说,却是治愈的存在。”
秦彻微微垂眸,心有所动。
“走吧,它们要睡好久的,我们回去吧,下次再来。”郁思嘉站了起来,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新消息。
秦彻起身,稍一垂眼,便看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字——他真不是故意的。
郁思嘉给对方的备注是“人资-于”,看头像,以及消息内容,应当是男性,还是很恶俗的那种。
因为他发来一张男女相拥的亲密照片,女方的穿着打扮与郁思嘉的很接近,所以他贱兮兮地问:是你吗?
郁思嘉当即回复:是你爹。
她消息还没发出去,秦彻就笑出了声。
郁思嘉也没想背着他,一边按下发送,一边看向他笑说:“别杵着了,这附近有家很好吃的农家餐厅,作为陪伴的回报,我请你。”
秦彻一口气喝干果汁,随手将杯子捏扁,扔进垃圾桶:“那还等什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