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潮湿 第2章 雨夜梦魇

周贤止并不是一个偷窥狂，但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到尚微淇上了一个男人的车。

只要那个男人来，尚微淇连电梯都不等了，飞奔下十六楼，要是撞了他都会生动地说一句抱歉。

因此，周贤止不免多看了两眼那个男人。

书卷气、很斯文、从容不迫但有一点……

韩沉奕对上周贤止的眼神，温煦的眼神立刻泛冷，属于男人的直觉在这一刻爆发了。

周贤止感受到了不友好的眼神警告，一下子有点无语。

是恋人吗？

韩沉奕开车，看着刷手机的尚微淇问：“在公司还顺利吗？”

“嗯，挺好的。”

“现在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有喜欢的对象可以跟我说，我替你把关。”韩沉奕状若无意地说到。

尚微淇心跳一滞，环手抱着，像在赌气，“那你呢，韩叔叔一直都在催你，你什么时候带嫂子跟我见一面。”

韩沉奕笑了起来，抬手敲了下她脑袋，“人小鬼大。”

尚微淇见他不否认，更气了。

“我不急，爸爸对我的要求不多，倒是你，我们都很关心。”见尚微淇在生气，他分神勾住她下巴摸了摸，“我更在意的是你过得好不好。”

我甚至无法得知，是否有比我更在意你的人出现，到时，我该怎么办呢？韩沉奕想。

“我很好。”尚微淇要他看路，“其实也不好。”

车子靠边刹停，韩沉奕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吓一跳，“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不好，我只是……”她顿了顿，知道自己无法糊弄过去了，“你没在我身边有点害怕。”

她敏感的青春期里一直都有韩沉奕的身影，她没有朋友，但她觉得有韩沉奕就够了。

“商商，”韩沉奕的嗓音喑哑了许多，尚微淇心跳变快了，他说，“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尚微淇瘪嘴，韩沉奕捏她脸，轻笑着，“还说什么不是小孩子了，根本没长大啊。”

“我二十二了。”

“那也是小孩。”他说：“没关系，哥永远给你兜底。”

尚微淇因为这句话一颗心酸得不行。

那天晚上在韩家吃饭，一场雨下得猝不及防，韩沉奕留她，“雨太大了，今晚就在家里睡吧。”

尚微淇不知道该说还是不好，这对她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

韩氏夫妇也说，家里一直都留着她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要她多回来住住。

韩沉奕站在窗边望天，回头看她，似在笑：“商商，好像要打雷了。”

那一秒，在尚微淇的眼里，仿佛韩沉奕是一朵刚刚盛放的花，倾着枝桠到她肩头，对她说，留下吧，我在这儿。靠近我吧，我可以安慰你。

尚微淇浑身僵硬却难以抑制地心动了。

她很久没有在韩家留宿了，刚上大学的时候，一周会回一次韩家，后来变成一个月一次、三个月一次、寒暑假一次、一年一次……

尚微淇躺在床上的时候，外面的雨声越来大，敲在窗户上，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孤枕难眠的夜里总是会偷偷跑到韩沉奕的房间里睡。

但今夜，她一再克制自己，不要打开那扇门。

她长大了，不可以再明目张胆地越线了。

黢黑寂静的夜，雨水哗啦啦地淌，一道惊雷炸响，尚微淇整个人缩在被子，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听不见。

又是强光闪电闪过，房间片刻光明，落地窗外的夜似鬼魅，雷声惊起，尚微淇冷不丁哼出声。

韩沉奕，韩沉奕……

手机……

手机离她太远了，她根本不敢动。

“韩沉奕……”她透过一点缝隙，看到落地窗外躺着两个人，漫天雨水变成血水缓缓流了进来，她吓得站起身，不停踮脚，“不要，不要过来。”

“韩沉奕，救救我，救救我……”

韩沉奕房间的落地窗一直打开的，雨水飘进来打湿了地板，他站在门口，心里一直在计数。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数到第366下时，一道雷炸开了他心里的期待。

他无法再这样安静地等下去，阳台联通了两个房间，韩沉奕再也没有犹豫，他知道，今夜推开那扇窗，他将再无退路。

可是，面对尚微淇，他本就无路可走。

房间里黑黢黢的，闪电劈过，借势看清床上没有人，尚微淇躲在角落处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商商，我在这里。”他身上还有雨水的湿润气息，一整个抱住尚微淇，“没事没事，别怕，我在这里。”

尚微淇已经泣不成声，“爸爸妈妈……韩沉奕，外面，外面有爸爸妈妈，他们在看着我。”

韩沉奕看过去，风驰电掣的夜，除了尚微淇的恐慌，一无所有。

她突然跳起来，整个人挂在韩沉奕的身上，“血！好多血！流过来了，流过来了！韩沉奕，地上好多血。”

她的精神接近崩溃，韩沉奕心疼不已，捞起掉在地上的被子将两人都包裹住，躺在床上的时候，尚微淇死死抓着他的肩膀，颤抖的身躯让韩沉奕更难过，“商商，什么都没有，你看看我，我在这儿呢。”

尚微淇缩在他怀里，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安心了不少，崩溃情绪的边缘还有小声的啜泣，“不要丢下我。”

韩沉奕将她搂得更紧，“不会的。”

曾经有很多个这样的夜晚，一到下雨天，尚微淇就会站在他的落地窗前敲窗，抱着枕头也不说话，一直抖个不停，他让出半边床，感受到如今夜这般颤抖的身体时，才知道，自己对她是有无限耐心的。

后来，这似乎成了他们之间不成文的默契，下雨天的落地窗前，她会安安静静爬上他的床，偶尔梦呓都带着哭，叫人整夜都心疼她。

韩沉奕安抚着她，轰隆隆的夜里，他那点阴郁的气息也变得越发厚重。

他吻在她头发上，突然又笑了：“真乖。”

一夜暴雨之后，天竟然放晴了。她悠悠转醒，这一夜似乎很漫长，无从确定昨夜是否只是一场梦，因为房间里并没有韩沉奕。

楼下的保姆已经为她准备好早餐，韩氏夫妇都出去了，韩沉奕在花园。

尚微淇端了杯果汁过去，韩沉奕双手都是泥土，昨夜暴雨，花园里的花倒了不少。

“商商，喂一下。”他摊着手，笑得无奈。

尚微淇问他：“叫佣人来做就好了，你干嘛要弄脏自己的手。”

韩沉奕就着她的姿势喝了半杯橙汁，“因为这是我的花。”

被抢救过的绣球显得可怜，他拨弄枝叶，满嘴温柔：“就像你一样，要是受伤了，我会很心疼，也没办法假手他人。”

尚微淇心跳很快，甚至觉得自己在脸红，但她不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怕问了会显得她更加不正常。

“我要回去了。”

“去哪？”韩沉奕没反应过来。

尚微淇没说话，韩沉奕问：“明天周末，要跟我出去玩吗？”

“去哪里？”

韩沉奕笑了起来，“你不是有委托吗？兔子警官。”

尚微淇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是你！”

韩沉奕边洗手边说：“我记得你们这个圈子里接雇主的委托，一切都会以雇主为先，违约是大忌。”

他还知道威胁人了。

他擦干手，过来牵她，“走吧，送你回去。”

尚微淇玩cos是意外，大学的时候因为性格原因无法与人产生交集，精神寄托在动漫上，私宅这个词尚未被污名化时，她就是很典型的那种宅女。

后来刷到网上有人出cos，她想试试，从此算是入了行。

她在网络上小有名气，因为舍得砸钱，服化道都是精品，第一次去漫展的时候，她cos鲁鲁修，出挑的身高和精良的服设，都让她备受瞩目，当然也有人出警，觉得她是一个女生，没法完美展示鲁鲁修。

她那个时候很受打击，跟韩沉奕说的时候以为他会鼓励自己，结果他沉默了很久，也不笑，那种压迫感让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于是一言不发地卸妆，眼泪开始打转了。

韩沉奕这才开口：“商商。你是我见过最像的鲁鲁修。”

尚微淇不可控地哭了起来，说他是个大坏蛋。

韩沉奕跟他隔着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恨不得立刻飞到她面前，跟她认错。

尚微淇得到他的支持之后，也不再勉强自己融于三次元的人际关系，韩沉奕告诉她，要像大多数人那样，学习、毕业、求职、工作，如果能交到一两个朋友，也可以像所有朋友那样约着吃饭、逛街，谈恋爱了就去散步看电影……

她问为什么？

韩沉奕说：“正常人不都应该这样吗？很普通很正常的生活就是按照这样的轨迹进行的。”

她又问：“这些我不可以和你做吗？”

韩沉奕那两秒的空白意味不明。

尚微淇觉得自己爱上了韩沉奕。

但韩沉奕的沉默却在告诉她，这是不正常的。

没关系，因为韩沉奕对她好，她愿意为了他变成一个正常人。

尚微淇换上兔子警官的服饰，学着动画里朱迪的灵动可爱，开着小电瓶去接韩沉奕。

韩沉奕有些局促，或者说意外，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去扮演。

他有点担心地说：“这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会。”尚微淇帮他扣上安全帽，“这叫沉浸式体验。”

安全帽上是狐狸的图案，韩沉奕心情变得很美妙，坐在后座圈着她腰，“那我们现在去哪？”

“疯狂动物城。”

韩沉奕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他俩一进入游乐园就引来不少人的目光，要换作以前，韩沉奕高低躲着走，可身边的人是尚微淇，看她贴心为自己插好饮料吸管、第一块披萨叉给他、一切都以他的需求为准时，韩沉奕心里那点可耻的占有欲达到了顶峰。

“商商，你接委托的时候都会这样吗？一切以对方为主。”韩沉奕问。

尚微淇点头，“这是工作。”

“雇主有为难过你吗？”

她摇头，“一般都是女孩子。”

尚微淇身高175，在女生堆里是很拔尖的身高了，日常出cos都是反串男生居多。

韩沉奕一颗心落下一半，双手交叉地看着她笑，“那怎么就接了我这一单呢？”

“那要问你为什么叫我亲亲宝贝。”

韩沉奕不懂，就是偶然看到现在的人网络用语打招呼都是“嗨老婆”“亲亲宝贝”“咪咪”之类的，他就挑了个听起来不那么奇怪的称呼去约她。

尚微淇插着一块香肠递给他，“委托期间，不要再谈论三次生活了。”

韩沉奕就着她手咬上去，满眼笑意，“朱迪警官真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呢。”

尚微淇慢悠悠地移开眼神，就这么顿住了，下一秒，她拿起菜单挡脸。

韩沉奕问：“怎么了？”

她不说话，偶尔抬头去看，发现真正的“尼克狐”也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然后就看着他走过来了。

尚微淇知道躲不过去了，便拉着韩沉奕要走。

“淇淇。”

尚微淇站住，有些嫌麻烦地转过头看向周贤止，“组长。”

周贤止身边还有个小“闪电”，两人一大一小朝她笑，周贤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我刚看着就觉得有点像你。”

尚微淇今天这身打扮妆没有特别厚，只是保留了朱迪的形象，认识的人见到了一眼就能认出她，“是我。”

周贤止身边的小孩缓缓打招呼，把“闪电”的特质学到了精髓，“你、好、呀，朱、迪、警官。”

尚微淇两眼一闭，微笑着说：“你好，闪电。”

周贤止注意到韩沉奕，因为太过眼熟又很快从他那双冷静的眼睛里察觉到了危险和警告的气息，不免皱眉头，试探着问尚微淇，“万圣节快到了，我侄子吵着要来，你们也是来这里玩的吗？”

尚微淇点头，“组长，我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能和你闲聊太久。再见。”

她拉着韩沉奕走了两步又回头，那个眼神，周贤止很快就理解过来了——原来这个男人是她的客户。

小侄子慢悠悠地说：“尼克叔叔，朱迪警官走了。你要帮我找下一个朱迪警官。”

周贤止牵着小侄子，看着远去的尚微淇心情很复杂，因为他觉得尚微淇踏入歧途了。

周贤止想归想，但并没有打算多管闲事。

他说：“一定要朱迪警官吗？雪獒铠甲不行吗？”

“可、是、我、今、天、是、闪、电。”

一只狐狸，一只树懒慢悠悠的对话，而另一只兔子跟一个人类在园区之外坐着小电驴要去赏落日。

韩沉奕早就订好了餐厅，四十八层楼的落日餐厅，尚微淇被拦在后面，服务生说她着装不规范，餐厅不接受奇装异服者。

尚微淇愣了下，韩沉奕拿出一张卡让服务生去买衣服送过来。

那从容不迫的样子真的把矜贵公子的气质发挥到极致。

尚微淇很难不动心，要到后来才会从这铺天盖地的好里面品出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轻蔑和掌控。

她换上小裙子，规规矩矩坐在他对面，跟他共饮一瓶甜味起泡水，大小姐的气质展露无遗，韩沉奕看迷了眼，也很有成就感。

他精心培育的花，如今越来越有生机，越来越漂亮了。

如果有人要摘下这朵花，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这家餐厅我很早以前就想带你来了。”韩沉奕说：“这里的日落非常漂亮，经常会有成对的情侣过来约会，下次你也可以试试。”

尚微淇脸颊微红，“情侣圣地又不是兄妹圣地，带我来做什么？”

韩沉奕微微笑着，“先带你来看看，免得以后不长眼被混小子骗走了。”他看着尚微淇，她就像一颗晶莹透亮的水晶石，十分耀眼，“起码以后的男朋友要像我这样，带你进过这样的餐厅才有资格说爱你，不是吗？”

尚微淇抿了一口起泡饮料，“知道了。”

韩沉奕刚刚还笑着的脸就沉了两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着急忙慌的否认，是不是意味着，确实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身边了呢？

那晚送她回家，韩沉奕留了这家餐厅的会员卡给她，“这家餐厅是会员制的，密码是我的生日，下次你想再去就直接刷卡好了。”

尚微淇接了，“好。”

韩沉奕摸摸她脑袋，要她早点休息，自己却在她家楼下呆到了后半夜。

他坐在车里，手机屏幕一直亮着，有人影走动，就像一部稀疏平常的纪录片一样，直到人乖乖上床躺下后他才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窗。

风声簌簌，下一个雨天什么时候到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