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 第92章 父母

不大的小楼内，瓷器碎裂、家具倒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乒乒乓乓一阵吵闹。

“唧！”

“沧哥！抓住它！”

男人嗓音几乎变调：“阿语，小心！”

下一刻，小尾巴拖拽着一个身影尖叫的身影破窗而出，直直坠落。

小尾巴惊恐叫道：“唧！！！”

萧铭宇：“……”

“糟了。”季越上前要救人，被萧铭宇捏住手腕拦住。

萧铭宇神色有些无奈，挥出一道浅金色灵力。

同一时刻，另一道暗金色灵力从窗口飘出，和萧铭宇的灵力融合交缠，稳稳托住下坠的小尾巴和女人。

“阿语，没事吧。”高大俊朗的男人从窗户一跃而下，拉起悬浮在半空的女人。

小尾巴扭动着身子逃开女人的桎梏，飞到季越身前委屈地往他怀里钻。

不过现在季越没什么心思安慰他。

不远处，年轻的女人拍开男人的手，满脸不在乎：“我没事，你别大惊小怪。”

男人眉心压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细看下，萧铭宇同那女人面容有三四分相似，锋利的眉眼和那男人更是如出一辙。

“那条小胖龙呢，在哪儿！”舒语推开男人，回头见到萧铭宇时瞬间愣怔住了。

萧铭宇笑了笑：“五百年了，您怎么还是这么活泼。”

舒语眨眨眼，忽然冲过去一把搂住萧铭宇：“太好了，你还活着！”

萧铭宇轻轻拍了拍舒语后背，无奈道：“娘，有你这么打招呼的么。”

舒语松开他，摸摸萧铭宇侧脸，又捏捏他结实的手臂，脸上尽是明媚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男人朝萧铭宇走来，萧铭宇道：“爹。”

时沧笑着拍了拍萧铭宇手臂：“见你平安无事，我和你娘就放心了。”

他和萧铭宇一般高，两人五官相似，都是俊朗非凡，气宇轩昂，但时沧眼中有着独属于时光沉淀下来的从容沉稳，同萧铭宇潇洒肆意的气质和性格截然不同。

时沧看向季越：“这位是……”

在舒语扑向萧铭宇的时候，季越便主动走到一边。

那时他已经大致猜到时沧和舒语的身份，而且他在萧铭宇记忆中见到过两人，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关于他记忆的一切已经在脑海中逐渐淡化。

萧铭宇将季越拉过来，自豪道：“爹，娘，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季越，是我呃——”

一道灵力猝不及防打在腰间，萧铭宇痛的龇牙咧嘴。

舒语双眼亮晶晶的，似乎很期待：“是你什么？“

萧铭宇幽怨地看了季越一眼，不情不愿道：“是我在人界认识的朋友。”

舒语挑眉：“当真？”

“当真。”萧铭宇揉着被季越灵力打疼的腰侧，“季大夫脸皮薄，您别取笑他。”

季越：“？”

时沧揉了揉舒语头顶，舒语瞬间咽下原本想要刨根问底的话。

但其实从云珏乱七八糟的叙述中，舒语早就知道萧铭宇已经有喜欢的人，是九尾狐族，还是个男人。

时沧和舒语不会反对，也不会过多干涉，只是抱着善意的好奇，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让自家的混世魔王动心。

如今第一次见面，对方漂亮得宛若工笔画勾勒出的五官让舒语有些明白。

毕竟萧铭宇随她，偏爱美人，如此优越的长相，必然是吸引对方的重要前提。

“小公子真好看。”舒语笑眯眯道，“若是我没猜错，是九尾狐族吧？”

“是。”季越点头，“不过我是半妖，我父亲是人族。”

末了，季越补充道，“夫人您叫我季越便好。”

舒语点到为止，没有多问，心中对季越的喜欢又上一层。

眼前的年轻人眉目精致，气质清冷，举手投足之间优雅贵气。虽然看起来冷了些，但估摸着也是个柔软好相与的性格。

萧铭宇在一旁不满道：“您也是生活了好几万年的妖族，第一次就问人家原形，不太好吧。”

舒语瞪了萧铭宇一眼：“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我心里还没点数吗？”

她看向沉默的时沧，不服气道：“我只是进行一些长辈对小辈之间的友好交流而已。”

时沧微微一笑，冷淡到近乎冷漠的表情在这瞬间融化，像春水漾开涟漪那样：“我知道。”

萧铭宇肩膀贴着季越，对时沧道：“您就宠着她吧。”

舒语没好气地敲了敲萧铭宇额头。

小尾巴惊奇地在他身后探出脑袋。

舒语惊呼：“小胖龙！”

小尾巴动作灵巧地缩回去：“唧！”

我才不胖！

“接到你消息，我和你爹便马不停蹄地往你这里赶，没想到一条小胖龙出现在屋子里，和你妖气十分相似，我还以为是你重伤还未恢复，变成了这个模样。”舒语拍拍胸口 “还好不是你。”

小尾巴：“？”

他虽然胖，但龙躯身姿还是很威武的！

“说起来，它身上的九尾狐气味和这位小朋友气息很相似呀。”舒语笃定道，“这是用你俩血肉灵力养成的小玩意儿吧。”

季越一惊，浑身狐狸毛都警觉地竖了起来。

萧铭宇好笑地捏了捏季越手掌。

舒语捧着脸对时沧高兴道：“沧哥，我当奶奶了。”

时沧宠溺一笑：“嗯。”

季越：“……”

萧铭宇哭笑不得：“小尾巴是个意外，但你们要这么理解也没什么问题。”

借助萧铭宇和季越血肉灵力修炼的灵物，继承了二者的血脉，从另类的角度来说，小尾巴是他们的孩子没毛病。

小尾巴钻到季越怀中，把胖乎乎的龙头塞进季越臂弯之间。

舒语嘲笑他：“这么羞涩怕生，胆子真小。”

她勾了勾小尾巴露在外面的龙须：“今日事多，往后奶奶再同你细细交流感情。”

小尾巴哼唧一声，甩了甩尾巴。

舒语抬头，看向季越道：“走吧，我们先进屋，别总在这里站着了。”

她的热情让季越手足无措。

萧铭宇笑着上前，在季越后背上下轻抚两下。

舒语笑得揶揄，用手肘撞了撞身后的时沧，两人先进了屋。

萧铭宇凑到季越耳边，笑道：“季大夫，怎么了？”

季越幽幽地看向他：“我总觉得你父母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知道了不更好。”萧铭宇不高兴地捏了捏季越后颈，“还没找你算账呢，方才为什么要阻拦我说话。”

季越被他捏得有点痒，忍不住后退半步，慢吞吞道：“此次前来妖界，太过匆忙，不适合处理我们得事情。”

他推开萧铭宇：“你别靠我这么近。

萧铭宇幽幽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季越失笑：“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看屋内，时沧和舒语正在收拾被弄得一团糟的屋子，没注意他们。

“下次，下次再来好好拜访你的父母。”季越抬头在萧铭宇嘴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向他保证，“届时，我会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

不了解妖界，仍然被人族思想困住的季越认为，萧铭宇的父母可能难以接受自己的孩子同一个男人在一起。

但即使是觉得会受到各种阻碍，会面对各种困难，季越仍然想要抓紧萧铭宇，并且不想让他受到一点责备和委屈。

“好吧，勉强相信你。”话虽如此，萧铭宇眉眼中明朗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其实这没什么的。”

季越郑重地摇头。

萧铭宇只觉得无奈又好笑：“我本以为，你跟我一起回妖界，见到我父母，会紧张或羞涩，却没想到你压根儿没想过坦白我们的事情。”

季越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哼笑道：“原来你问我后不后悔是这个意思。”

萧铭宇笑嘻嘻凑过去：“我很期待那个时候。”

“那边两位，还不进来？”舒语从窗户探出头调侃两人。

萧铭宇道：“这就来。”

舒语缩回去，对时沧兴奋道：“我看到了，小狐妖亲了阿泽！”

时沧莞尔。

舒语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喜欢，咂嘴道：“咱们阿泽眼光可真好，小狐狸是真的好看。”

时沧闻言，不满的捏了捏舒语手掌。

舒语笑着推开他，萧铭宇正好领着人进屋。

也不知小尾巴和舒语他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原本干净整洁的屋子一片杂乱。

“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大族长紧急召开全族会议，估计现在大部分人已经在炽阳峰了。”舒语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踢走散乱在地上的杂物，毫不客气吐槽，“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高调，回来而已偏要弄个妖界都知道的阵仗出来。”

“消失这么长时间，总得给大伙报个信不是。”萧铭宇将季越按在椅子上，对舒语道，“你别忙活了，坐吧。”

他随手掐了个法诀，微风拂过，灵力荡开，屋子瞬间恢复成整齐的模样。

只是碎掉的瓷器装饰被堆放在角落。

萧铭宇道：“梦何先生亲手烧制的玉瓷，你得赔我。”

“赔赔赔。”舒语没好气道，“来你这里连杯热茶都没有，还惦记着我那点东西，真是个不孝子。”

萧铭宇挑眉：“你那整座山的宝贝，叫一点？”

舒语反驳：“我那是给我儿媳妇的！”

萧铭宇眼神落到季越身上，意味深长道：“既然这样，那更好了。”

季越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舒语没有询问萧铭宇失踪五百年做了什么或是发生了什么。

她和时沧不会过多干涉萧铭宇的事情，只会心疼他顶着“妖界最强”的名头而负担太多无形的责任。

他们就和天下所有父母一样，单纯地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康健。

舒语道：“听阿珏说，此次你回来是为了天桑草？”

萧铭宇道：“难拿吗。”

“这有什么难的。”舒语满不在乎道，“这灵草本就是你拿回来的，如今你要，没有谁敢多说。”

龙族是个大族，族内又细分各族。大族群有共同的藏宝阁，而小族群和族中每条龙都有属于自己宝库，只是宝物的数量和质量差异很大。

大族中的宝库大多是对族群有共同利益的。

女娲栽种的天桑草便是这样的存在。

这是萧铭宇曾经击杀上古妖兽后从他洞府中获得的。按理说应该是他所有，但当时族群中有妖嫉妒，加上他们整族和灵龙一族不对付，自然眼红萧铭宇年纪轻轻获得这样的宝物，千方阻拦各种借口，将天桑草留在了大族宝库中。

确定了萧铭宇安然无恙后，夫妻俩同他聊了两句，不过大多是舒语说，萧铭宇反驳，时沧和季越安静地听着。

离别的时候，时沧将萧铭宇单独叫了出去。

看着丈夫和儿子出去的背影，舒语对季越道：“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们听。”

季越笑了笑。

小尾巴早就不知道跑到小楼哪个角落撒欢去了。

舒语撑着下巴盯着季越，忽然道：“阿泽也是真的，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季越没懂：“什么？”

“阿泽把你蹭的浑身都是他的味道。”舒语秀气漂亮的眉皱着，“夸张得简直像是进入了求爱期的龙族，冲得很。”

季越有一瞬间得呆滞。

舒语哈哈笑道：“实话实说，不要介意。”

她朝季越俏皮地眨眨眼：“不要有负担，只要是阿泽喜欢，我和沧哥都不会反对。”

舒语的话称得上直接，甚至是毫不隐讳地点破季越的顾忌。

但意外地，季越十分喜欢舒语这种洒脱直接的相处方式。

他想，萧铭宇这样洒脱的性格也许同舒语有很大关系。

屋外，父子俩站在桃树下。

桃树并不高，萧铭宇随手揪下一片绿叶：“怎么了？”

时沧收回看向舒语的视线，道：“你娘其实很担心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萧铭宇明白时沧的意思。

从小到大，夫妻俩对他的管束并不是十分严格，只会在小霁泽犯错或是迷茫时出言指正。

可以说，霁泽是在极度自由又宽容的环境中长大的，这也导致了时沧舒语并不能十分熟练地向霁泽表达关心和爱意。

失踪五百年的儿子回来，舒语会和他拌嘴调侃，时沧会沉默又慈爱的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藏在心中的爱。

时沧笨拙地说：“我们曾经寻找过你，但你知道的，你母亲身体不好，长时间的奔波和忧心操劳，她支撑不住。”

萧铭宇故意道：“看来还是我娘比较重要些。”

时沧笑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着萧铭宇同舒语有几分相似的五官，沉默半晌，道：“阿泽，如今你平安回来，我们都很高兴，也很庆幸。”

萧铭宇璀然一笑：“我都知道。”

如果萧铭宇出事，除了季越，最伤心难过的恐怕只有舒语和时沧了。

萧铭宇知道他的父母很爱他。在他还是孩童时，灵龙族龙崽多半早夭的诅咒无时无刻地萦绕在他周围，舒语会在自己生病时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时沧会在各地奔波，寻找救治自己地药材。

如果他身体好些了，舒语会陪着他玩幼稚的游戏，而时沧则会耐心地教导他关于术法地一切知识。

所以尽管他们从没有直白地表达过对自己的爱，但萧铭宇心中从没有过质疑。

如果不是舒语身体真的差到极点，两人没有谁会放弃寻找他的念头。

萧铭宇道：“我娘现在好些了吗？”

时沧道：“最近几年稳定了些。”

萧铭宇道：“那便好。”

“听阿珏说，你封印修为记忆，所以才失踪这么长时间。”

萧铭宇笑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嗯。”

时沧只有在面对舒语时话才多些，说完这些，父子俩又沉默起来。

片刻后，时沧忽然问：“那小狐妖——”

萧铭宇坦然道：“如您所见，是我喜欢的人。”

时沧看着他得瑟的模样，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你娘很喜欢他。”

萧铭宇无比赞同地点头：“谁看了都会喜欢季大夫。”

“……”时沧第一次见到儿子孔雀开屏的模样，一时有些失语。

萧铭宇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难道你不喜欢吗？我们季大夫人长得漂亮，性格还好，一手医术妙手回春——”

时沧打断他：“你喜欢就好，我和你娘不会过多干涉。”

萧铭宇不满道：“您好歹让我说完。”

时沧道：“时间到了，你娘该回去喝药了。见到你平安无事，我们也就不担心了。”

“……”萧铭宇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无情，“好吧，我本来是想刚才就同你们介绍他的，不过季越有自己的顾虑，所以你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好了。”

时沧看向屋子里正兴奋地同季越说话的舒语，摇头道：“恐怕难。”

舒语就不是个能憋得住话的人。

萧铭宇道：“总之我们季大夫性子软，你们别吓到他就好。”

时沧向来沉稳的表情多了一丝嫌弃，明摆着不想同萧铭宇多说。

待时沧舒语离开，季越才真正地松了口气。

他坐在椅子上回忆着舒语同他说的话，见萧铭宇回来，问：“你父母好像真的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知道就知道，又不要紧。”萧铭宇顺手捏了捏季越脸颊，“就这么担心他们反对？”

季越抿唇不语。

萧铭宇道：“妖界其实并不太在乎这些，很多妖怪的伴侣也是同性。”

季越桃花眼瞪得溜圆：“那你不告诉我。”

萧铭宇坏心道：“你也没问我呀。”

季越哑口无言。

萧铭宇捏起他的下巴同他交换了一个潮湿的吻：“没关系，他们不会介意的。”

季越没好气地推开他：“你这样显得我的顾虑又蠢又多余。”

“不会。”萧铭宇又亲了亲季越眉心，“我娘同你说什么了？”

“说你小时候的事情。”

萧铭宇道：“她肯定说了我很多糗事。”

季越道：“这五百年，夫人其实很担心你，也很自责她不能无所顾忌地去找你。”

萧铭宇道：“她都跟你说了？”

季越：“我猜出来的。”

萧铭宇笑了笑，领着人往自己卧室走：“我娘小时候差点丧命捉妖师手中，虽然顺利成年，但妖丹伤了根本，好不了了，因此身体一直很差，尤其是生了我之后。”

他将季越按在床上坐下，季越往他身边靠过去：“别看她现在活蹦乱跳，其实她不能随意使用灵力，每年都要喝不少汤药，她的身体状况我很了解，所以我不会有其他什么想法。”

“嗯，那就好。”季越低头握住萧铭宇手掌，与他十指相扣，“还好，你平安回来了，他们一定很高兴。”

“对呀，我不仅平安回来了，还遇到了你。”萧铭宇凑过去缠着季越索吻。

季越任由他胡作非为，等脖子锁骨又多了几个印子后，他才浑身瘫软地缩在萧铭宇怀中，没什么精神地提醒：“我们还要拿天桑草。”

萧铭宇替他拢好衣裳，用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身体：“已经让云珏拿着我的玉牌去领了，拿到了我们就回京城。”

季越蔫蔫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花：“你什么时候说的。”

“刚回妖界的时候。”

萧铭宇指的是他那一嗓子吼叫。

“我的玉牌在他回妖界的时候我便给他了。”萧铭宇将被子盖在季越身上，他的小楼舒语有定时打扫，被子全是皂角好闻的香气以及阳光的柔软，“你先休息会儿，第一次进入妖界，你的身体可能还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而且每次胡闹完，季越都会有些疲惫。

萧铭宇给他渡了道灵力：“我出去一趟，若是你醒了我还没回来，可以在这里逛逛，整座山都是我的，没有别人。或者直接来找我，小尾巴知道怎么找到我。也不必担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的灵力能隐藏你的气息。”

季越没有意见，往被子里缩了缩：“那你早些回来。”

“好。”萧铭宇俯身亲了亲季越嘴角。

等到萧铭宇离开，熟睡的季越忽然浑身颤抖，猛地睁眼。

一抹黑气在他眼中弥漫。

枕边小尾巴机警地抬头，却没发现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