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师徒俩再次见面竟然是场你死我活地斗争。
霁泽悔恨自己当年地优柔寡断,这次铁了心要带白榆回去领罪。
白榆用妖丹修炼,几年下来修为暴涨。短时间内,二人竟能打个平手。
这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本就没有多少生机的荒芜之地直接变成废墟。
天空低垂,云朵仿佛被火焰灼烧一般,整片天呈现出浓艳的橙红色,仿佛下一秒就能滴落血珠。
黑火流星一样坠落,砸在焦黑地大地上,带起阵阵热浪。
金色巨龙咆哮,撕咬着被黑气包裹的黑蛇。
法阵轰鸣,灵力激荡,金色黑色不断交融幻变。
这是季越在鲛人幻境中看到的场景,也是萧铭宇,或者说是霁泽曾经的记忆。
白榆的修炼方法虽然残忍不同寻常,但的确能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
霁泽能明显感觉到此时的白榆修为完全可以同自己相提并论。
因为这三天里,他基本没讨到什么好处,反而被对方留下好几处大小不一的伤口。
“轰隆——”
天边,乌云翻滚,隐隐有雷声传来。
战得正酣的霁泽没有发现,但白榆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下一刻,蛛网似的深紫色雷电在天空张开,蜿蜒而下,精准劈到黑蛇身躯上。
白榆痛苦闷哼,迅速躲开霁泽一击。
霁泽也是一愣。
雷电仍在继续,张牙舞爪的白紫色电流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凭什么……”白榆躲在云层中,语气阴森寒冷又充满愤懑,“凭什么连天道都要帮你!”
电流的细枝末节扫过金龙雄壮伟岸的身躯,却没给对方带来一丝伤害。
霁泽沉默片刻,道:“因为我不行伤天害理之事,不做害人利己之徒。”
白榆怒道:“虚伪!你们这群伪君子!”
无数黑气裹挟着灵力从云层中猛地冲出,速度之快,连乌云都被冲散几分。
霁泽灵活躲开,长啸一声,金色灵力凭空出现,撞上黑气。
两者博弈产生的震荡直接掀飞荒芜之地的大片土地。
白榆趁机冲出藏身的乌云,直奔霁泽而去。
金龙在半空灵活转身,一口咬住黑蛇颈侧,旋转身子用力,甩开黑蛇的同时咬下对方大片鳞片。
接着九道天雷接连落下,黑蛇瞬间皮开肉绽,翻滚着撞上一旁的小山丘,将其夷为平地。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复杂的情绪在金色巨龙冰蓝色的瞳孔中不断变换,最终归于克制。
“我说了我不会与你为敌……”黑蛇艰难地直起身子,血红色的眼底一片狰狞,“你为何偏偏要凑上来!”
浅金色灵力从四面八方束缚住企图挣扎的黑色巨蛇。
“轰隆——”
又是三道深紫色雷电降下,在白榆身上每劈下一次,他周身萦绕的黑气颜色便浅淡几分。
霁泽的声音空远而又不容置喙:“这是你走错路、行错事的惩罚。”
此时的白榆已经没有空余的功夫再反驳,张嘴便控制不住发出被雷击的惨叫和哀嚎。
直到他奄奄一息时,天道才像是要放过他的样子,收了雷电。
但天上的乌云仍旧没有散去,时不时有“兹拉”的电流闪过。
霁泽恢复人形,停在半空,双手结印推出束缚法阵,将白榆牢牢关押在里面:“跟我回去认罪。”
“不……”黑蛇耷拉在地上的脑袋动了动,嗓音嘶哑,透着说不出来的不怀好意,“没人能让我束手就擒,想要毁我修为——”
白榆顿了顿,藏匿在猩红色双眼之下的疯狂和阴狠几乎化作实质:“下辈子吧!”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黑蛇便骤然暴起,束缚法阵瞬间崩裂化作碎光消失。
“轰隆!”
深紫色雷电蜿蜒而下,直奔黑蛇头顶!
霁泽瞳孔骤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冲过去,凭一己之力挡下这悍然落下的天雷。
金色屏障撑开,雷电撞击上去瞬间四分五裂,散向四方。本就没几块好地方的荒芜之际一片焦黑。
白榆一怔,可很快眼底的犹豫就被狠戾决绝取代。
浓郁的黑气从恢复人形的白榆身体中涌出,四面八方包围住霁泽。
那道天雷本就是冲着白榆性命去的,霁泽徒手接下,虽然对他不致命,但终究伤了肺腑。
他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手持惊澜,语气像浸了寒霜一般:“孽徒,还不快收手!”
“您说错了,霁泽尊者,我早就不是您的好徒弟了!”白榆乌发披散,满脸鲜血,神色透着狰狞和疯狂,“是你自己要凑上来阻拦我的,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珍惜——”
说话间,白榆猛地将手插入腹部。
他竟然生生将自己妖丹挖了出来!
霁泽又惊又怒:“你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让你知道阻拦我的下场了。”鲜血抑制不住从口腔溢出,白榆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徒手从身体挖出妖丹的不是他。
因为修习邪术,他的妖丹不似寻常妖怪那样光彩照人,反而透着沉闷的血红色,若有若无的黑气在上面缠绕。
霁泽俯身冲过去想要阻拦,被迎面而来地黑气挡住去路。
白榆沉默地看着霁泽向来胜券在握的表情终于多了一丝焦急,莫名恍惚片刻。
血液从伤口涌出,很快打湿他的衣服。
他神色痛苦又纠结:“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都瞧不起我,当面奉承背地里却个个都拿我出身说事……”
霁泽忍着雷电来带的痉挛劈散缠绕上来的黑气,一脸匪夷所思:“你到底在说什么!?”
白榆已经陷入疯魔,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我杀他们有错吗!他们哪一个不该杀!”
“难道骂你两句就该死吗?”霁泽冲出包围,惊澜直取白榆持着妖丹的手腕,“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白榆发出阵阵怪笑,黑气在他身前形成旋涡,牢牢抵挡住惊澜的锋芒。
黑气再次缠绕上四肢,沿着经脉游走想要入侵身体,霁泽不得不分神对付。
白榆忽然勾了勾嘴角,猝不及防扑上去抱住霁泽腰身,接着掌心用力,手中妖丹瞬间碎裂。
浩瀚的灵力从背后炸开,继而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黑气加上白榆的束缚,霁泽几乎避无可避,却仍然下意识分出灵力护住白榆心脉:“快停下!你会死的!”
白榆呕出一口鲜血,神色扭曲癫狂:“那又如何!有你霁泽尊者给我陪葬!不算亏!”
白榆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直接引爆妖丹,那瞬间的冲击力几乎将荒芜之地彻底摧毁。霁泽因为第一时间护着白榆而不是防御,同样错过了躲避的最佳时机,被悍然的灵力炸得遍体鳞伤。
季越在看到那道玄色身影从半空中坠落时,心也跟着揪起来。尽管知道自己不能接住下落的霁泽,仍旧忍不住冲过去。
下一刻,无数黑气缠绕上他的四肢!
季越没有防备,瞬间被黑气禁锢。
可这不应该!他根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不可能能被白榆发现!
季越错愕万分,可转念又想到当初在浮生镜,白榆透过刘芝秀记忆察觉到自己和萧铭宇的存在。
如果他有这样的能力,那此时发现自己并不是难事!
冷汗瞬间滑落。
季越咬牙挣扎,他不能在这里出事,他还要想办法出去,萧铭宇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忽然,下巴被冰凉的指尖托住,血腥气十足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很奇怪,你不应该是这里的人。”白榆不知何时靠近,方才的爆炸几乎将他炸成血人,但也许是霁泽护住他的心脉,以至于他并没有直接死亡。
白榆凑近季越,在他颈侧闻了闻,而后手掌贴上他心脏处,眼底涌动着属于疯子的兴奋和贪婪:“你身上竟然有我留下的印记。你究竟是谁?”
他五指用力,指尖微微刺穿季越胸口。
季越闷哼一声,看向白榆的目光愤怒又充满寒意。
白榆挑眉,低头看向被季越控制住的手。
丝丝缕缕的鲜血不知何时从没入季越胸膛的指尖缠绕上,血液中闪动着灵力独有的碎光,牢牢禁锢住白榆手掌。
白榆笑了,嗓音嘶哑:“九尾狐半妖?”
“倒稀奇的很,莫不是……”他手掌微微用力便挣脱季越的束缚,凑到他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季越。
季越看准时机,召出不阿斩断黑气,侧身踹向白榆腹部将人踹飞。接着转身朝地上不知生死霁泽飞去。
“萧铭宇!你怎么样了?”季越擦掉霁泽脸上乱七八糟血污,也顾不得其他,将人扛到背上。
霁泽头晕目眩,还没缓过来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紧跟着胸膛便贴上一个并不太健壮的肩膀和背脊,迷迷糊糊中,霁泽第一反应是“这人有点瘦”。
他搂着身前人并不宽阔的肩膀,含糊道:“萧铭宇……是谁?”
季越冷声道:“一个不知道惜命的傻子。”
“唔……”鼻腔萦绕着浅淡清苦的药香,这个味道莫名让霁泽眷恋,他努力睁眼,模糊中,看到一个精致漂亮的侧脸。
分明是清冷极了的长相,鼻尖一侧的那点小痣却让霁泽莫名觉得灵动可爱。
不合时宜地,霁泽心脏一阵悸动,他张嘴想说话却“哇”地吐出大口鲜血。
季越简明扼要道:“别乱动,你被震伤肺腑,经脉几乎断了一半。”
霁泽也大致猜到自己的情况,毕竟当时他没有任何缓冲躲避的措施。但看着身前的人,心头便莫名涌上一股眷恋,他柔声问:“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不等季越回答,他又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认识。”
重伤让他脑子也不太清醒,霁泽开始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们好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平日里我总感到有人在看我,是你吗?”
他将侧脸贴在季越肩头,自顾自道:“我想你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
季越没有灵力,依旧用的鲜血支撑,脸色甚至比身后的霁泽还要差。
霁泽怜惜地摸了摸季越侧脸:“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熟悉的话和熟悉的语气让季越心头一酸,抿了抿唇,刚要说话,侧后方便袭来一道劲风。季越神色骤然冷下去,头也不回甩出一道屏障,被奔袭而来的黑气击碎。
季越被黑气掠过的冲击力掀翻,在地上翻滚好几圈才停下,背上的霁泽也跟着飞出去。
白榆追上来,扶着一棵枯树,失血和过于严重的伤口让他说话有气无力,但脸上自从见到季越后,便一直浮现着诡异的兴奋:“想跑?跑不掉哦。”
他笑眯眯的看着再次被自己束缚住,半跪在地上的季越:“若是我师傅没受伤,兴许能带你安全离开,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白榆没继续说下去,季越怒从心起:“你这是恩将仇报!”
白榆不赞同地摇头:“只能说是霁泽尊者过于妇人之仁。”
他走到季越身前,眼中的贪婪几乎化作实质:“天道也不能杀死我,否则,怎么会将未来的你送到我面前?”
白榆手指轻轻搭在季越头顶,黑气在他指尖弥漫:“九尾狐半妖,多么合适的容器啊。”
剧痛骤然从脑海深处弥漫,像是有人拿锥子在不停的敲打脑仁,接着是灵魂被撕扯挤压的闷痛。
季越抑制不住发出惨叫,恍惚中,只能听到白榆猖狂至极的声音:“只要有这具身体,天道都将约束不住我!”
疼痛让季越几乎晕厥,在意识消散前,熟悉的声音响起:“放开他!”
接着那种痛不欲生的撕扯感消失,季越软倒在地上。
冷汗蒙住眼睫,让他视野一片模糊。隐约只能看到伤痕累累的金色巨龙再次撕咬上黑色的巨蛇。
好不容易清醒时,季越发现自己的身体和魂魄仿佛被彻底分割开。
两人的战斗还在继续,无数灵力汹涌奔腾,继而爆炸,荒芜之地化作虚空。
季越站在一侧,看着自己的身体躺在地上,而霁泽为了不让白榆伤害他,拖着重伤的身体与之周璇,妖丹几乎被对方生生挖出。
而地上昏迷的季越左手无名指亮着一圈微弱的红光,红光向外延伸出一截,随后消失。
那是他和萧铭宇的姻缘线。
这场破坏力极大的战斗以两人同归于尽的结局收尾。霁泽几乎濒死,化作拳头大小的金色珠子,落在季越身边。
白榆在被霁泽强悍的灵力绞杀之前,分出两缕黑气,一缕逃窜于天地之间,一缕没入季越胸口。
这大概就是他还能在霁泽的拼死一击下,侥幸活下去的原因。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直到四百年后,一个身着杏色长裙的女子踏入这片满是废墟的虚空,捡走那颗金色珠子。
那是萧芸。
周遭场景逐渐消失,光线也慢慢暗下来。
一缕金光温柔地洒在季越肩头,季越回头。
金龙悬浮在空中,左前爪上,红色的半透明细线泛着温润的光芒。
细线另一端,在季越手上。
季越上前,满是怀念和悲伤地摸了摸金龙的侧脸,细密坚实地鳞片触手冰凉。他轻轻吻了吻金龙额头,随后将自己额头贴了上去,叹息道:“原来,你最终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啊。”
小尾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焦急地拽了拽季越发带。
季越道:“怎么了?”
小尾巴站在季越肩侧,抻长身子用短小的手臂够他的脸。
季越茫然地伸手碰了碰脸颊,指尖感受到一片湿润。
他呆愣地看着手指上的水痕。
接着,手指被宽厚干燥的大掌握住,自己也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身后人凑过去,亲了亲他湿润的指尖,低声问:“为什么哭?”
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
眼前的金龙消失,季越回头,萧铭宇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冰蓝色瞳孔映照着他错愕的面孔。
当然,也可以说面前的人是霁泽,因为他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金冠束发,玄色长袍,暗金色内衬,低调精致的暗纹……
季越一时间有些胆怯,竟不敢问出口。
萧铭宇轻柔的吻落在季越额头、眼皮、嘴角,最后亲了亲他鼻尖的小痣,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哭了?”
季越这才敢确定,眼前人是他的萧铭宇。
他第一次情绪外露,上前抱住萧铭宇腰身,将整个自己埋入对方怀抱。
季越贪婪的攫取属于萧铭宇的温暖,发出充满怀念的喟叹。
记忆中的两千年转瞬即逝,可细细回味,那又的确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季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的萧铭宇了。
萧铭宇轻轻笑了一下,下巴贴在季越额角,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哄着怀中人。
季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只是心中酸涩难受,始终抑制不住。
好一会儿,他才在萧铭宇怀中闷声道:“你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了。”萧铭宇将季越自己怀中轻轻推出来,又亲了亲他眉心,语气温柔又耐心,“是姻缘线将你带进了我的记忆。”
他摸了摸季越侧脸,笑道:“现在我的脑子里,多了一段关于你的记忆。”
季越闷闷不乐道:“这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萧铭宇不以为然:“怎么不值得高兴了?我的季大夫可是陪我走过了两千年的时光。”
他深深凝望着季越,郑重其事道:“而以后,我们还会一起走过更多时间。”
季越被他的情话弄的猝不及防,不自在地后退一步,很明显地转移话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外面还有事情没解决呢。”
萧铭宇朗笑出声,捏了捏季越后颈,贴心地接了他的话:“的确,这些事以后再议。”
季越抿了抿唇,道:“怎么出去?”
“简单。”萧铭宇打了个响指,半空中出现一点幽蓝色碎光,“山神用神力帮我冲开封印,让我恢复记忆和修为。来,抓住我的手。”
萧铭宇同季越十指紧扣,接着点了点那幽蓝色微光。
周围黑暗飞速后退,幽蓝色的光芒波涛一般从那一点微光中涌出。
外面,现实世界若隐若现。
写的时候有在想霁泽是不是过于圣母了,但转念一想,白榆是他第一个徒弟,教导了两千年,对方还在他面前表现的处处优秀,并且即便做错事,也没有对霁泽造成任何伤害。
所以我就觉得,也许霁泽是真的想让白榆回头认罪,而不是置他于死地。
他不赞同甚至是怪罪白榆,但肯定是不想伤害自己的徒弟,毕竟两千年的师徒情谊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