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妖 第104章 陷阱

危机解除得太快，宋锦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还是牧枫气若游丝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

“劳烦，松开一下……”

宋锦回神，跳开扶起牧枫：“对不对！对不起！”

牧枫用折月撑地，艰难起身，朝宋锦露出一抹笑：“多谢你方才出手相救。”

他总是那么温柔和煦，宋锦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随后碰到怀中萧芸给的东西后，连忙交给牧枫。

牧枫疑惑道：“这是什么？”

宋锦刚想回答，看到地上生死未卜的凌澹和鹰妖，又警惕地闭上了嘴。

牧枫道：“没关系，他们现在构不成什么威胁。”

“真的吗？”

“真的。”牧枫道，“蛇妖已经彻底抛弃他们了。”

“啊？”宋锦吃惊道，“不是说他们是蛇妖的得力干将吗？”

牧枫一笑：“这只是外界的评价。蛇妖生性冷漠狠辣，对于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存在，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宋锦同情地看了眼地上昏迷的鹰妖，而后将萧芸的话向牧枫转述了一遍。

“这水晶还有这用处？”牧枫惊讶的打量着手中透明坚硬的小物件，“暂时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宋锦兴致勃勃问：“大人您快将它打碎！这样那蛇妖就不能为非作歹了！”

牧枫试着将灵力注进去，却没有对晶石造成半点伤害。

宋锦有些失望。

牧枫安慰他道：“没关系，至少有了能牵制蛇妖的东西，等季大夫他们回来，再仔细研究。”

宋锦点头。

躺在角落的鹰妖突然抽动了一下身体。

宋锦问：“大人，他们怎么办？”

牧枫道：“暂时找个地方关押起来。”

宋锦好奇问：“他们就是玄阳观的长老？”

牧枫点头。

宋锦崇拜地看向他：“大人！您也太厉害了！一打五！”

牧枫笑道：“没那么夸张，如果蛇妖真的要同我纠缠，以我现在的能力是没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可那也很厉害了！”宋锦脑子里都是牧枫带着他单挑玄阳观四长老的模样。

短暂的崇拜结束后，他又道：“我好像听到那蛇妖是要来抢走什么东西，大人你知道是什么吗？”

牧枫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大渝潜藏在栖华寺灵脉中最后的一丝国运。”

“什么！？”宋锦惊叫道，“那那那！那怎么办！？”

朝代更迭对妖怪来说稀疏平常，宋锦更多的是因为心善而担忧即将陷入战火纷争的百姓，以及担心凫屠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变强而更难对付。

“他带不走。”牧枫狡黠地眨眨眼。

宋锦愣愣道：“为什么？”

“因为他运气可能不太好，找到的是假的灵脉。”

牧枫从心口托出一团幽蓝色光团，虽然微弱，但能感受到其中充盈干净又强大的力量。

宋锦瞪大了双眼：“这是怎么回事？”

牧枫解释道：“蛇妖化龙后本就不稳定，而龙族是六界中十分得天独厚的族群，只有天地蕴养出的材料才能维持他妖丹稳固神魂不散，而人界皇帝仅剩的那点气运和一国国运是他现在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这其实也是灵脉的一种。”牧枫将那团光晕重新放进心口，“山神本就因山川而生，力量与灵脉同源，所以我用我的神力捏造出了假的灵脉和大渝国运。蛇妖不敢明目张胆地再杀我一次，同我纠缠太久他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因此拿了东西没有多余的时间仔细判断。”

牧枫意味深长道：“我在那团神力中布了个无伤大雅的法阵。”

宋锦眼中再次露出崇拜：“大人您想的也太周到了！”

“这些都是萧公子谋划的。”牧枫道，“而且同我们料想的不错，蛇妖果然提前行动。”

所谓的玄阳观长老出动根本就是幌子，所以牧枫萧铭宇提前布局等待。但同样的，凫屠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们双方都是猎人，也是对方的猎物，唯一的差别，是谁先落入陷阱成为猎物。

宋锦似懂非懂。

牧枫笑了笑，目光看向凫屠消失的方向，轻声说：“希望能帮上他们的忙。”

“一定会的！”宋锦信念感十足地点点头，看到眼前杂乱破败的一切时，才猛地回神。

“糟了！师兄们冻成冰块了！”他狠狠的拍了拍脑袋，着急忙慌地朝后院走。

“不打紧，他们都没事。”牧枫失笑，追上去时脑子忽然一片钝痛，如果没有折月支撑，恐怕他早就倒地。

片刻后，属于牧枫的温柔消失，那双漂亮的凤眸中尽是凌冽。

傅弈看向亲昵地凑在自己肩膀边上的折月，向来淡漠的眼中多出一丝充满怀念的温情。他掌心放在心口，那里蜷缩着他因为神魂损耗过度而陷入昏迷的爱人。

傅弈低声道：“你好好休息，接下来交给我。”

不远处，宋锦惊慌失措地祭出灵力，但又不知道具体怎么办：“师兄！师兄你们醒醒！”

傅弈走过去：“他们没事，牧枫之前早就同方丈设好防御法阵。将他们身上的寒霜去掉，带回去睡一夜喝点姜汤就没事了。“

“啊？是吗？傅哥？”宋锦语无伦次道，“那真的是太好了。”

同一时刻，栖华寺后山。

萧芸在见到法阵中央老老实实站着等她的男人时，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才总算平息些许。

她快步走过去，眷恋地摸了摸萧序的脸，低声道：“都处理好了，我们走吧。”

夜幕下的山林间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萧芸目光一凛。

凫屠踏着月色缓步而来，黑色的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更加衬得他面色苍白，宛若摄人心魂的恶鬼。

“真没想到，你这么能躲。”

萧芸将萧序护在身后，浑身紧绷地戒备着。

凫屠笑道：“别紧张，我不会要你们的命。”

他目光看向萧序，打量片刻，满意道：“而且我说过，会帮你复活他。”

萧芸怒道：“你根本复活不了他！”

“如果我的方法不管用，他如今怎么能像个人一样行动自如呢？”凫屠道，“你做的很好。现在，只需要最后的一步，你就能成功了。”

传送法阵悄无声息运转，萧芸咬牙蓄力，一记强悍的灵力奔涌而出。

同时，另一道白光裹挟着羽翎从侧面冲出，将萧芸的那一击轻而易举化解。

灵力碰撞的爆炸带得空气都开始震荡。

耀眼得光芒退却后，早就不见萧芸萧序的身影。

树影婆娑，枝叶晃动，不断发出簌簌声。

凫屠看向前方，嘴角勾着温和的笑：“何必呢，都是白费力气。”

白泯站在凫屠身侧，骑士一般沉默又忠诚地守护着他。

林中风声越发急促。

萧芸躲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凫屠的后背。

她很想一剑过去杀死对方，但她现在不能冲动，她还要将萧序安全地送出去。

萧芸也不想冒险，只是魂晶一旦提取出来，萧序很快就会失控，她要在对方失控之前将魂晶交给萧铭宇他们，然后带着萧序离开，届时，只要献祭自己，萧序便能真正地活过来。

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虽然涉及禁术，但却是真正能救活萧序的方法。

萧芸压下心中的怒意，转身想要离开。

也在这个时候，凫屠微微侧头，目光看了过来。

他嘴角的笑和煦温柔，萧芸却觉得自己被世间最恶毒的存在锁定禁锢，无法挣脱。

紧接着，心脏骤然传来剧痛。

萧芸难以置信回头。

本应该通过传送法阵的萧序此时眼中冒着黑气，神色淡漠，面无生机。而他的手掌，穿透了自己的胸膛，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捏碎了自己的心脏。

萧芸是花妖，心脏碎掉不会致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凫屠闲庭信步走到她面前，掌心贴在她头顶。

在魂魄被抽离，彻底失去意识前，萧芸听到凫屠低声道：“你们和霁泽，最终都会变成听我话的狗。”

在他这句话结束后，萧序听话地抬头，一片混沌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玄阳观的方向。

*

次日，玄阳观。

“嚯，你这小徒弟还挺厉害啊，竟然复刻出一个妖气和你如此之像的……”云珏顿了顿，仔细分辨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尸体？”

萧铭宇淡淡地瞥了云珏一眼，抓着一旁逐渐暴躁的季越。

“他的确是已死之人吧，魂魄东拼西凑都拼不出一只完整的手。就算派出来阻拦我们，应该也不禁打吧？”云珏挠头，表示疑惑，“你这徒弟到底想干嘛？”

萧铭宇道：“我哪儿知道。”

萧序一身黑衣，身姿颀长挺拔，在黑雾的遮掩下，无论是五官和身影几乎同萧铭宇没有差别。

墙壁上的法阵光芒更甚，无数鬼魂哀嚎，尖利的鬼爪在墙上剐蹭，留下让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音。

萧序看向结界中央的萧铭宇，歪了歪头。

下一刻，黑雾从他眼中爆发。

被法阵关押的魂魄被黑雾割裂，纷纷涌入萧序体内，萧序喉咙发出沙哑粗粝的“咯咯”声。

云珏倒吸一口凉气：“好狠毒的法阵，撕裂吸取他人魂魄化作自身的力量。鬼界的鬼王都干不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吧！”

他话音刚落，萧序便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

厉鬼尖啸，阴风四起，无尽黑雾中，隐约能看到有个人影伏在萧序肩头。

萧铭宇目光沉沉：“冲出去。”

云珏道：“那蛇妖妖丹呢？”

萧铭宇道：“打碎它，打不碎就带出去。”

“没问题。”云珏提着斩影上前，以一个保护姿态站在季越身旁，时刻贯穿着“季大夫安全第一”的理念，叹道，“你这徒弟还是有些能耐的，没有妖丹在身，也能搞出这么多事情。”

季越抽出不阿，走到萧铭宇身边：“有古籍记载，大荒时期有一恶妖，为了躲避天道的诛杀，将妖丹、魂魄和肉身分三处安放，只要其中一者还安然存活，那便能凭借仅剩的生机重生复活。”

云珏恍然道：“难怪，白榆定是学了那妖怪。虽然他是用魂魄化作诅咒印刻在季大夫你身上，但也是变相的将妖丹、魂魄和肉身分三处放置，只要其中一方不死，他就永远有翻身的机会。”

“真是狡猾。”云珏摸着下巴道，“不过也真是死里逃生卷土重来的好办法。”

季越道：“这是禁术，会付出什么代价书上没说，不过我建议不要学。”

“不会不会，我没事儿学禁术做什么。”云珏哈哈笑了两声，看向季越 目光赞赏，真诚道，“多读书就是好啊。”

季越：“……”

萧序见结界冲不破，越发狂躁。

萧铭宇沉声道：“我要撤开结界了。”

云珏兴致勃勃：“尽管来！”

下一刻，结界撤去，萧序裹挟着怨毒的阴风猛扑过来。

萧铭宇提枪而上，动作迅猛如虎。

黑雾和淡灰色的阴气纠缠，偶尔能看到金色灵力爆发的强光，伴随着萧序不似人类的怒吼。

云珏耳朵动了动，嗤笑一声，提起斩影扫出一道气势如虹的剑气。

黑雾中传来“噗噗”的闷声，像是什么漏了气。

片刻后，露出那些东西的真实面貌。

那是群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的存在，通过禁术残忍的将人和妖怪的身体缝合在一起，随便塞进去一些人或妖的魂魄碎片。

最前面的怪物因为被云珏拦腰斩断，只能在地上匍匐前进，拖拽出长串的腥臭黑血。

云珏满脸嫌恶：“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季越道：“有尸毒，小心。”

云珏点头：“我们先出去。”

季越目光转向黑雾深处，金光依然凶悍，时不时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点头：“好。”

云珏笑道：“不用担心阿泽，他应该是想带那人一起出去。”

“嗯，走吧。”

怪物只是数量多，除了尸毒外，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云珏碾压式的打法，几乎不用季越出手，两人便杀出一条出路。

殿外广场，密密麻麻的怪物如潮水一般涌来。

云珏扯着嗓子对里面的萧铭宇夸张喊道：“这么多，还不如不出来呢！”

“闪开！”

宫殿整座建筑颤抖，随后一角塌陷，冲出一条浑身泛着浅金色光芒的巨龙。

萧铭宇俯身呼啸而过，将季越云珏卷到后背，拔高升天。

云珏道：“解决了？人呢？妖丹呢？”

一个下了至少五道封印的乾坤袋落到云珏怀中，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萧铭宇道：“都在这里，妖丹暂时毁不掉。”

季越靠在龙首的位置，摸了摸萧铭宇鳞片，小声问：“受伤了没？”

“没有。”萧铭宇道，“芸娘的魂魄被封在了那男人体内。”

这也是他要带走萧序的原因。

“啧，这底下，少说数量也上千了吧。”云珏低头看着下方乌泱泱的怪物叹道，“也不知道你那徒弟怎么做到的。”

季越目光快速扫过，而后指着左前方一处石碑道：“通道在那里。”

方形石碑周围萦绕着黑雾，宛若墓碑。在其下方，传送通道闪烁着光芒，不断有怪物从里面喷涌而出。

萧铭宇轰出一道灵力，毁掉通道，云珏和季越展开范围伤害法阵。

不消片刻，就将下面的怪物绞杀殆尽。

只不过此刻广场全是残肢断臂，没有下脚的地方，两人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萧铭宇背上。

云珏道：“去看看？”

萧铭宇道：“坐稳了。”

说着，他带着两人俯冲下去。

宫殿屋脊，凫屠垂手而立，眼神看向虚空，仿佛彻底沉浸在他的世界。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白泯站在他身旁，道：“师傅，他们进去了。”

凫屠这才回神：“我知道。”

白泯问：“师傅是不忍心下手吗？如果是的话，可以让徒儿来做。”

凫屠嗤笑一声，眸中的犹豫消失殆尽。

他阴沉沉道：“我要亲手，让他偿还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