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之子 第3章 浴火小镇

山脊的那方是成百上千的虫族与兽人。空中飞的，地上爬的，各不相同。黑的、绿的、红的、青的，应有尽有。

这绝不是一个小镇能抵抗的数量，怎么办？它们发现了周围的人类据点了吗？不，德尔菲娜冷静下来，它们是凭空出现在这儿的，可能对附近并不熟悉。

德尔菲娜继续强迫自己思考。如果他们能早点回去，通知大家尽快逃难，是不是还有机会？要是能让驻扎在大城市的骑兵知道这个消息，能不能抵挡它们？

后续的事情先不论，魔族入侵的消息必须尽快传递出去。德尔菲娜和阿诺德不敢在这里说话，先悄悄顺着山坡往下滑了一段距离，直到跑进山林里又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才敢低声商量。

“德尔菲娜，我们得尽快回去。太阳要落山了，夜晚对我们更不利。”阿诺德焦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座山我们之前没来过，但只要往下走，就一定会回到我们常走的那条路上。”

不知是因为憋了气，还是因为紧张，德尔菲娜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得注意不被发现，山脚下的那条小路到镇上还得一段距离。被它们发现就……”

“唰！”

刹那间，一道寒光从两人面前急速落下，在地上斩出一道极长裂痕，打断了德尔菲娜未出口的话。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只身形巨大的昆虫飞在空中，一双毫无感情的蓝绿色复眼正静静地望着他们。

被发现了！

瞬间，德尔菲娜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住了。

跑！德尔菲娜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拉着阿诺德往山下树林更密集的地方狂奔。

但那只扇着双翅的虫族却也能够灵活地穿行于这通路狭小的密林之间。

“德尔菲娜，我们跑不过它，一旦树林稀疏起来，很快就会被追上。目前看起来，只有它一只发现了我们。”

德尔菲娜听懂了阿诺德的意思，这是他们的机会。她看准前方一处稍陡的下坡，“就在那里！”

阿诺德不需多言，明白了德尔菲娜的想法。于是当两人狂奔着跳下陡坡后，那虫族也直接冲出了山坡，当它发现坡下无人时，它的高度已经比德尔菲娜两人要低了。

阿诺德看准时机，从山坡上一跃而起，朝那虫族飞扑而去，直接抓住了那虫族。二者一同摔下了山坡，阿诺德一手抓着对方尖长的口器，一边尽量全身压住它的身躯。

那虫族竭力挣扎，几对胸足不停地挥舞，其上布满的尖刺很快划伤了阿诺德的手臂和身体。

“阿诺德让开！”德尔菲娜高举起一块坚硬的石头，往那虫族的脑袋和身体上狠狠地砸去。

“嘭！嘭！”几声低沉的回响之后，那虫族已失去了反应。德尔菲娜和阿诺德这才放松下来，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这虫族的□□，但他们已经来不及顾及这些了。

“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但很可能其他魔族也会很快发现这里。我们得赶紧回去。”德尔菲娜迅速说道。

经过这一番搏斗，两人身上的虫族□□暂且不论，阿诺德受了伤，这对那些兽人来说，无异于是非常明显的信号。

“咯吱”，一声突兀又明显的，树枝断裂的声音从林中的阴影下传来。阿诺德正思考着要不要跟德尔菲娜提议两人分头跑，这只兽人的到来帮他做了抉择。

那兽人獠牙尖锐，吻部突出，嘴里正吐着热气。它从树下走出来，两只前肢的爪子渐渐伸长，然后四肢着地，摆好了进攻的态势。

“德尔菲娜，走！”阿诺德冲德尔菲娜大声吼道，随后抄起一根手腕粗的枯树就向那兽人冲了过去。

那兽人一个跳跃躲过了阿诺德的攻击，随即从侧面轻巧地扑倒了阿诺德，一只爪子就把阿诺德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不！阿诺德！”德尔菲娜决不允许阿诺德牺牲自己。“你给我放开他！”

德尔菲娜也捡起一根粗树枝，朝那兽人发起了攻击。那兽人只得放开了阿诺德，以此躲避德尔菲娜。

德尔菲娜挥舞着树枝劈砍了几下，都被对方轻松地躲过。终于一个用力，树枝重重地击打在了地上，德尔菲娜还没来得及举起它，就被那兽人扑倒在地。

它似乎已丧失了陪他们玩儿玩儿的兴致，大张着獠牙就朝德尔菲娜咬去。德尔菲娜抓了一把沙土在手里，狠狠地把沙土掼进了它的眼睛。

同时阿诺德也再次冲了上来，趁那兽人视线受损，从侧面全力给了它一棍。

那兽人只得再次跳开，等待视线的恢复。至于其他的地方，德尔菲娜和阿诺德都看不出对方有丝毫的受伤。

阿诺德看着西沉的太阳，夜晚他们可能在山林里更加不好行动。而且他流了血，可能很快就会有更多这样的兽人闻着味寻来。

阿诺德不得已下定了决心。“德尔菲娜，我们之中一定要有人回去。”

“你在说什么？我们当然要回去。”德尔菲娜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萝拉、卢卡斯、艾尔玛、凯瑟琳，还有丹尼尔、欧文，他们都需要你。”阿诺德朝德尔菲娜走来。

“我们也需要你！”德尔菲娜不想让阿诺德再说下去。

“德尔菲娜，我一直……”

他把手轻轻搭在德尔菲娜的肩上，德尔菲娜不知道阿诺德想说什么，在这紧要的关头，她拼命想着怎么让阿诺德放弃这种不好的想法。

“我一直很想当大家的哥哥、当大家的榜样，尤其是你，但你总是比我厉害。”他笑着自嘲，搭在德尔菲娜肩上的手不自觉的用起了力。

“德尔菲娜，那是这条山脉下的积雪融化汇成的河流，是往小镇方向流的，感谢这几天的太阳。”阿诺德看着悬崖下的河流说道。

他严肃地盯着德尔菲娜，“咬紧牙关，回到他们的身边去！”

说完，德尔菲娜感到身体一轻、失去了重心，阿诺德的脸越来越远。德尔菲娜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却被他用力挥开了。

阿诺德把德尔菲娜推下了山崖。

在那短暂而又漫长的几秒钟里，德尔菲娜感到了巨大的恐慌。以致于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德尔菲娜对于这个画面一直历历在目。

阿诺德！阿诺德！

“阿诺德！”这是德尔菲娜唯一来得及喊出的话语。

由于自由落体的惯性带来的巨大冲击，以及初冬时节河水冰冷刺骨的温度，德尔菲娜接触到水流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甚至没有时间留给她伤心。

在这刻不容缓的时间里，德尔菲娜就这样毫无意识地被河水带着流向了下游，流向了她的目的地、她的未来。

当德尔菲娜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发现自己仰躺在一片河床上，不知睡了多久，她是被冷醒的。

德尔菲娜全身湿透，衣服紧紧地贴在了皮肤上，在这无月的夜里，让她感到仿佛被针刺般的寒冷。

她四肢撑地让自己爬了起来，落水前的记忆也清晰了起来。

阿诺德……

那个傻瓜！两个人一起总会有机会的，两个人一起……两个人一起……

德尔菲娜无法再想下去了，迟来的悲伤在此时追上并包裹住了她。豆大的眼泪扑簌扑簌地落在了地上，嘴里哭不出一声完整的呜咽。

然而，德尔菲娜没有悲伤的时间。

现在什么时候了，凯瑟琳和约翰发现他们两个还没回去了吗？那些魔族找到小镇了吗？如果消息不能在魔族出现之前传递给大家，阿诺德的牺牲就没有意义了。

想到这里，德尔菲娜扬起她泪痕未干的脸，缓缓地让自己站了起来。随后开始艰难地辨认方向，拖着麻木的身体向小镇跑去。

跑了不知有多久，德尔菲娜的身体又出了一身汗，搭配着浸湿的衣服，感到浑身的难受。

令她感到安慰的是，她终于看到了远方天际线上散发着橙色微光的小镇，她没有走错方向。

然而德尔菲娜越走越不对劲，斯托克小镇晚上有这么亮吗？她到底睡了多久？

德尔菲娜忍不住狂奔起来，内心疯狂地祈求着，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还不需要走近，德尔菲娜就清晰地看到了小镇上冲天的火光，以及从风中传来的微弱但尖锐的哭叫声。

德尔菲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教堂奔去。她忍着愧疚，忽视了火光中其他的求救声，只求一切还赶得及。

快！再快！德尔菲娜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羸弱。她的双腿像灌了铅块，此时已不再完全听她的指挥。

终于，她看到了教堂。跟其他地方不同的是，教堂没有着火。是藏起来了吗？祷告的教堂没有关门，德尔菲娜轻轻走进去，里面似乎一切正常。

“凯瑟琳？”德尔菲娜轻声呼唤，但没有人回应她，空气中飘荡着粘稠的腥气。德尔菲娜不愿多想，她继续朝着后方他们生活的院子走去。

走进院子，德尔菲娜的一切幻想都被打破了。约翰神父和凯瑟琳躺在院子的地上，血腥气浓重得让德尔菲娜难以呼吸。

“约翰！凯瑟琳！”德尔菲娜身体一软，扑过去查看两人的伤势。离得近了，德尔菲娜才能借着窗外的火光看清。

约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胸前的伤口狭长而狰狞。满是惊恐和担忧的眼神，望着凯瑟琳的方向。忍着强烈的悲恸，德尔菲娜为约翰闭上了眼睛。

“凯瑟琳。”德尔菲娜轻声地呼唤着凯瑟琳的名字，跪在了凯瑟琳的身旁。她趴在地上，长长的血痕从她的身躯下方往后延伸出去。德尔菲娜已经闻不出味道了，泪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脸颊。

她不敢相信，像父亲和母亲一般照顾他的人，就在这短短的一天之内，突然之间都离她而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再快一点？为什么她要昏迷？为什么她要去山上？阿诺德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就这样被她白白浪费了。

德尔菲娜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内心被强烈的自责包围。她只觉得胸口像压着巨石，呼吸困难，如同窒息一般。

她想大声的呼喊他们，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急促又细声地一遍遍叫着“约翰……凯瑟琳……凯瑟琳……”

凯瑟琳的的一只手往前伸着，似乎想抓住什么，但德尔菲娜没有注意。正在德尔菲娜悲痛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一阵阵怪异的声响从里屋传来。

“咔嚓……咔嚓……”

德尔菲娜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不敢想象，不敢想象门后是什么。但她强迫自己去看，她必须确认，她有这个责任和义务。

德尔菲娜泪如泉涌着站起了身，朝传来声音的孩子们的卧室走去，声音越来越清晰。

“啪！”德尔菲娜一把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