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宴 第12章 12

齐昭到底因为江天乐的到来，被迫牵出了一些尘封的旧回忆。此刻她洗完澡，对着浴室镜看自己的短发，赫然想起五年前的齐昭。

她的玉麒麟至今下落不明，但她没再试图找回过。

自从那晚在霍铮家的旧别墅外分别，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自那以后，她斩断了一切跟霍铮有可能产生的连接，很快就远走他乡。

读研那几年，齐昭跟妈妈回去看过外婆两回，三年前外婆去世，她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上个月初，她的小后妈邀请她几个月后回国参加她父亲的六十岁生日宴，六十岁在中国人心中是个值得庆祝的大日子，她还在犹豫是否要回。算起来，除了当初赞助的学费，她还欠她小后妈和爸爸一个很大的人情。

江天乐打卡的第一个景点是格里菲斯天文台，她说她对天文倒是没有太多兴趣，但是她的初恋很喜欢，曾经说过要来这里眺望对面Hollywood标志。不过她又解释，她只是按照网红地点打卡，倒不是刻意替初恋来看。

“初恋？”齐昭笑一下。

“也是我前夫，幸运吧？结婚对象竟然是初恋哎。”江天乐转念一想，又耸一下肩膀，“哦，应该是不幸，我差点忘了我跟他已经离婚一年多了。”

“冒昧问一句，你们是在一起很多年，然后结婚，然后再离婚？”齐昭着实对江天乐这段感情好奇。

江天乐今天穿了件印花的开衫，有风吹过来，她把头发别到耳后，裹紧开衫，眯着眼看远方，她说：“也不是，我们是彼此的初恋，但后来分开了很多年。重逢后很快就结婚，属于一时头脑发热吧，不过我也不后悔。”

“离婚是因为中间分开了很多年吗？”齐昭怕自己的问题不清楚，又补充：“我的意思是，破掉的镜子重圆，应该很难吧。”

江天乐朝齐昭挑一下嘴角：“你懂得挺多嘛。”

其实江天乐已经很久都不去想她的前夫徐衍当街抱着另一个女人的画面了，她后来逼着徐衍去离婚已经是半年后的事情了。

徐衍出轨了吗？没有。

徐衍在他们分开的那些年爱上别人了吗？也没有。

那为什么要离婚？

正如齐昭所说，破镜真的好难重圆。

“结婚好像就是为了证明彼此还很爱对方，但是横在两人之间障碍并不会因为拿到一份法律约束就被清除。婚姻真的和恋爱不同。”

齐昭在江天乐的身上全然找不到一个世俗印象中30 女性的影子，哪怕她在传达一些极为现实的观念，但她的眼神里依然充满对爱和浪漫生活的向往。

“虽然失败的爱情案例这么多，但是小说里那种完美爱情，生活中也有呢。”江天乐说起她的另一对朋友，说他们就是初恋走向婚姻殿堂，十几年风风雨雨走过来，没有真的红过脸，如今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当然也有暗恋爱而不得。”她又花了很长的篇幅去讲了一个“坏”女孩暗恋好学生的故事，隐晦地讲述了他们后来的纠葛。

“他们都是你身边的朋友吗？”齐昭问。

“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加上我前夫，我们六个人，认识十几年了。”

“六个人，真要凑成三对，多完美啊，以后聚会都热热闹闹。”齐昭笑说。

江天乐没有告诉齐昭，他们六个人的确很久都没有聚齐过了，以后也很难再聚齐了。她时常怀念过去，倒不是怀念过去的自己，她仅仅只是喜欢那段回不去的青春。她是个比谁都念旧的人。

齐昭来美国多年，已经逐渐遗忘了中国胃，江天乐说从这一点上来说，能证明齐昭是个很容易接受新事物的人，换句话说，她不念旧。

齐昭承认，她的成长经历让她早早就适应了断舍离，她对家、对爱都有着复杂且偏执的理解。

“昭昭，其实我好羡慕你，如果早几年我能学会你这样的洒脱，可能我前夫会对我刮目相看呢。”江天乐皱着眉头吃掉一口齐昭爱吃的美式经典热狗，摇摇头，“郑铎还想骗我来美国替他打工，门都没有，就冲我的中国胃我也不干。”

齐昭“噗嗤”一笑：“天乐姐，我认真问你，我们老板到底是不是在追你啊？”

“为了给你老板留点面子，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江天乐玩笑道。

“那你的前夫……”齐昭犹豫一下，“他是个比我老板还厉害的人吗？”

“没办法比较，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说起来很奇怪，如果有一天我前夫也开始做所有男人都喜欢做的事情，比如崇拜权力之类的，我可能也就不喜欢他了，但他偏偏活到三十多岁还是一副少年气，冲动、率性，学不会向世俗妥协。”

齐昭在江天乐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又或者说，只产生在年少的齐昭眼睛里的东西。

是当年齐昭看霍铮的爱意。

“所以，你还爱着他。”齐昭断言。

江天乐不否认，她坦率道：“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总提起他。”

“我们离婚，是因为跨越不了一些障碍，大部分是我心里的。是我逼着他离婚的。”她又补充说明。

“这充分说明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齐昭下结论。

“很通透的解释。总之我现在只想先找回自己。”

“那你就不怕他跑了吗？”

江天乐叹口气：“跑呗，没有谁非谁不可。我也不像年纪小的时候那样，对他有十足的占有欲了。”

“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能有一个男人让我喜欢十几年，同时他也喜欢我十几年，这对我来说已经是童话故事了。”齐昭感叹道。

“原来你喜欢专一的男人啊。”江天乐豁然开朗。

齐昭继续自己的话：“他会为了你说的狠话伤心好多年，跟你赌气，还会吃醋，像个小孩，我觉得他好可爱。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男人。我年纪小的时候，喜欢的异性都是同一类人，从来没超出过那个范畴，就像你描述的，是那种崇拜金钱与权力，并不惜一切代价得到的人。”

“有野心的男人是挺有魅力的。小女孩都喜欢成熟的男人。”

“可是纯粹更可贵。”

“纯粹的男人更容易犯错。”江天乐笑一下，“比如太懂得怜悯，太重感情。”说完这句话，她恨自己又想起徐衍的那场“背叛”。

这是一根刺，她觉得以自己狭窄的爱情格局，这根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剔除。一开始她认为徐衍应该以十倍百倍的代价来偿还她的委屈。后来她又发现，报复是一件低效且无趣的事情。学会洒脱才能跟自我和解。

她学会洒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离婚。

“有野心的男人没有真心。”齐昭也笑。

“谈过几次恋爱？”江天乐问她。

“一次。”齐昭说。

“是跟托郑铎送你暮暮的那个人吗？”

齐昭否认：“不是，只有一次，是在国内读本科时，跟我同级的一个男孩。”

江天乐定定地看了齐昭一会儿，说：“那还有喜欢过别人吗？”

“有过。”齐昭看着窗外，“但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不值得怀念。”

“是……暗恋吗？”

“天乐姐，我的故事不值一提。”

江天乐也不刨根问底，齐昭跟她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属性。

齐昭大概是害怕冷场，又说：“天乐姐，我是吃过苦的人，对我来说，爱自己比一切都更重要。我很想像你一样，敢爱敢恨，但前提是我得遇到一个值得的人，我的人生，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幸运。”

郑铎特地在江天乐辞行前向全公司发布了齐昭升职的邮件，这无疑是给齐昭更大的暗示，江天乐这个女人对她的老板来说举足轻重。她只是把老板的“女人”招待的开心了一点，就得到这样大的好处。

从特助升为分公司的副总，这个跨越绝不单单是薪酬的升级。

“亲爱的妈咪，从此以后您将拥有富贵的一生。”齐昭把邮件截图发给她妈，并附送上这句话。

郑铎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过来，她毕恭毕敬按下接听：“老板，有什么事情请吩咐。”

“邮件读完了吗？”郑铎问。

“没呢。”齐昭的确只看到了开头，她又赶紧往后读。

“那你读完再call我。”郑铎挂了电话。

邮件的第二段，也就是对齐昭职位的进一步阐释里，同时宣告了公司下一阶段的战略部署。郑铎将从国内引进一支新团队加入美国分公司，这项重要的工作便是齐昭新官上任的第一项任务。

五分钟后，齐昭回拨电话给郑铎：“您要是想让我替您护送天乐姐回国，明说就得了，何苦费尽心思安排这种差事给我，我对国内的行情可一点也不了解。”

“不用了解，团队我已经接洽好了。你的工作任务很简单，做尽职调查，筛选人员配备，调整团队架构。”郑铎顿一顿，又问，“不为难吧？”

“哪里的话，乐意为老板效劳。”

郑铎在美国成立分公司不过五年，期间两次扩容都没有从国内引进人才，这是第一次。齐昭知道这样的安排部署势必会招来一些非议，local势力的利益链遭到了冲击，她接下来的工作并不会那么轻松。

但她不是刚进公司的那个懵懂实习生了，郑铎培养她多年，为的就是有一天她能替他独当一面，她心知肚明，如果她能处理好眼前这个烫手山芋，未来才更加可期。

“那待会儿我把团队资料传给你。”郑铎连一句鼓励的话都吝啬。

江天乐看齐昭好半天都没有下楼，抱着小狗去找她。她走到门口，看见齐昭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想什么呢？”她问。

齐昭耸耸肩：“想我很喜欢的一句话。”

“嗯哼？”

郑铎传来的资料里，新团队的leader正是她不值一提的过往——霍铮。

“天乐姐，难怪你不喜欢我老板。他这个人真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他生平最爱看人吃烫手的山芋。”齐昭讽刺道。

“那你就见招拆招呗。”

“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我最喜欢这句话。”齐昭说。

只是个中篇，六万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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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