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盛夏,一口古井,静静地蹲在一棵绿荫遮天的古树下,偶尔时不时地飘下几片落叶。
古井覆盖着斑斑点点、厚厚的一层青苔,看上去很久无人打理。
路间的石板路伸向翠绿的山林,微风拂过,让人顿感惬意的凉爽。
一个小男孩站在那颗大树下,他长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润软糯的脸蛋,皮肤白皙,小小的一团,穿着蓝色道袍,一副腼腆、纯嫩的模样,让人心生喜爱。
贺喻之讨厌漫长又无止境的等待,早知道要等这么久,就不该随虚玄师兄下山了。
此山林深葱郁,少有炊烟,往来的人家寥寥无几,贺喻之在这久候的时辰里,只看到一对相恋的男女和一位背柴火的老翁从此处经过。
贺喻之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这般软萌可爱、天资聪颖的孩子,一人独处落单时,最怕遇到人贩子,成人的人贩子力气很大,贺喻之小孩子一个可不敢硬碰硬的对抗。
贺喻之不由自主会想若是他真的遭遇到人贩子,被拐了。父亲,母亲会派人去寻他吗?
无论前生今世,对人贩子这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不惜伤害无辜父母心的人和行为,人们都是深感厌恶的。
此时,贺喻之看到一头大水牛驮着一个小男孩一步一步走来,那小孩穿着一条红色的肚兜,光头的脑袋后面取一小小绺尾发编成小辫子垂在后面,手里还拿着糖葫芦,很像贺喻之在西游记里面看到的红孩儿。
红孩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孩坐在水牛背上,经过贺喻之时,看到同样稚气未脱的贺喻之呆呆地瞧着他。那小孩儿更显得傲娇似的,昂首咬了一口糖葫芦,吧唧吧唧嘴,眼角斜视贺喻之,一副我有你没有的骄傲模样。
{贺喻之内心OS:天呐,活久见了,真有人留这么滑稽的发型啊,得亏我家有钱,不然要为了省事,省钱,省洗头而剪这么滑稽的头,还不如就剃光头,干净利落。}
红孩儿走了,贺喻之又望眼欲穿地等待虚玄师兄归来。
穿道袍的贺喻之脚步不紧不慢,有节奏地原地踏步,在等待时间的流逝。
远远看着肥嘟嘟的、稚气未脱的可爱模样。
贺喻之走烦了,就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百无聊赖地摆晃双脚,偶尔用双手撑小脸蛋,或是歪晃小脑袋,一双大眼晴总时不时地飘向前路,兴味索然地等着。
“喻之,汝在做甚?好等不?”
{释注;喻之,你干嘛?好等吗?}
一位同样身着蓝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走来,那名男子中等身材,是个矮胖子,圆滚滚的脑袋,又粗又短的胖脖梗,笑起来,小眼睛能眯成一条线,让人看不到眼珠。
贺喻之小道士看到中年道士虚玄师兄,顿时就精神了起来。
贺喻之的小短腿大步地奔跑,步伐轻盈而活泼,蹦蹦跳跳地跑进中年道士的怀里。
贺喻之在虚玄师兄的怀里抬头,用哀怨的神情怒视虚玄师兄。皱着小眉头,嘟着小嘴巴,还用柔弱的双手捶打几下虚玄师兄,以示自己等待的不满。
矮胖子虚玄师兄脸上笑眯眯,抚摸贺喻之的脑壳,拍拍小肩膀,安慰明显不满、闹情绪的小道士贺喻之。
“哎哟哟,师兄知错了,喻之饶了师兄吧,让喻之等久了,别打了,行吗?”
“喻之,汝瞧瞧,师兄有好吃的。”
矮胖子虚玄师兄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点心,讨好地递给贺喻之。
油纸包着一串糖葫芦和几个桂花糕点。
那一串糖葫芦让贺喻之想起刚刚红孩儿吃着满嘴淌口水的馋样,让贺喻之没有半点想要品尝的**。
贺喻之拿一个油纸上的桂花糕,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嚼。
虚玄师兄意外贺喻之不挑糖葫芦,拿起糖葫芦要塞给他,贺喻之不接,摆摆手,摇摇头。
“喻之不要?糖葫芦可好吃了,真不要啊,那师兄吃了,喻之莫反悔哦。”
虚玄师兄双眼盯着贺喻之的表情,咬了颗糖葫芦进嘴里,吧唧吧唧嘴,还不忙评价。
“这糖葫芦啊,又糖又酸又软绵绵,好好吃哦。喻之不吃,师兄要吃完噢。”
贺喻之无动于衷,虚玄师兄逗小孩的蠢样与红孩儿显摆的滑稽样如出一辙。
之后,虚玄师兄和贺喻之这一大一小,慢步走在细长斑白的石板道间。
远远望去,可见斑白的石板道像绿色深林里镶嵌着一条白色的锦缎,那山间茂林纵生、空中云雾迷蒙,山间绿树、虫鸣鸟叫,重重叠叠的,恍惚中人好似在水墨画中游。
虚玄师兄和贺喻之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累了就歇,歇完了又走。
贺喻之看着弯弯曲曲的青石阶,一直延伸到山顶,回过头看到矮胖的虚玄师兄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
贺喻之此刻的心拔凉拔凉的。
山顶坐落着雄伟壮丽的道观群,红墙绿瓦的道观包括天师殿、中殿、后殿等。
道观雄伟耸立在深山密林间,红墙绿瓦,绿树掩映,屋檐上雕刻着精美惊奇的图案,充满神秘和饱含古老韵味的气息。
稚嫩的贺喻之双手扶着门框,费力地抬脚跨过道观那高高的门槛。
一路带着贺喻之走回观道的虚玄师兄,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贺喻之,这么小的年岁,走了那么长的路,不吵不闹的,性格乖得令人费解。
虚玄师兄蹲下身,用胖手捏了捏贺喻之稚嫩又Q弹的脸颊,调侃到:“喻之,汝性情乖顺,师兄甚喜。”
{释注;喻之,你好乖哟,我好喜欢。}
贺喻之听这话,瞪大双眼瞥了他一眼,推掉捏脸的胖手,转身,迈着一瘸一拐的小短腿远远地走开了。
{贺喻之内心OS:累死了,老子走了那么久的路,都没要求你抱我、背我走,你还好意思一个劲的说风凉话。唉,算了,他那么胖,别说背我走,自己别添乱,能走就得了。}
贺喻之暗暗在心里发誓,今后再不听虚玄师兄的蛊惑和诱骗,和他下山去。
虚玄师兄老大不小了,还这般爱闹,上树掏鸟蛋,下河抓鱼,上山捉野鸡,都是他的特长,外加一条为老不尊的骗子。
虚玄师兄看着贺喻之瞪眼、嘟嘴、气呼呼走开的小模样,忍俊不禁地憋着笑,眼角噙着泪珠,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拍打着圆肚皮,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清朗的笑声带着阵阵清凉飘荡开来。
道观在建筑风格布局上遵循宫殿式样,规模大,装饰和室内摆设上带有明显的宗教色彩,如对称的钟楼和鼓楼。
兴盛时期,统治者大力兴修寺庙和道观,不仅提供道士修炼和居住,也有利于教化民心“无为、不争”的思想。
当遇到修桥铺路、瘟疫或天灾**时,寺庙和道观也是避难所。会主动借助民众的信仰募集资金、赈济灾民。
而且百姓民众普遍有趋吉避凶的心理,遇上为难的事,通常会去道观卜卦。
如此,皇家贵冑,世家子弟也盛行去道观寺庙奉行清修养性之风。
贺喻之,乃金陵贺府,贺知真的嫡次子。{释注;嫡次子:妻子生的第二个儿子。}
贺知真,出身世禄之家,丙辰科进士。
王月鸳,贺知真之妻,出身系书香之族的小姐,模样标致,温柔和顺。
贺喻之出生于如此的世禄之家,生活定是衣食无忧的,可惜的是贺喻之口不能言语,又不好勤学的懒惰性格,但却又不是骨子里刻板守旧的愚笨。
母亲王月鸳王氏也曾为贺喻之寻医问药,但却依旧得知此子是口不能言,不甚聪慧,这无疑预示了贺喻之仕途艰难。王氏寻求无果也只能借助道教作为精神寄托,所以,便把年幼的贺喻之寄养在道观,修身养性一段时日。
父亲贺知真是名温润如玉的学者,从小诵读四书五经,走封建知识分子的仕宦之道,长大后考中进士。遵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原则,寄望于子孙后代步入仕途。
当他得知贺喻之此子口不能言,不甚聪慧,仕途艰难后。多少改变了对贺喻之宽容亲厚的态度。
至于贺喻之呢?他是混沌的,仿如是灵魂神识来至异处。午梦时分惊醒,亦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魂归何处?
是现代那不讨喜,碌碌无为的打工人黄驰宇,还是这出身世禄之家,不甚聪慧的贺喻之。
不论是那黄驰宇或是这贺喻之,反正全都不是以他的意识形态所能为之的。所以,他不表态,不言语,认命似地顺其自然了。
贺喻之真没有建功立业的心力,在他看来,那远不如背靠大山,享受繁华富贵的快哉!
道观堂屋里,镂空的雕窗用坚硬的红木勾勒出花鸟图案的造形,堂内红木质地细密,装饰彩画用道教图案,如灵芝、仙鹤、八卦、八仙等。
一月前,贺喻之随虚玄师兄下山那次,回教观是爽了,但腿也废了,爬完山后走路,腿都不像是自己的,完全感觉不到腿...
贺喻之爬山受伤了,两腿发软,腿痛,腿抖,当时脚连着屁股都疼。
贺喻之蚌埠不住了,一周不能下床,柺着,看上去妥妥一枚残疾人士。
虚玄师兄几次撞上,瞧见贺喻之一瘸一拐的走路,都很不厚道的笑了,气得贺喻之对他连连翻白眼,好几日都不理他。
贺喻之今日才算修复好,可以自在四处走动,透透气。
虚玄师兄的大脑袋俏皮地从树后探出来,嬉皮笑脸的,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喻之,今日的腿脚可有好些,师兄可心疼了。”
贺喻之没好气的瞪着他。
贺喻之这般生气的模样像极了虚玄师兄养过的狸花猫,总闭着嘴,瞪着大眼,一副傲娇狂妄的样子。
“哎哎哎,喻之别走啊,听师兄说嘛,喻之莫再恼了,今日汝若走了,不听师兄说话,往后喻之归了家,更是听不得,见不得了。”
贺喻之摁住了脚步,回头瞧见虚玄师兄的笑脸。
贺喻之都觉得多举听他废话,成日里花言巧语的。
“等等啊,师兄没诓骗喻之,昨日,师兄听无为道长说,贺老爷和夫人明日会到道观来,要领喻之归家。”
“喻之若归家,师兄定挂怀的,这可如何是好啊?呜呜呜,今日就陪陪师兄嘛,师兄带喻之吃香喝辣的,浪荡人间。”
贺喻之满脸不屑。
“喻之,虚玄所言非虚,汝明日便要归家,拿着,玄灵身无长物,这木簪赠汝,望笑纳。”
说话的是又高又瘦的老实人玄灵师兄。
虚玄师兄和玄灵师兄就像是两个极端,一肥一瘦,一高一矮,一个厚颜无耻,一个忠厚老实。
偏偏贺喻之就被安排与这两位师兄住一屋,这一住快一年了。
这一年里,与师兄们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贺喻之自是不舍的,便依了师兄们,陪伴一日。
这一日,贺喻之便陪师兄们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
{贺喻之内心OS:家人们,谁懂啊,所谓的吃香喝辣,浪荡人间就是扫地,砍柴,打杂来的啊啊啊。}
临了,贺喻之得了虚玄师兄的一串佛珠,也吃了虚玄师兄打来的烤鸡。
…………
前生已矣,今世无休。
谁的一生,又有哪一个人能做到面面俱到。
路还很长,谁都无法确定前路有什么?!
墙上悬挂着斑驳的深山水墨图,桃木做的桌上摆着青花瓷茶杯。
温润的贺知真就坐在堂间的椅子上,慢悠悠地端着茶杯,轻啄了一口。而后望了贺喻之一眼,放下茶几,肃言道:“喻儿今己七岁有余,理应择日去私塾习文断字,将来好报效朝廷社稷。”
{释注:贺喻之今年也七岁,应该去学堂读书了,将来好报效国家。}
贺喻之听言,又不得不颌首示意,心下却是一阵心酸。
父亲贺知真向来是以学业为重,贺府私塾先生也必然是严厉的,而且,在这里,大家都认可“棍棒出人才”的理念,犯错小则打手心,重则打屁股、罚跪那是难免的。
贺喻之没想到重活一次,还是免不了要吃学习的苦。上一世做甘于平庸的打工社畜 ,那也过得自得其乐,现在又何苦要这般为难他。
在贺知真旁对面坐着的德空道长老神在在,虚空抓了抓胡须,谈笑道:“贺施主,天下万物无生于有,有生于无,应得其法。贺小施主近日来广结道法,修身养性,必是有福之人。”
{释注;(说好话)贺施主,凡事不必强求,夸贺喻之有福。}
“德空道长妙赞”
父亲贺知真不知、也不管贺喻之心中的纠结,悠然自得地继续与德空道长讨论教法。
随贺知真而来,在旁坐着的王氏王月鸳沉吟不语的看着贺喻之。
方才,贺喻之入屋,看见父母的到来,脸上没有过多的欢喜,惊讶。
贺喻之总是面带微笑,举止从容,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王氏王月鸳看着软萌可爱的贺喻之,心中有的是亏欠与内疚,但贺喻之如此懂事,从容。也让王月鸳不知如何给予贺喻之温情和安慰。
王氏王月鸳脑中思虑,唉,往日不曾给的,忽视的温情,今日又何须矜情作态要给?便是给了,他就该受吗?何苦为难了自己,又为难了他。
未时,贺知真就携亲眷到堂前祷告,随后还到后院焚香,祈福上香。
之后,贺喻之便坐上了归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