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宿傩看着一片灰烬散去后瘫倒在地的鹤,嘴角咧开,“就这点程度吗?”
鹤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没有成功。
他想唤一句「大人」,可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道歉,想说些什么,可视线也随着力气的消失只能定格在一处。
刺骨又钻心的疼顺着回忆的藤蔓回到数年前、回到数日前、最后攀到当前。
两面宿傩盯着他瘫倒在地想动又不能动的样子,依旧有些烦躁。
术式不错,问题出在他的身体上...弱到能够一下被踹死。
两面宿傩没再说话,盯着蜷缩着的鹤,「啧」了一声,转身离去。
—
再度醒来时是垂暮黄昏。
依旧是那个房间,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一样。只有自身咒力萦绕着的残秽宣告着这里曾发生过不小的打斗。
鹤没再说话,一言不发地盯着身上盖着的被子。
“...啊。”他张了张嘴,喉咙还能正常发声。
问题不算很大,他想。
—
凌晨不知几点
鹤坐在庭院的草地上,听着一旁树叶随风晃动沙沙作响,任由一阵说不清的凉风拂过面颊。
这种情况下他才觉得自己还在世上存在。
或许是白天睡过头了,看着月亮高悬的他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看着星辰、感受着拂面晚风,宽大的和服随之摆动。
他好像活过来了。
一刀强有力的斩击忽然从身后冲来,生存本能让他下意识低下头颅躲开,回头一望果不其然是那位大人。
或许是没缓过神来,他迟迟没有做下一步动作,看到两面宿傩挑了下眉,过了几秒他猛地起身,有些局促,“...大人。”
“你这次不跪了?”两面宿傩戏谑道,看着鹤下意识弯下来的双腿用眼神制止,“你以后不用跪,我允许你。”
鹤茫然无措地点点头,这副样子似乎取悦到了两面宿傩,对方嗤笑,敷衍地解释,“我并不想再用反转术式修复你每次都快裂开的膝盖。”
“...啊,”鹤眨眨眼,有些慌张,“万分抱歉,宿傩大人。我并没有此意,只是...只是下意识认为这样才能体现出对您的尊重...若您因此觉得不快大可——”
亲手解决掉我。
“你在命令我?”两面宿傩抬眸,双手环胸,以极度不爽的目光看向此刻惊慌失措的鹤,对方显然又有双膝弯下欲要立马以头伏地的架势,而后又接下一句,“你要违背我?”
“并无此意!只是——”
“你在否定我?”
鹤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愚笨到这种程度,完全揣测不出面前人的心里所想。
他不知跪还是不跪、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的尴尬。过了很久,他吞吞吐吐地才说出一句,“...恕在下愚笨。”
“你在质疑我?”
鹤茫然无措地抬头,若这世界是彩色漫画,他此刻头顶定有一个大大的红色问号。可他定然不会觉得是对面的两面宿傩的问题,而是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不会察言观色上,不明所以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最终还是两面宿傩挑眉,扬起唇角,看着面前惊慌失措又有些茫然无助的鹤,收起了挑逗对方的意思,而是再度向庭院中坐着的人勾勾手指,对方也朝自己跑过来,以那种闪着光的眼睛抬头看向自己。
那种眼睛...若是没有见过对方的术式,还真是具有欺骗性。
“你会杀人吗?”
鹤不明所以,点点头,“会。若是大人的要求,定当不负使命。”
“...你这些话是从哪学的?”
“神川家的侍从皆这么说。我虽身份卑微...可偶有机会能被允许在神川家主旁侍奉。”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感情,仿佛过去的回忆不过如此、不值得回忆。
“哦,”他「呵」了一声,“怪不得。”
而后两面宿傩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剑来,扔过去,而鹤着急忙慌地接下,不知想起什么来单膝跪地,握住剑柄立在地上,以那近乎可以说写满誓死追随二字的视线定格于两面宿傩的脸上,那双粉瞳只看得见两面宿傩一人,写满最真挚的崇拜——
和那日与屋内的视线重合,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想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在下愿为您奉献一切,愿以这把剑为您扫除一切障碍、愿您平安无虑。”
“...你这又是在哪学的?”
“神川家暗卫在获得佩刀时皆会这么说...”
这都能联系到一块?
两面宿傩似乎对此感到好笑,斜睨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像是需要你保护的样子?”
“你要清楚手下和暗卫的区别,小子。”见对方一脸茫然,“我不需要你保护,反倒是有些情况下你可以求我来帮助你。你需要做的就是效忠于我,听我的命令。”
满脑子都停留在对方潜意思的「可以保护你」上,鹤有些惊慌,一把剑随之落在地上,身形单薄的少年身上宽大的和服随之一抖,肩膀一颤,瞳孔中透露出的不可置信,喃喃道,“我这种存在怎么可能...怎么敢寻求您的帮助。”
那双眼睛倒像刚被捡回来的...犬类生物。
“怎么,我看起来像是神川家不负责任的家主?”他有些不爽,用手指抬起鹤的下巴,指腹的厚茧摩挲对方的脸,他错愕的表情被两面宿傩尽收眼底。
“怎么会,您完全不——”
“那不就得了。”两面宿傩放下手,有些许恶劣地扬起嘴角,双手环胸,明知故问“你不信我?”
“不敢,在下怎么可能——”
“我给你两个选择,”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刚捡回来还完全没有安全感、惨遭神川家迫害的可怜少年,“第一个,和我立下束缚。第二个,现在拿那把剑尝试杀了我。”
答案是肯定的。
看似给了两个选择,可实际上只有一个。
“束缚?”他缓慢地询问,似乎是要咀嚼这两个字。
显然——这位在神川家被养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无知少年完全不知道束缚是什么东西。两面宿傩感觉下一刻他就会问诅咒师或者术式、领域又是什么东西。
算了,日子还长着。
两面宿傩自顾自地说着束缚内容,全然不顾身前人对「束缚」这个概念的定义,“第一,你永世效忠于我,将灵魂、躯体皆奉献于我;第二,你的记忆、思想、术式、能力等一切代表你「灵魂」的事物将只属于我——你的血肉、你还跳动着的心脏...你的一切,都只属于我。”
属于诅咒之王的低压与掠夺感蔓延,强大的、夺取数人性命、曾迫使多少腥风血雨的气场顿时使鹤的呼吸一窒。
完全的不平等条约。
甚至从中挑不出任何对鹤有益的点。
换作常人或许早已愤怒地质问对方这是什么意思或者讨价还价、对此感到强烈的不满、对这样被当成「所有物」的不快、自尊心被践踏的愤懑——
鹤倒是想法与常人不同,他感觉自己被重用了、他感觉自己得到了些许「归属感」、他感觉,在无数次一呼一吸和心脏跳动中,他活了过来。
在神川家被践踏的自尊和下意识讨好他人的性格让他怀疑自己能否真的被这位强大的存在得到认可...他在不安、他在忐忑、他在恐惧。
片刻沉默后,他坚定地抬起头,那双粉眸不知不觉间已染上如两面宿傩瞳孔般的赤色,那双眼睛中只有两面宿傩一人。
“是。”
他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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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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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