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血 第95章 程氏（一）

道路笔直铺设，整齐地划分出一个个城区。

路面宽敞，整洁，沿路的摊贩小声吆喝，招呼行人。

府外熙熙攘攘，而流动的人群中，站定了一大一小两人。

李不言抬头，盯着匾额盯了好久。

她拉了下身旁老者的宽袖，咽了下喉咙：“师父，这就是我家啊？我原来姓程吗？”

老者斜了斜身子，压低了嗓音：“你原来叫程吉祥，还有个兄长......我忘了叫什么了。”

说着抠了抠鼻子。

“那我们现在，要直接进去吗？”小小的脸蛋上，透露出疑惑。

看门的两个护卫模样的人，从刚才就看着他们，但是没有来询问，也没有去通报主家。

老者清了清嗓子，端正姿态，“大户人家都是要通报的，看着点。”

说罢，直直往大门口的两人走去，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捋着长须，“去告诉你家主人，你们小姐回来了。”

李不言被一对中年夫妻迎进去的时候，头还是懵的。

一个唇上有胡子，不苟言笑的男人，应该是爹爹。

一个妆容精致但难掩疲态的女人，应当是娘亲。

没看见师父说的自己的哥哥。

“我的吉祥！”

程夫人拉着李不言，轻捧她的脸庞，从头到脚，从前到后，细细看了一遍。

“我的吉祥，都已经这么大了......”

程夫人声音颤抖，泪眼朦胧，捻着手帕在她的脸上轻点，既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又有母女久别相见的心酸。

大家一齐站在程府的庭院中，下人们见到这样一副主家母女相认的场景，无一不泪湿襟衫。

“好了，夫人，进去吧，叫游道人看了笑话。”

程父轻拍了拍程夫人后背，不露痕迹扫了眼下人们，领着老者走在前头去了正厅。

“来，游道人请。”

“道人上座。”程夫人和李不言去后堂。

老者压低了嗓音：“客气了。”

惊朔放在一旁，程夫人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这把剑，心疼女儿居然要背着这么重的剑。

她轻轻在李不言脸上擦了擦，满眼爱意。

李不言内心砰砰跳，她的眼睛一直在程夫人身上，小心汲取她充满关爱的目光，渴望又怀有怯意。

攥着手，她缩着肩膀，略带紧张道：“娘亲？”

程夫人手一顿，泪水夺眶而出，嘴角一会上扬一会下压。

“我是娘亲，我的小吉祥，我是娘亲！”

程夫人抱住李不言，断线般的泪珠落到了她脸上。

她眨巴眨巴眼睛，悄悄转过视线，只能看到程夫人的下颌，又悄悄抬手抓住了程夫人的衣服。

正厅，老者吃了口茶，飘飘然道：“家主不必多礼，老夫未能如期而至，实在是惭愧，还请家主勿怪。”

但老者的面上没有一丝惭愧之意。

“道人千万别这么说！”程家主赶忙站起，行了一礼，“道人救我小女，我程贤感激不尽！怎敢怪道人！”

“只是......”程贤面有犹豫，“十六年之期，不知小女的病可有痊愈？”

老者默了一息，缓缓摇头。

“这孩子出生时便是经脉滞淤，大夫断定她长不大，如今长到十七，已然是偷了命数，往后只能继续修习，不能停步，否则......”

程家主不敢相信，“否则如何？小女已经修了十六年还不够？”

老者轻叹一声，“程公子近来如何？”

闻言，程贤面色一僵，转过脸去。

“无疾，他四年前，双腿无力，大夫无法治愈......无疾坐上了轮椅......”

老者垂眼，轻捻手指，思索片刻，还是按下了心中残酷之语。

“十日后，请家主决断，是否还要这孩子跟着老夫修习。”

程贤大惊，站起身：“十日！道人，十日不够我们一家团聚啊！请道人留下吧！在我程家也可教导小女！”

见老者不言，程贤面色一急，口不择言：“若道人十六年前留下，说不定无疾也可以一同......”

老者偏头掀了一眼，眼波似剑光，一眼便叫程贤闭了嘴。

端着茶杯起身，略过程贤，他抿了两口，也踱了两步，思量不语。

走到门边，望着天边光彩，又叹了口气，无奈道：“老夫才疏学浅，一次只能教一人，也只能救一人，十六年前便已告知家主，家主也已经作出了选择，何必再问？”

“即便只能教导吉祥一人，留在家中也可修习啊！”

老者仰头：“游鱼于缸，终是鱼。于海，可成龙。”

说罢，将杯中茶水尽数抛向半空，扬起一道五彩水光，飞向无边天际，眨眼间又汇成汹涌波涛，抛下五彩的光，披上灰暗的甲，无情打在秦影脸上。

秦影背着黑色弓箭，着轻甲，迎着刀子般的风雨跟着部队巡视。

每当天气灰暗时，就是西渠人最喜欢来骚扰进犯之时。

他们信奉，一切的天气变化都是天神降下的暗示。

当然，在秦影看来，这只是他们前来骚扰的借口，毕竟天神可没有让他们烧杀抢掠。

跟着部队进往东部草原深处，有一大片矮木丛，丛后有个村庄。

连日大风大雨，秦影这支队伍奉命前来村庄探查。

吁吁吁！！

身下黑马同样披上了轻甲，此时缰绳一拉，马儿嘶鸣。

“你们留在村外，有情况放信号。其余人等，随我进村！”

秦影已经被分到了老兵的队伍中，此时队长分了小半的几十人留在村外，剩下的人跟着他进村。

村中大部分人家门窗紧闭，听见军队入村，只有少数几人探出头，跟领头的队长打招呼。

大风吹起了几家的避雨棚，隐约可以听见牛羊的低哞。

道路泥泞，队伍经过溅起脏污的泥水，所有人的手都放在够到武器的地方。

“队长，周围没有可疑之人。”一兵来报，风雨让队伍之间的交流变得困难了几分。

“早上，哨兵看见了东北角的炊烟，这里一定有西渠人，不要掉以轻心。”队长冷静道。

左右指挥了几人，派他们去接触村中人。

秦影得令，下马跟着另外两人，敲响了一家有牛棚的人家。

这里的人长相与内地略微有异，五官较为立体，皮肤也因常年日晒而黝黑。

这户人家见着秦影几个来询问，将他们迎进屋中。

甫一进门，秦影便闻到一股浓厚的香料味，味道封在雨中，传不出去。

往屋子的角落中看去，煮着一大锅牛肉，七八种香叶树皮一齐煮着，牛肉看着便烂熟入味。

“将爷，来一碗吗？炖了一天了，肉都烂糊着呢。”主人家笑着招呼道，一笑，眼上都是褶子。

“不了，我们只是来巡视，你们这两日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一人向他们询问。

风吹得外头的牛棚哐啷哐啷。

秦影在屋中走了一圈，他觉得香料味道太浓了，不禁用手挥散些气味。

再到隔壁去，听见有女子的惊呼声，是自己人惊扰了姑娘。

兄弟抱歉着退出，关门时，秦影往门里送了一眼，嗅了一鼻子。

鼻尖微动。

房中一股香味。

还有一股隐藏着的焦味。

微微撞了下身侧同伴，目光微凝。

问话完毕，主人家盛情邀请他们尝下自家的牛肉，片刻便盛了三碗出来。

秦影笑嘻嘻端着碗，“这么好的肉，怎么不请姑娘出来一道用。”

说罢便推门入室，果不其然，床上的姑娘惊呼了一声，大叫着用被子遮挡**的身体。

“哎呦哎呦！瞧我，又唐突姑娘了！”秦影笑眼抱歉。

确定了焦味就在房中，甚至......

缓缓转身，霎时，猛关了门，手中肉汤扔向床上之人，抛出一个弧线。

滚烫的汤水撒来，床上姑娘掀了被子就朝下一滚。

秦影一步上前，抓住被角一掀！

一具烧焦的短小尸体赫然在床，被子中还藏了不少香物掩盖气味。

那姑娘身上只有胸前身下两件，与**没什么两样。

“真是让人恶心。”

想到这女子与尸体裹在一起，秦影眉头一皱。

那女子咧嘴，手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柄短刀，四肢并用，扑向秦影。

这家所谓的主人一见秦影的动作便知暴露，抄起铲子便往军兵头上砸去，同时手上亮出了短刀。

两位军兵同时扔了汤碗左右翻滚，一人拔出佩刀与主人家两人相抗，一人闪身朝外，对着天上就是一箭。

此箭乃信号箭，飞出鸣响。

屋中女子身形轻小而灵活，绕着秦影动刀。

秦影翻滚过桌，一脚勾起桌角再一踢，桌子砸到女子身上，将其震飞。

这时他听见了信号箭，同时雨中待命的将士们，纷纷下马拔刀作战。

“杀！”

原来村子已经被西渠人占领。

原本只有雨落风刮马鸣之声，现在尽是两方刀剑相撞和房屋毁坏之声。

那女子嘶叫着反扑。

秦影转身躲避同时腕弩射出一箭。

一箭不中，他一个下腰，手朝后一摸，黑弓出。

向下一掌起身，弓弦勾住女子脖子，一扭身，朝其后背一掌，瞬间绞杀。

女子眼球突出，舌头外翻，模样可怖。

他第一次杀人。

微微眯眼，收弓，破窗而出。

换刀，几步越过矮墙，跃进厮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