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血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玉碎（一）

耳边风声渐息，颠簸了一路的马车开始平稳，入耳是马蹄踏在石板路的咯咯声。

林英之有些睡懵了，揉着眼缓了缓思绪。

“到哪了？”她坐到外面，吹着风醒神，“那是客栈吗？”

“不知道，老远就看见那楼亮堂堂的，若是客栈怕是价格不菲。”

不远处应是条大河，隐约有波涛声入耳，吹来的风有股水腥气。

逐渐靠近，她听见有轻微的丝竹声从楼中传来。

那楼有三层，每层灯火通明，她在这里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客栈。

行至那楼正门，匾上写着——凌霄阁。

二人对视一眼，秦影跳下车搓了搓手，与门口的伙计攀谈了几句。

林英之透过敞开的大门和灯火看见一道走廊，边上是飘着荷花的小池塘。

如此天气，竟然还有荷花？

片刻后，秦影跑回，“英姐，这里可以住宿，只是价格比外边贵了一倍，我们要住吗？”

“住。”只是贵了一倍，钟离音给的够多。

马车交给看门的伙计，门内跑出另一小童前来引路。

凌霄阁，仿佛与外界是两个世界。

门外，风声萧萧，门内，穿着紫裙，缀着银饰，露着肌肤的女子好似在跳舞，执酒在各桌间穿梭。

大堂最里面有一屏风，屏风后依稀可见有女子在歌舞，几乎满座。

有男人想要搂一位紫裙女子，被她巧妙闪过，娇声细语道：“奴家可不侍奉人的~”

“二位，吃酒还是住店~”

一颈上戴着银环的女子轻盈出现在秦影身旁，嗓音婉转动听。

“这位姐姐，我们需要两间房。”他面上乖巧尊敬。

“当真要两间？”银环女子勾了眼神，领他们上楼。

林英之边上楼边俯视一楼，大多是来寻乐子的，但有几人看似表情欢乐，眼珠却暗中到处瞟，透露出戒备。

二人房间相邻，门一关，乐声被隔绝在外。

房间比之前的驿站大了不少，房内设了暖炉，窗户一关，寒气也被抵挡在外。

凌霄阁，在离山时她从别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当时这个名字与女人和男人的嬉笑声混在一起，她以为是什么烟花之地，并没有在意。

不合时宜的穿着，美丽不凡的女子，此地看起来别有玄机。

“姐姐，你身上可真香，美人香~”

次日午时，凌霄阁内客人稀少，秦影趴在栏杆上，对着过路的紫衣女子用力一嗅，嬉笑道。

“小公子嘴真甜。”女子掩着唇笑道。

“让我吃一个呗姐姐，我才起还饿着呢。”秦影跟上紫衣女子。

那女子掩嘴一笑，将托盘递过来一些。

见她眼色无恼，秦影便从她盘中拿起一苹果。

“姐姐，我听说你们凌霄阁在大霁开了好多家呢，每家里面都有姐姐这么漂亮的女子吗？”

“呵呵呵，小公子想知道，那要多去几家才行呢。”

他跟着女子下楼，“姐姐，你们阁主都是从哪招来这么多漂亮姐姐啊？”

“小公子想知道，怕要亲自去问我们阁主才行哦。”女子温柔道。

“江湖都说无人见过凌霄阁主，小弟一无名之辈，怎么入得了阁主法眼？更别说能当面见到阁主了。”

咬了一口脆苹果，他嘟着脸道。

“小公子没听过吗？有钱能使鬼推磨~”女子放下果盘，又开始备酒。

“那得多少钱才能使得鬼推磨呢？”

“呵呵呵~此钱非彼钱~阁主不在意小公子的身份~”女子点了点秦影的胸膛。

不在意身份......没有身份哪来的钱？

无名无姓，还要给钱，此钱又非彼钱......那给的莫非不是真金白银？

又咬下一口，秦影追着那女子跑去，“姐姐等等，小弟还有其他事请教姐姐......”

“姐姐指的莫非不是钱......”

“小公子觉得呢......”

秦影的动向，林英之在二楼靠着柱子尽收眼底。

她手指绕着黑布，沉默着回房。

约莫一刻钟，房门敲响。

“英姐，我给你送饭菜来了！我能进来吗！”

“进来。”她靠坐在窗户上看小书。

“这凌霄阁的姐姐们可真好啊，人美心善，嘿嘿嘿。”他端了饭菜，和一些瓶瓶罐罐。

“我问了那些姐姐们有什么祛疤的膏药，她们给我好多，但是我都认不得......嗯，好香啊，英姐你来看看。”

他每个小罐子都打开嗅一下，“这个好闻，英姐，你......”

他的脸忽然被大力掐住。

心脏突然跳快一拍，他的脸被林英之捏住缓缓转向，对上她的视线。

又涌上了那种心虚的感觉。

脑子有些发昏，心底涌起了莫名的情绪，带了点惶恐不安。

她的目光里是审视和默然，黑却清透的眼睛深深洞穿他的灵魂。

“英姐......怎么了......”

他的脸被掐住，发出含糊不清的字眼，干涸的喉咙里在不断吞咽，他忽然有些惧怕。

“秦影，不要耍小聪明。”林英之还是面无表情，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让人摸不透她的情绪，“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他知道那种心虚是从哪来了。

她一定知道了，他是故意来这里的。

她一开始就说过，不要妨碍她的事，现在自己绕了一趟凌霄阁，就被她发现了。

她在生气？这是质问？要不要交代出来？刚刚想好的说辞要不要说？

脑中快速闪过几个问题，他只知道跟她动手绝对讨不了好。

“我想打探凌霄阁阁主......”此时他坐着，面对林英之有一种面对上位者的敬畏。

他受不住，老老实实低声道。

“为什么？”

“我心中有疑问。”他只说到这里，闭上眼睛，不愿直视她的双眼。

不知林英之是何表情，他等了片刻，脸上忽然没了压力。

猛然睁眼，林英之已经背过身去。

“我说过，你要跟着我，就别妨碍到我。你既然有自己的事要做，那我们分别就好。”淡淡的声音传来，“把玉衡给我吧。”

她果真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她直接提出了分别，秦影怔住了。

此刻他对自己又羞又懊又恼，羞于自己缠着一个女子，但是他不能放过林英之这么强的师父。

他拍着额头，焦急道：“英姐，我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你气恼我对你耍小聪明，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你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林英之沉默不语，转身见秦影没有交出玉衡的意思，秀眉微皱。

她自认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于是果断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探查，一摸空，二再伸向他胸膛。

秦影的反应已经变快，用她教的方式内扣手腕挣脱，后翻远离。

他下蹲在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紧张道：“对不起，我不是要跟你动手！我只是想跟你再谈谈。”

这个少年果真烦人得很。

林英之出现不耐，但想到他也总是帮她的忙，替她跑腿，便强行缓和了几分神色。

思忖一息，“我再教你几招，就离开。”

此话一出，秦影动了动嘴唇却未发声，他知道了，林英之不会停留。

他无法批判她有多不近人情，自己于她而言确实是个累赘。

站起身，拿出玉衡，他无奈在原地挣扎。

片刻后向她行了个礼，“多谢英姐。”

“在狭小的空间内战斗，要利用手边的一切，哪怕是筷子都可以杀人。”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玉衡出现在她手上，以极快的速度冲刺而来。

第一次正面和林英之对上，秦影内心反而有些冷静。

想到这刻过后二人便要分道扬镳，他打起了十二分的专注。

握紧玉衡，身体比大脑先动。

擦身躲过，一手撑住桌面一个大回旋刺向林英之背后。

而她只是低头便闪过，回手抓住他的手腕，反转关节，将他压在桌上。

一招，她放手，“再来。”

伸出左手，两指作剑，点上他肩头。

二人双手推拉，互相交缠。

忽然秦影松了右手，玉衡落到他左手，他一步绕后刺向林英之后腰，却被她一把抓住。

她低头穿过手臂，简单一击玉衡便对着秦影的喉咙。

两招，她再次放手，“再来。”

这次秦影没有正面迎接，而是虚晃一步，朝屏风躲去。

再现身时握着一花瓶朝林英之挥去，瓶中的水模糊了视线，她踢翻屏风，秦影仍是在躲。

脚掌勾起木凳踢向他处，秦影顿了一步，被林英之近身。

她以玉衡为刀，横扫而来，力道比真正用刀时弱了数倍，但即使这样，秦影还是有些挡不住。

他举玉衡抵挡。

嚓！

玉衡间，两厢碰撞，从中断裂。

倒吸两口凉气，沉默蔓延开。

二人被眼前这一突变震惊，愣神到说不出话来。

秦影窒息了。

他从林英之眼中看到了惊慌和不可思议，这个时候他还有工夫感叹终于从她眼中看出了别样的情绪。

碎裂的白玉掉落，比这更离奇的是，他们惊觉空气中竟然隐隐有股红色的气体，如丝线般凝聚在一起消散不掉。

秦影皱着眉，正要用手去拨动时，这丝线般的气体竟然朝着林英之的口鼻飘去。

显然她自己也不知所措，下意识后退一步，但气体已被吸入她的体内。

她捂着口鼻，疑惑地看向秦影。

但是秦影更不明所以，“英姐你怎......英姐！”

话没说完，林英之无力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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