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张开,喝了能减轻痛楚。”大夫抖着手给秦影喂下,随后挑了个黑色小瓶,往伤口上敷药。
秦影裸着半边身体,手臂上有数道细小的剑痕,他紧紧闭着眼,疼痛让他额间冒出汗滴,药粉触碰伤口的瞬间,他哼了一声又紧抿嘴唇。
林英之站在一旁,看着秦影因极力忍住疼痛而皱起的面容,想要安慰两句但是又觉无从开口。
她伸手摸到秦影后颈。
“呃!”一阵突然的刺激,秦影面色渐渐缓和,好似睡了过去。
“你这......”大夫停顿了动作,看向她。
“晕了,你继续。”说完便转身回到场上,正巧这个时候台上有人喊她和施羡棠,她直接上了石台。
施羡棠举起手,小跑上台,对林英之行了一礼。
他小心开口,“林姑娘,秦少侠好像伤得不轻,要不我们的比试延后一些?”
“不必,直接来吧。”
施羡棠忙点头,“那,羡棠冒犯了。”
话音落地,众人只见他身躯外斜,看似马上要倒下却又马上以奇特的角度起身,身形步伐飘忽出残影,让人摸不透他的下一个动作。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施羡棠竟然消失在场上,或者说其鬼魅般的身法让场上出现了数十个施羡棠,一时间人影重叠,难以捕捉。
林英之只是站着不动,她没有用眼睛看,而是在用意识看。
这样的身法,眼睛只会迷惑她的判断,用耳朵和经验更能分辨施羡棠的位置,。
在她的耳朵里,施羡棠可以说是上蹿下跳,但是速度极快,脚步也轻。
施羡棠独特的步法师承自无花谷谷主,名为万花无蜂步,易守难攻。
论功夫他自认一般,也不擅长刀剑,唯有在这万花无蜂步上造诣极高。
他双指做剑,在幻影中一步指向林英之肩部,只要让她全身麻痹不得动弹,便可将其推下石台。
但如此想法被林英之一个抬臂阻挡。
她掌心向外挡住施羡棠双指,合掌抓住他两指,瞬间发力向外扭动,将他整个人翻了一面,手臂扭转至身后,握住其手腕,一手抓住其肩膀,将他朝石台边缘推去。
动作行云流水,不给施羡棠一丝反应的机会。
“林!林姑娘!等等等等!”他被毫不留情推下石台。
这一场比试比之前任何一场都要快,众人还在期待施羡棠的反击,没想到就这样被推下了石台,突然的结果让人一时惊讶不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台下一黑衣男子放声嘲笑,手上的扇子不住地拍在掌心,“施公子上台怕是连一盏茶都没撑住啊!哈哈哈哈!”
听到笑声施羡棠尴尬一笑,抓了抓后脑,“是我实力不济,让兄台见笑了。”
他朝林英之作了一辑,低头回坐到薛忘忧旁。
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瞧着林英之年纪不大,以为能好对付,没想到自己成为了场上最快下场的人。
看来当真是自己目光短浅了。
“看来我还得好好修习才是。”
“羡棠兄莫气馁,你的万花无蜂步已然境界高深,只是对方和你修习的方向不同。”薛忘忧安慰道。
林英之下场前不着痕迹掠了一眼钟离音,后者在和夫人谈笑,看似丝毫不在意这边的比试。
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时辰,乙轮比试结束,八人入丙轮。
“师父,我好像有希望得头名?”人群中李不言偷偷问老者,“我要是在这里赢了所有人,我是不是江湖第一高手?”
老者听闻少女的狂语嗤笑一声,“你挺狂啊臭丫头。你以为这些人能有多厉害?真正的高手都是不来参加的......”
老者昂着脖子略显骄傲,二人你一言我一句渐渐走远。
不料走在他们身后的便是灵山派一行。
张未鸢听见少女的话语,讥笑道:“哼!哪冒出来的野丫头,真是妄想。”撇头对方尔辞命令道:“你不准输!”
方尔辞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是仍然恭维道:“是是是,大小姐!” 大小姐生闷气却要对自己发泄,他转脸便翻起了白眼。
“真是的,爹怎么都不来看比试啊......”大小姐嘟囔了一声。
“张掌门,不知几位高徒行至何处?”白氏秘密宴在后山请张固子,此时亭中只有二人。
“夫人放心,承书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混在黑陨中,随马车护送。一路混在北绒商队中,到了泰河改换水路。不会叫人注目的。”张固子慢悠悠答道,“毕竟这批北海红石我也是出了资的,自当上心。”
听出张固子的言外之意,白氏连忙摆手,无奈道:“掌门莫怪,掌门的安排我自是放心,只是那些狗官多年来连连针对我钟离家,之前几批红石都被他们用各种理由扣下了,真是叫人可恨。”
白氏朝着张固子倾去,“那些狗官穿着朝服,行起事来与山贼无异,您说说看,我们民如何与官斗?”
“这我可不敢说,毕竟我们灵山派在梅东,也是要仰仗官府的。”张固子哈哈一笑。
“掌门说笑了,您在梅东的声望那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仰仗您才对。”白氏弯眼,举起一杯酒朝张固子敬去。
“等这批红石到了离山,我会让阿瑾去安排,快则三月,慢则六月。届时,希望掌门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张固子也回敬一杯,“红石剑成,我张某人自会履行承诺,小女和二公子的婚事便提上日程了罢。”
白氏回之一笑。
乙轮结束后,一些伤员被抬回了自己的住处,秦影也是。
药草的苦味在房间内四溢,药罐在炉子上小火熬着,底下的木炭偶尔发出崩裂声。
外头夕阳染红了天幕,红光照到秦影身上,随着太阳落山慢慢照过他眼睛。
刺眼的感觉使他转醒。
悠悠睁眼,此时房内空无一人。
抬起左手,缠满了白布,轻轻用力就有疼痛散开,但这点疼痛相比白天已经减轻了不少。
药罐炉子在窗下,他从床上坐起,隐约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喲,秦兄弟醒了,正好起来喝药,哥哥我多贴心还给你热着。”冯昇弯起小眼睛,进来倒了一碗药递给秦影,“要我说,你还真拼啊,我在台下都替你担心。”
秦影扯出一个笑,“现在想来,确实有点冲动了,师父的叮嘱我上场就给忘了。”一口闷完,“我师父在外边吗?”
冯昇摇了摇头,“没,钟离洛明宴请了进入丙轮的几人,现在应该在晚宴了。”
“冯兄你也败了?”
“是啊,对方块头那——么——大。”他夸张地比了一下,“我一拳上就是给对方挠痒痒。”
被冯昇浮夸的动作惹笑了,一笑就牵动了伤口,“嘶——”
“小心点吧,兄弟。不要太较真,江湖可不是打打杀杀来的,那是讲人情世故来的。”冯昇悠哉给自己倒了杯茶。
秦影抬头,眼神闪闪,“我不打杀出来,哪来的资格让别人和我讲人情世故?”
“哎嘿,兄弟,这哥哥就要跟你说道说道了。你看参加比试这些人里,也就你们师徒俩是师父徒弟都参加试剑,有哪个门派真的派了高徒大弟子来吗?”
“小弟认识的不多......”
冯昇煞有其事喝了口水, “呐我告诉你啊,试剑大会的目的从来就不是选拔尖的,那是给钟离氏扬名,给门派给准备入世的弟子露脸用的。”
他竖起一根手指朝上指,随即又摇摇头,双掌摊开小幅度向上抬。
“退一万步说,一把剑配得上那么多人打得你死我活?又不是什么神仙......”
“世家爱家世,男人爱女人,门派最喜欢的不就是名门利器吗?”
“这就是规矩,不能不冒头又不能太冒头。”冯昇摊手。
他突然又朝着秦影挤眉弄眼,“这就和人一样,明明心中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出来的又是另一回事,就为给自己立一个名声。试剑场上谁不是该认输就认输,你一个面生的要是动真格,反而坏了人家的规矩,规矩一破,你寸步难行。”
秦影怔了一瞬,扯起嘴角笑出声,“口是心非?我偏不遵循,偏要去较真呢?既然来比试露脸了,还留那么多余地有什么用?”
冯昇小眼睛转了一圈,嬉笑道:“秦兄弟这话听上去很有个性,你打杀出来想做什么?”
歪头静了一瞬,“做个大侠吧,或者江湖第一高手。”
冯昇一口气笑了出来,“秦兄弟你这志向着实是高,我还没见过说自己要做大侠说得这么平静的。”
他停了一下,“不过,这世上想要做大侠做高手的人不少,真正往这条路走的也不少,只是大多人在见过血腥,碰过壁之后就放弃了,秦兄弟,哥哥我看好你的!”他拍拍秦影的肩膀。
突然他拉动椅子靠近秦影,小声说,“大侠这条路上还有儿女情长。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剑上有个红色剑穗的女子,就是那个腰细细的,脸蛋白白的......”
他张合的嘴唇开始散发色气。
听完冯昇如何不小心偷看女子换衣服,又被追打出来,打斗间又何如不小心非礼的故事,天已经彻底暗下。
他一个人在房内等着林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