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于小姐不嫁人 > 第79章 不要回头(九)

于小姐不嫁人 第79章 不要回头(九)

作者:北风三百里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13 23:08:20 来源:文学城

【上海,冬】

还有一周便是农历新年了,印刷厂的工人们陆续停工,商务印书馆其他部门的工作便也开始懈怠——光景再难过,新年也是要来了。

人来人往的印书馆门前的传达室里,坐着个穿了棉袄,昏昏欲睡的老人。他的困顿在看清一个姑娘走近时迅速消失,转而变成了真诚的关心。

“于小姐,怎么穿得这样少?冬天了呀。”他将身子从窗口探出来问到。

“齐叔,我不冷的。”来人脸上神色淡淡的,挂着永恒的客套得体的微笑。

齐叔就这样探着身子,一直张望着只穿了大衣、又裹了一条丝巾的于曼颐进门,最终止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距离那个秋天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刘丰盐的死轰动一时,但他不过一个外乡人,住进于家大院的半年间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乡亲们竟无一人为他说话。再加上丞相坟那日早上并无人路过,这暴毙一事便不了了之。

就此,这经手了于家三代人和刘丰盐的大院便彻底荒废了。家丁们将宅中财物一扫而空,徒留下一个空院子,最后来了一名镇上政府里的人,用铁锁和封条,将那大院彻底封死。

旁人都走了,可齐叔怎么办呢?他从17岁便住在这大院的门房里,见证了于家三代人的兴起与落寞,没有妻儿,也没有别的手艺。一筹莫展之际,镇上来了个肩上挂公职的小邮差,将一封从上海寄来的信递给了他,里面还有一张火车票,和一张去邮局兑换的汇款单。

竟然是于小姐!

她的字如此好看,信中一句一行,措辞也如此稳妥。她说自己就职的商务印书馆传达室里有一职空缺,若是齐叔不嫌弃,可以前往上海,她介绍他办理手续。若是齐叔不愿背井离乡,那于曼颐也愿按月汇款,供他养老余生。

齐叔惊喜极了:老了老了,竟然能去上海务工了,还是如此体面的公司里,如此闲适的岗位。那小邮差还与他介绍,这种机构干满若干年便有养老金发放,甚至比那些儿孙满堂却得等着嗟来之食的乡间老人更有尊严。

如此,齐叔立刻收拾铺盖出发了。

他从火车站下车,来接他的是苏文,将他带上黄包车,引他去商务印书馆的大门口。于小姐站在门口等他——她瘦了,稳重了,安静了,穿一条黑色的贴身修长旗袍,脸上挂着微笑等他。

这是齐叔头一次见到如此有派头的大企业,印刷厂里机械轰鸣运转,来往的员工都穿着长衫或长衫,若是女人便穿着旗袍、烫了头。他谨慎地跟在于曼颐身后将入职的手续办完,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有了些上进之心,上进的原因是不能给于小姐丢脸。

从这一日起,他便开始看着于曼颐上班,下班,出去吃饭,又回来。有时会有一个女人坐在小轿车上来接她与她的老师,那女人年龄约莫不到四十,眉眼之间一股英气,齐叔觉得她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到底像谁。

在上海住久了,齐叔也逐渐学会了这里老爷叔们的生活方式,开始用自己微薄的薪水买茶,做西洋帽子,买收音机,甚至去广场上跳舞。他认识了一些绍兴的同乡——上海绍兴人不少的,有自己的同乡会、常下的绍兴馆子、常去的绍兴茶社。

他那日在同乡会里听到有新来的人说——

“真是凄惨啊,那样大的于家,那样凄凉的败落,以前多么风光的一个三少爷,因为偷了人家晾在窗户上的一条褥子,被人当街乱棍打死。”

齐叔沉稳地喝了一口茶,一言不语,但支起耳朵,这是他这一生最擅长的本领。他听见另一人又补充道——

“你说他松手不就行了?就是不松。他一边攥着不松手,一边喊,这是刘老板承诺给他的……真是疯了,谁不知道刘老板惨死丞相坟?据说是被姑娘坟的孤魂野鬼索命,将脸皮都撕下来了!”

“哎,你都来了这里,要讲科学,不要再说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偏偏科学解释不了,最终还得归于你看不上的迷信。”

这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齐叔缓缓放下茶,舒出一口陈年浊气。

总之,他就这样在商务印书馆做了一年多的新门房,除了偶尔打打盹,可谓尽心尽力,又因为总和员工们笑着打招呼,年中时候拿下一笔奖金,奖励他老则老矣却有精神气。

他的笑容在看到于曼颐一早来上班时最为明显,也在看到她下班时最为宽慰。齐叔唯一担忧的,是于曼颐看起来太平静,又太可靠。

她三餐不落的吃饭,睡眠也很充足,脸色从不青白憔悴。齐叔刚去上海的时候,她穿了个把月的黑色旗袍,而后便开始买新衣服,一件一件不停地买。她赚钱应当不少,除了商务印书馆的薪水,还有月份牌和连环画,商家们慕名上门,排队都来不及。

那位中年女人来接她下班时,她还没走到门口,脸上便会挂上微笑。她也时常给那女人买吃的,用的,丝巾和衣服,国外进口的新鲜玩意,她会把这些东西存在齐叔的传达室里,见她过来再取出来,哄得那女人的脸上也浮现欣慰和快乐。

于曼颐看起来情绪稳定,生活健康,无懈可击,而齐叔为她身上没有破绽的完美感到担忧。

今天是1932年的1月28日,几近新年。

齐叔近来一直在研究上海当地的春节蒸糕,今天终于研究出了成果。他在劈啪作响的炉子和沸腾的锅水上放置小蒸桶,又洒下米粉,成功蒸出一块蒸糕,切做半张扑克牌大小,上面点了红枣。

他将这蒸糕切成三层,单独拿出当中心的那一摞,用手帕包好了,等着给下班的于曼颐。很快,下班的员工们便开始成群结队的向门口移动,齐叔抱着蒸糕站在门口,一眼从人群里见着了和那个叫尤红的舍友一同往前走的于曼颐。

他听到尤红说:“你晚上就不和我吃饭了吗?”

“嗯,我和时雯姐约好了。”

“她都好久没消息了,怎么突然要见你?”

齐叔自认已经将于曼颐身边的人都认全了,但霍时雯他并没有听过。于是他只是跑过去,将蒸糕递到她眼前,邀功道:“于小姐,过年的蒸糕。”

蒸糕米香扑鼻,又热着,让于曼颐脸上露出一些真切的笑意。她道谢后将米糕接下,抱了一会儿觉得不妥,又拿给了尤红。

“我怕路上走凉了。尤红,不然你帮我拿回家吧,这样抱着,手上也暖和。”她说。

“行,那我也谢谢齐叔。”

齐叔很满足。

一老一少目送着于曼颐走出大门,又拦下一辆黄包车,便往租界的方向去了。齐叔忍不住叹气,让他意外的是,尤红也叹了一口气。

“尤红小姐,”齐叔问,“你是她的好朋友。你告诉我,我家于小姐,当真像她看上去一样么?”

然而尤红只是摇摇头,说:“齐叔,我说不上,我真的说不上。我觉得她看上去太好了,可人是不能这样好的,人是得有缝隙的。我上一个瞧见这样没缝隙的,就是她要去见的那位霍时雯。”

“尤红小姐,什么叫缝隙?”

“我解释不清,但人若是没有缝隙,就会出大问题。”

*

霍时雯约见于曼颐是在一家很小的咖啡馆里,店极狭窄,总共不过三张桌子,提供些简单但精致的菜品。老板养了条狗,满店乱跑,见于曼颐进来便嗅了一番,熟悉她的气味后便离开了。

霍时雯拿了本外文书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于曼颐都坐到她对面了,她才反应过来。

“时雯姐,”于曼颐放下皮包,朝她笑笑,“怎么选一个离报馆这样远的地方,你回家方便么?”

霍时雯迟疑片刻,提醒道:“曼颐,我辞职很久了。我……我和你说过两次了。”

于曼颐一愣,而后反应过来。

“对,提过的,”她自嘲一笑,“我最近记性不大好,总是心不在焉的,这回我一定记住了。”

霍时雯点了下头,将书收回皮包。

两人说了几句近况,于曼颐的罗宋汤便端了上来。她吃东西很仔细,一口一口,每一口都咽得很认真。

霍时雯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问:“过年,去哪里?是不是去宋……”

她想说宋麒的姑妈,但又敏感地绕开了这个名字,转而问道:“宋女士那里?”

“时雯姐,你的记性也不大好,”于曼颐笑道,“我上次和你说了,姜老师决定去法国游学,她也去那边旅居了。她想带我走,我不愿意……就这样。”

“哦,对,我想起来了,”霍时雯点点头,“那你要不要来我这儿?我搬了新家,一个人也很无趣。”

“可以吗?我回去问问尤红。我们两个都去,行吗?”

“好啊,那太好了。”

说完过年的事,两个人就又没有话可说了,于曼颐便又开始认真吃饭。她余光见着霍时雯吃吃停停,还提醒道:“时雯姐,你吃得这么慢,汤都凉了,对胃不好。”

“凉了我就不吃了。”

“你不能剩饭呀。”

“你怎么管得这么宽,”霍时雯被她逗笑,“像个封建大家长,连人家吃饭都要管。”

“我才不封建。”她否认道。

勺子与碗壁的轻撞声里,这顿饭终于吃到了尾声。霍时雯示意服务生将餐具撤了,又将方才挂到身后的皮包拿出来。

她翻找皮包的样子有些犹豫,但神情又很笃定。于曼颐觉出异常,也将自己的餐具撤走,目光落在她伸进皮包的那只胳膊上。

霍时雯翻了好长时间,终于拿出一个牛皮信封,里面装着一张硬硬的东西。她把信封从桌面上推过去,轻声说道:

“搬家的时候,找到一些东西。我觉得……应该拿给你。”

于曼颐脸上还挂着得体的笑,在小咖啡厅昏暗的灯光里伸手去拿。指间触着牛皮信封一瞬,她肩上忽然传来一阵酥麻,就像落了什么东西上去。

她微笑着打开信封,又微笑着将里面的那张洗印的硬卡抽了出来。她的眼神落在手中的黑白相片上,神色并没有在一瞬间产生太大的变化。

只有霍时雯的声音轻轻的陈述着:“那张合照……你们在于家那张合照,我洗出来了,一直忘了给你。我想你不愿意见着旁人,就让朋友帮忙,把别的地方都模糊了,又裁剪放大,只印了你和宋麒前后站着这部分……你是不是,没有他的照片?”

于曼颐安安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

的确是她和宋麒……是17岁的她和21岁的宋麒。他们站在于家后院的凌霄花下,他站在她身后。那照片像是忽然在眼前动起来,一整朵凌霄花随风而落,“啪嗒”一声落在她肩头。

于曼颐侧过目光,想伸手去把肩上的落花拂开。然而就在她的手探过去的瞬间,另一只手覆上她肩膀,也来拿那泛红的花朵。

然后照片定格,两人指尖相触。她记忆里只有那一瞬的记忆,但照片是旁人拍的,样子也是很客观的。照片里的宋麒穿一身黑色的学生服,五官俊朗,眉眼漆黑,没有看镜头,也没有看她的肩膀,而是看着她微微侧过的脸。

于曼颐很安静,霍时雯也很安静。宋麒说得没错,霍时雯总是不动声色地发挥一些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惜这个帮人记着她重要性的朋友,也已经不在了。

霍时雯看着于曼颐没有破绽的神情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断裂的缝隙。她的笑容逐渐消失,永远微微弯着的眼睛也闭起。两行眼泪从她眼角渗出来,滴落在照片上,就像是那朵花落下去时一般,发出了“啪嗒”的声音。

霍时雯慢慢将一张纸巾推了过去。

“骗子……”于曼颐闭着眼,轻声对霍时雯控诉道,“说是会回来看我,又说他回来的时候我会有感觉。没有的,姐姐,他根本没有回来过,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

她的眼泪越流越多,终于将那张完美的面具击垮了。霍时雯看着于曼颐,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心疼,第二反应却是松了一口气。

哭出来是好事,她是得哭出来的。她若是一直像是刚才那个样子,或许就不止是流流眼泪那么简单了。

服务生端了热茶过来,看见于曼颐哭得厉害,有些不知所措。霍时雯朝他摆摆手,要了一块热毛巾。

于曼颐没有推辞,把那热毛巾展开,又覆到了脸上。她双手盖着脸,胳膊撑在桌面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她的声音从毛巾下面传出来,沉闷而带着小孩似的闹脾气。

“姐姐,我真的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

“我知道。”霍时雯隔着毛巾摸了摸她的鼻梁。

“他就会骗我,他又在骗我,我再也不想理他了。”

“那就不理他。”

于曼颐吸了下鼻子,终于把毛巾拿下来了,眼泪被吸干净,只剩下通红的眼睛。她搬着椅子坐到霍时雯身侧,抱住她手臂,把头靠到她肩膀上。靠了一会儿觉得不够,削瘦而柔软的身体往过贴,都快要蛇精一样缠上去。

“好啦,你。”霍时雯苦笑。

“我还是得继续好好吃饭,去尽头找他算账。大骗子。”

“的确。”

“姐姐,你也得好好吃饭,你吃得太少了。”

霍时雯这回却没有接话。

两个女孩又待了一会儿,霍时雯给她要了一杯热红酒,喝完便舒缓了神经。快过年了,上海一年也就冷这些时日。她们穿好了大衣,霍时雯又将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

“我家就在附近,”她说,“你围着叫黄包车回去,别冻感冒了。”

“那我把我的丝巾给你。”

“好。”

她们并肩走出快打烊的咖啡馆。寒风袭来,霍时雯又转头提醒她:

“我之前在报社的朋友给我传消息,最近可能会出事。你除了去商务印书馆上班,平日就别出租界了,你们那公寓位置很好,你好好住着,也别搬家。”

于曼颐最近对新闻关注不多,茫然地点了下头。她坐上一辆黄包车,与霍时雯挥手告别,而后便向她与尤红所在的租界里的公寓方向驶去。

这时候大概是九点半,回家路上又花了半小时。还好霍时雯将围巾借给了她,于曼颐一路走回去,身体几乎要被这寒夜和冷风浸透。

公寓外面还能看见许多亮灯,有人睡了,有人没有。她急促地敲门,等尤红给自己一开,便扑进了家里的浴室,放了一缸热水,把自己彻底沉进去。

十点半的时候,尤红站在浴室外面问:“我要做一碗面,你吃不吃?”

“吃!”于曼颐迅速从浴缸里爬起来说。

尤红觉得于曼颐比下午分开的时候好了许多,这种感觉很微妙,好了就是好了。她用酒精炉烧了一锅热水,抓了两把面条进去,又应于曼颐要求给她下了一个荷包蛋。

面条端上饭桌,是十一点。

于曼颐晚上根本没吃饱,西餐就是西餐,花那么多钱,只有一点点,只有缺乏食欲的霍时雯不觉得量少。她和尤红一边说话一边吃面,聊起来之后会迎来的练习生毕业意向。

“我想去发行所。”于曼颐道。

“发行所?棋盘街的那家吗?”

“嗯,听说姜老师刚毕业的时候,就是去的棋盘街。不光能画画,还能直接见客户,谈合作,见大世面。”

“行倒是行,可是……那你是不是就要搬走了?棋盘街离我们这比总厂可远多了。”

“或许吧,但也未必。时雯姐和我说,最近尽量不要搬家……”

“为什么?”

“因为可能会出事。”

“出什么事?”

“出……”于曼颐哪里知道?她被问得迟疑片刻,还没来得及将后半句话说完,窗户外面,忽然传来了一片密集的枪响声。

这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嘹亮,震掉了于曼颐手里的筷子,也吓得尤红打翻了手边的玻璃杯。两个人对视一眼,急忙起身,站到窗旁向外张望。

寂静而漆黑的夜色里,上海闸北方向,如同暴雨将至的雷闪一般,泛出一道道凌厉的白光。

最近几章每天都觉得明天可以完结了每个明天都写不到完结哈哈哈。

但我今天确实觉得明天应该可以完结了,还剩最后一个人物的伏笔钩掉(不是表哥),押中是谁的发红包庆祝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9章 不要回头(九)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