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相思者安 第29章 29

陶峥结束了手术。

全身布满绷带，脸部肿胀变形，脊椎外伤性神经受损，左腿膝盖以下截肢。

可能这辈子，他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于以秋和陶峥的父亲守在监护室门外，老人佝偻着背却无比坚定，透过玻璃墙纹丝不动的看顾陶峥。嘴里念念有词：“儿子，你挺住，媳妇儿没了，爹妈老了，你还有没满月的闺女。”

病床上的陶峥身上接着各种管子和仪器，旁边的生命监测仪数字变幻，线条凌乱，交叠着“嘀…嘀…”的声音。

手机在手里震动闪烁不停，是护士不断的催促于以秋回病房完成检查，输液休息。

于以秋扶着墙壁缓缓的离开，他觉得自己不配，他赎不了一身的罪，甚至膝盖发软却害怕自己不配跪在这里……

唐潇的视频电话打来时，于以秋紧紧的盖住屏幕上方。

“以秋，手机摄像头还没修好吗？”

于以秋扣着手机啜泣：“唐潇，我害死了隋月，我要下地狱了是不是？”

唐潇瞳孔一震：“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别怕宝宝，都告诉我。”

于以秋只是重复着那句：“我该下地狱的……”

玻璃杯和手机同时落地……

冰冷和破碎的声音……

视频里突然闪现一双赤脚的图像又突然切断，唐潇心里某棵大树轰然倒塌……

“哥，出事了，你快去看看以秋！”

候机大厅里，唐潇和两个助理都在联系国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飞机落地时S城下起了大雨。

唐潇开机，收到来自唐嵩的一条信息。

“以秋已经转到和安医院，安好，放心。”

安好吗？

唐潇的车疾驰在大雨里，他从未间断的慌乱和胡思乱想。

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他们成了S城铺天盖地的丑闻男主角。所有挖着宝贝一样的人追不到唐潇，却对于以秋步步逼迫。

隋月和陶峥，一死一伤于那场骇人听闻的车祸。

于以秋还安好么？

病房外的唐嵩一把拦住狼狈不堪的唐潇。

“把自己整理好再去见他！想清楚你到底准备怎么应对。”

唐潇直愣愣的跪下来：“哥，别拦我，也别劝我，我要带他走，我们去国外，我们能好好的！”

唐嵩拉起唐潇：“我不是阻拦你也并不想劝你，已经这样了，也不能比现在更坏。可是你得想清楚，你们现在甚至回不了红杉路狗仔就在门口蹲着。”他理理唐潇的头发，叹了口气：“昨晚我赶到祥安医院的时候，护士告诉我说以秋自己摔了玻璃杯，企图割腕自杀。你……注意语气。”

唐潇打开门，于以秋就像个布偶娃娃一样，没有表情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以秋，我回来了！”

于以秋只伸出一只手，唐潇立刻牵住他抱在怀里，轻吻他的额头。

“对不起，我回来的太迟了。”

于以秋只觉得好冷，拥抱着也好冷，亲吻着也好冷，他如同一只被剥掉皮毛的狐狸，皮肉也冷，骨血也冷。

就像一只困倦的飞鸟，合起了翅膀，钻在唐潇的怀里迫不及待的汲取温暖和安全。

他终于轻轻的闭眼，贪恋这一刻这么真实的美梦。

“唐潇，我好累啊！”

唐潇的心骤然收紧剧痛，眼泪奔涌而出。

他明白于以秋的累和痛，可他不能让时光倒流。他只能紧紧的抱住于以秋，霸道的拉着他一起往前走。

唐潇轻轻晃着身体，像哄睡婴儿一般低声说：“我知道你累了，我抱着你，你哪都不要去，好好睡一觉。”

于以秋的侧脸贴在唐潇的胸膛，渐渐的，拉着唐潇衣角的双手下垂，腰部失去力量。

唐潇小心翼翼的把于以秋放在病床上。

窗外雨声很大，周围一片混沌潮湿的空气。

于以秋不安的睡着，在噩梦里疼痛挣扎，紧皱着眉头，轻声的呜咽呢喃。

他苍白瘦弱，唇角干裂没有血色。

看起来就像一个奄奄一息的临终患者。

肖青云和孙岩敲门进来时，唐潇正用手指摩挲着于以秋受伤的手腕，纱布隐约渗出一丝淡淡的血色。

“伤的不深，别太担心了。”肖青云安慰道。

唐潇没有抬头，像是自言自语：“不深么？都要死了，怎么会伤的不深呢！一定流了很多血，会很痛吧！”

肖青云把一叠检查报告递给唐潇：“昨晚来的时候还发着高热，这是检查结果，食管远端和贲门黏膜多处纵向撕裂，即使他不割腕，就这么一直吐血，也是会死的！”

“吐血了吗？”唐潇声音颤抖。

“嗯！进祥安医院前就吐血了，网上的视频你没看吗？”肖青云翻着手机：“你看看吧，这是一个狗仔发在微博的视频。”

视频里的于以秋被围堵在家门口，他一直低着头瑟瑟发抖。

他甚至没有穿鞋，只套着单薄宽松的居家服被推搡欺凌，被出言羞辱。

两个人驾着摄像机上前追着拍，他倒在了地上，开始呕吐。一直一直，手扶着门框用尽力气的呕吐……

视频里充满了七嘴八舌嘈杂的声音。

唐潇还是听到了那声微弱的：“求求你们，放了我……”

他不能，不能穿过屏幕抓住于以秋本能的求助时伸出的手，不能穿过屏幕扶起他瘦弱的身躯，不能轻拍他的背给他递一杯水，不能抱着他安慰他帮他慢慢平复。

他只能，只能看着于以秋不断的呕吐，直到吐出的鲜血溅湿了淡青色的居家服。

恨死了！

恨死了！

恨自己没有早两天回来！恨那些毫无人性杜撰丑闻的人！

唐潇抓着床边的护栏，手指收紧，骨节泛白。

“孙岩，他们每一个！都给我查清楚！所属公司信息整理出来送到我哥办公室！人留给我！”

于以秋醒来时已经是晚上，窗外一片黑暗病房里却开着明亮的灯。

唐潇用手掌遮住他眼前刺眼的灯光，却被他摸到手腕一把握住。

“要不要喝点粥？”唐潇试探的问。

于以秋没有回答，保持着握着他手腕的动作。

“以秋，喝点粥好不好，这么长时间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唐潇抽回手腕，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于以秋嘴边。

于以秋却像是听不到一样，只又紧紧的抓住唐潇的手腕，双眼空洞无神。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唐潇听到于以秋有气无力的声音。

“唐潇你知道么？我手机里有三十九通未接来电…我为什么要睡那么久…我为什么要静音手机呢…我为什么…为什么还活着…我害死了隋月…为什么我还能活着？”

唐潇害怕了。

他明白于以秋的内疚与自责，挣扎和痛苦。

即使绝口不提企图自杀的事，唐潇也知道于以秋是撑不住的。

“不是你的错，你不是睡的久你只是生病了。这些都是意外，就算没有意外，我们也都是会离开这个世界。几十年很快，还有我呢，你再坚持坚持，我拽着你我们一起老一起死。”

唐潇低头枕在于以秋的腿上，眼泪淋湿了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被子，他前所未有的无助。

“我不能一个人活在没有你的世界，你可怜可怜我，把我的以秋还给我！”

良久之后，于以秋用那只受伤的手抚摸唐潇的侧脸。

仍是这样真实而自私的贪恋苟活。

于以秋泪流满面。

在医生的建议下，唐潇同意给于以秋注射镇静剂。

他太需要休息，不止是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有布满裂缝的心。

没有疼痛和噩梦，于以秋终于彻彻底底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