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葛漾漾就和朱玲玲起了大早,坐上了去省府的高铁,她们挂的是下午的专家号。
似乎人在医院通常都不会有什么胃口,中午的时候葛漾漾带着朱玲玲在医院门口的连锁快餐店简单吃了个饭。
两点医生开诊,她们签到后排在第十位,等待期间,葛漾漾就带着朱玲玲坐在医院走廊的不锈钢长椅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随着叫号的号码离她们越来越近,葛漾漾心里就越害怕,手指都控制不住的发抖,就怕医生宣判了死刑。
肿瘤医院的气压比其他三甲大医院的都凝重,往往来这里的病人只有两个结果,有治和死亡。
就在她们坐在走廊的短短半个小时里,已经看到了好几起被确诊后悲伤晕厥的场面,从诊疗室出来嚎啕大哭的,一家人悲痛欲绝抱在一起的,甚至还有盖着白布推出来的。
这一切都给葛漾漾增加了不少心里负担,她害怕,她是真的怕,她伸手去握朱玲玲的手时,才发现自己妈妈的手是冰冷的,掌心湿漉漉的有很多汗。
朱玲玲后脑勺倚在冰凉的瓷面上,浅浅笑着对她说:“漾漾,妈妈也很怕。”
葛漾漾压抑的情绪彻底止不住了,泪水不断从脸庞滑落,“没事的,妈,一定不是恶性的。”
朱玲玲轻声道:“以前总觉得时间还有很多,还能陪你几十年,没想到生命不定哪天就到了头,就觉得以前对你太凶太厉害了些,老是逼你去相亲,还要逼你吃水果蔬菜,要是知道会得这病,我就该对你好些。”
葛漾漾哭的无法自己,她从没有想过死亡离自己这么近,更是觉得电视里的病怎么就会发生在她妈妈身上。
朱玲玲继续道:“其实我担心的就是这点,怕以后没人陪着你照顾你,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所以才一直叫你去相亲,早点结婚,如果我真有个三长两短,留你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孤零零的我怎么放得下心,你爸爸见到我肯定会怪我的,把你自己留下,以后遇着个事儿连帮的人都没有,从小你连个灯泡也不会换,饭也不会做,现在想来,妈妈把你惯坏了。”
葛漾漾心里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
叫号声终于叫到了10号,葛漾漾站起身,站在走廊里听着机械的女声不断播报着:“请10号,朱玲玲到3诊室就诊。”
朱玲玲看出了她的害怕,在葛漾漾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笑道:“走吧,你小时候老是半夜发烧,老是让我带着来医院,这一次,你陪着妈妈吧,就让妈妈也做一次小孩。”
葛漾漾伸手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好。”
专家是个五十岁戴眼镜的男人,他先是开了一些检查,让去做了检查带着检查报告再来看。
葛漾漾捏着那一叠检查单,牵着朱玲玲的手穿梭在偌大的医院中,这是她第一次像是大人一样去照顾她的妈妈,朱玲玲面对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表现出了茫然与无助,如同小孩一般紧紧握着自己女儿的手。
做完一系列检查后还要等报告,要拿到所有报告得等第二天了,幸好专家愿意第二天给她们加个号。
葛漾漾就在医院附近开了个酒店,标间一晚上340,惹得朱玲玲一直心疼钱,意思是不用住那么贵的,就在旁边的小旅馆凑合一晚上就好了,才80呢。
葛漾漾心疼她,揽着她的肩笑道:“妈,咱们又不是天天住,偶尔奢侈一把也没什么的,回头你少打一次麻将,这钱就回来了。”
把朱玲玲逗笑了,脸上终于有了丝笑容。
晚上洗漱好后,葛漾漾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旁边床上的朱玲玲已经睡了,她今天奔波了一天又做了不少检查,早就累了。
葛漾漾脑子里特别乱,开着床头灯不断翻看着今天的那些检查报告,可惜她不是专业医生,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但那张ct报告上的诊断,她是一眼就能读懂的。
左胸处可见2.6cm×3.8cm大小阴影。
翻完这些检查报告,葛漾漾心里更堵了,她用手机不断搜索着同样的病例,甚至在百度上问起了医生。
癌,恶性肿瘤这些词汇充斥着聊天页面,越看病越重,似乎就已经给朱玲玲下了定论,她索性关了网络,闭上眼睛不去看。
在床上又翻了几圈,还是没有睡意,她又爬起来点进朋友圈随便翻看着,以前的同学好友早已成家生子,不是秀恩爱的,就是晒娃的,还有几个没有成家的男同学凌晨依然在酒吧游戏人间,昏暗炫目的灯光酒醉金迷。
葛漾漾了无兴致的往下继续滑,忽地看见了魏川居然罕见的发了一条朋友圈,他似乎出门去旅游了,照片拍的是一家民宿,建在山里,落地窗外是瀑布和溪流,看着就很有意境。
她心里莫名的有些情绪,嘴上说喜欢自己想要追求自己,被自己拒绝后,不到两个星期就游山玩水去了,可转头一想是自己把话说的太绝了,别人又没有错。
放大图片认真看了看,心里反倒是有些羡慕了,这么好的地方,空气一定很新鲜吧,回头有机会,希望带着朱玲玲女士去住几天。
往下滑的时候不小心给魏川的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她莫名一慌,感觉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了一样,连忙想要去取消这个赞。
正要取消的时候,又觉得自己不是多此一举吗,就是一个赞而已,她将拇指收了回来,保留了这一个赞。
正要退出朋友圈的时候,陈浪正好发了一条朋友圈出来,可能是他最近有些忙,他们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联系过了。
葛漾漾刷新了下朋友圈,置顶的就是陈浪一分钟前发出来的,照片里的陈浪穿着白衬衫,手腕上戴着一只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手表,整个人意气风发的站在派对的中心,右手边站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戴着生日帽,穿着粉色礼裙,她的头向陈浪倾斜着,和他各比着一个心的动作,旁边的人都围绕着他们,鼓掌欢呼庆祝,就像是在看一对金童玉女。
葛漾漾呼吸一滞,说不清心里酸楚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可还是控制不住的会有些难过。
她和陈浪从小一起长大,陈浪长的一直很不错,特别是上了初中后,身高迅速往上蹿,少年的骨架也长的宽阔挺拔,身型忻长,难看的校服在他身上也能被穿出大牌的闲适,遮不住少年的慵懒和痞帅。
于是他很快就成了学校里很多女孩子喜欢的人,情书收到手软,告白墙上他的名字是出现最多的,喜欢他的人中自然也包括了葛漾漾。
那会儿的她还是一个有着婴儿肥的少女,还没到长开的时候,面对着那些漂亮的情敌,她连追他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做他的青梅竹马。
后来她也想过高考结束就表白,结果碰上了校花和陈浪表白的那晚,第二天陈浪官宣谈恋爱了,那一个暑假他们开始变得疏离。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陈浪考到了京府大学,她像是赌气一样去了南边的大学,一南一北,遥遥在望。
大一那年,她遇见了一个感觉和陈浪很像的男生,长相只有两分相似,可给她的感觉很像,那个学长追了她两个多月,最后她愿意往前迈一步去试试。
就在他们交往的两周后,陈浪坐着高铁来学校看她了,那会儿她牵着学长的手去接他,陈浪笑了下,说我也脱单了,是同年级的系花。
没过一个月,她就分手了,学长很快就追了另一名学妹,从那以后她和陈浪就很少再有联系。
直到毕业后高中同学聚会,他们才凑在一起,葛漾漾再次见到了陈浪,他成熟了很多,气质也沉稳了不少,坐在同学群里把酒言欢。
那晚他喝了很多,就连她也喝的有些微醺,陈浪站在酒店的门口,灯光映着他俊朗深邃的五官,他倚在墙上醉笑着问她:“哎,漾漾,你说咱俩现在都单着,要是我在京府闯出了样子,有车有房了,到时候我买个大钻戒给你,咱俩凑合在一起得了。”
她看着他痞帅的脸,似乎也被酒气醺醉了,点了点头:“好啊。”
陈浪从那年就去了京府,为了事业很拼,甚至过年都不怎么回来,她和他的联系里,大概知道他从一个小公司慢慢跳到了其他公司,最后成功在这家跨国外企里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从他日渐高档的西装手表里就可以看出,他不再是那个平凡的陈浪,和她一起坐在大排档吃的满嘴流油的帅气发小。
那年醉后的话,她也只能当成酒后玩笑,兜兜转转她到了现下的年纪。
而陈浪离她似乎越来越远了,变得不可触及。
现在看来,他应该会在京府那种超一线大都市里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不会再回迩市这种小地方了。
年少情动的暗恋终于在时间的涌动中渐渐消沉,最后湮没的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