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自出事以来,就没有活人了。
或许是唤灵草寄生此处时,人就已经死了。
宁忘夏不禁寒毛耸立,照这样说,其实村子里很早就没活人。傅洵舟笑了笑,言简意赅:“聪明。”
按孤月天的话来讲,就是孺子可教也。傅洵舟不会当着宁忘夏的面说出这句话,宁忘夏性子高傲,必然不乐意听到这句话的。卓昀山和易轩听完傅洵舟的解释,心里不由得佩服。
不愧是上清境的上仙,果然见多识广。
“眼下没有邪气,该怎么解决唤灵草?”宁忘夏走到僻静的地方,拔了喧尘,用力一划,唤灵的根部立即冒出幽幽的汁水。宁忘夏将剑刃送到自己眼前,鼻尖凑前闻了闻,没有味道。
傅洵舟没有制止她,只是道:“别碰唤灵草,有毒。”
卓昀山咋呼道:“有毒?!”
“碰到才有,”易轩白他一眼,“你是没听见上仙说了什么吗?”
“……”
宁忘夏没管他们两个,拌嘴已是家常便饭。傅洵舟蹲下身,伸手摸了唤灵草的根部。手指处蔓延上一层薄薄的青绿色,他运转灵力,不需要很久,那层青绿色褪下。他重新站起身,眼底神色稀薄。
“邪气,自人而生,”宁忘夏转头,对着他们道:“可以拿那群死尸对付唤灵草。”
国师殿封印的那只邪祟无法派上用场,但村子里那群死尸身上诡气极重,聚集一起,就能压过唤灵草的邪气。傅洵舟朝她点点头,赞同了她的想法。卓昀山打了响指,吸引三人注意。
“我去引他们下来。”
易轩显然不相信他:“你?被死尸吃了怎么办?”
卓昀山对着他笑:“放心吧,逃跑我可是一绝。”
他抓起藤蔓,还没爬上去。傅洵舟叫住他,温声道:“等等。”
卓昀山转头看他。
“外头的死尸凶险无常”傅洵舟在他身上留下一层结界,“这层结界可保你安全。”
“我也去,”易轩伸手攀上藤蔓,无数唤灵草的花把头扭过来,发出沙沙响。傅洵舟颔首,同样在他身上布下结界。宁忘夏掷出喧尘,拦腰斩断唤灵的花,喧尘在空中形成一道流畅的线,很快回到宁忘夏手中。傅洵舟也不闲着,双手掐诀,左脚滑出弧线,冰雾缓缓散开,水井里温度骤减。
斩断的花落在傅洵舟周围,花瓣蜷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易轩腾空而起,单手撑在井边,借力出来。他朝井里递了手,卓昀山抓住他的手,翻出井底。死尸闻着味纷纷侧首,喉咙底发出嘶鸣声。
他们相视,易轩拔出佩剑,旋身向前。卓昀山绕过侧面,死尸动作迟缓一秒,下一刻,朝两人扑了上来。傅洵舟在两人身上布下的结界抵挡住了死尸身上浓郁的诡气。刀剑破开诡气,锐利的剑气横切过来。混乱中,喧尘的影子忽然出现,直盯盯扎进死尸的心口。
宁忘夏一脚蹬开死尸,拔出喧尘,几缕艳红色的丝线缠绕上死尸。
易轩转换了进攻方向,和卓昀山一道左右夹击。宁忘夏绕后,将死尸逼到一起。显然,死尸不愿意靠近这口井。开始沿夹缝逃离。
宁忘夏哪里会让死尸逃走,凝成丝线的灵力徒然缩紧,死尸如牌堆似的,接二连三倒下。
死尸身上的魂魄是死魂,贸然使用请柬令无非是在消耗自己。井底的阵印估计也快好了,赶在之前得将这些死尸全部扔进去。借死尸的诡气,镇压住唤灵草的邪气。
村子里的人是救不回来了,他们不能让唤灵草到下一个地方扎根,祸害百姓。
地面不知怎得开始剧烈抖动起来,无数带着唤灵花的根自井底冒出,粗壮的枝条抽在地上,掀起灰尘。易轩抬手挡了,枝条用力略过卓昀山,得亏他躲得快,不然半张脸得肿成胖子。
死尸见着唤灵草,突然就停止了进攻,仓皇地往反方向跑去。唤灵的枝条迅速伸长,将逃走的死尸一个个拉回来。卡在枝条中间的死尸身上冒着的诡气全部往唤灵根部聚合,直到死尸的身体被挤烂,一坨坨的肉泥在空气中掉落。这一幕太过触目惊心,让易轩想起了那个不好的回忆。
傅洵舟一个闪身冲到了宁忘夏身后,拦住她的腰,带着人去了空旷的地方。
“离远点,安全些。”傅洵舟松了手,径直往扭曲的唤灵草内部去。冰雾炸开,滚滚冰凉刺人血肉。傅洵舟示意让两人往宁忘夏的地方去,自己则默念法决,碎肉天女散花般落下,唤灵草吸食殆尽所有诡气,正打算重新再回井底。崩裂的声响从根部传出,一直往上,裂开缝隙。
空中乌鸦盘旋,怪叫几声过后,“轰”的一下,炸成了粉末。
傅洵舟抬手,还没散尽的邪气全部朝他聚拢。他五指收紧,直到一缕邪气灰飞烟灭。
——
临近天汜城沿路一带,有不少小镇子。眼看着红霞满天,眼下赶不回天汜。宁忘夏当即决定在当地的客栈打尖儿。
店小二扫落门口的灰尘,门还没合上。瞧着不远处的四道人影,忙不迭扯了嗓子冲老板大喊。
“来客人了!”
店小二一脸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倒水端茶一气呵成,动作熟练地很。
宁忘夏掏了银子往桌上一搁,道:“四间上房,再上一些酒菜。”
“得嘞,”店小二把布往肩头一搭,麻溜地收了银子,“客官请随我来。”
卓昀山累了一天,进门那一刻便犯了困,嘴里不断地打着哈欠。易轩脸色暗沉,整个人阴恻恻地站在一边,眉头皱得极深。傅洵舟盯着桌子上的热茶若有所思,干拿着茶盏,一口也没喝。宁忘夏两三杯热茶下肚,身体的凉意总算褪下去一点。她捏着剩半个杯底的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道:“都开春了,天汜还是很冷。”
傅洵舟道:“天汜偏北,冷些再正常不过。”
“起初我还以为,那个村子有活人,没想到,很早之前整个村子就没了。”宁忘夏顾不得唉声叹气,归根结底还是龙脉被神战影响,侵蚀地残缺不堪。
“你不是尊神,预料不到事情结果。”
宁忘夏蹙眉:“问题还是在龙脉上。”
“上仙可知神战?”
一开始宁忘夏并没有表明了说是神战影响的龙脉,她开始有过顾虑,而现在,她需要问清楚关于神战的事。上清境是最接近上清神域的地方,傅洵舟既然知道司空神君,必然对一些事了解地清清楚楚。傅洵舟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很久都没说话。
就在宁忘夏以为傅洵舟不知道时,他忽然开口:“最好是不要知道。”
“为何?”
妖界因神战覆灭,宁忘夏始终蒙在鼓里,也没有人知道神战因何而生。在这几年当中,她始终没找到自己知道的答案。仙家对于神战也是一无所知,本来在宁忘夏心里,神战根本就是他们臆造出来的东西,直到傅洵舟说出最好是不要知道这句话时,神战影响了人间的龙脉这一猜想,多半是真的。
傅洵舟长叹一口气,望着窗外凄惨的月光,道:“天意。”
“……”
凉丝丝的风吹了满屋子,易轩阖着眼,墨色的长发搭在瘦削的肩头上,全身浸在滚烫的水中。换洗的衣衫挂在架子上,旁边是那柄卓昀山送的剑。
那时他们二人被卷进漩涡里,易轩的佩剑就是这样不见的。卓昀山素知那把剑他随身携带,可以说是爱不释手,突然不见了必然心里头难过,这把剑也就是在这种契机下,给了易轩。
易轩心里烦躁,滚烫的水没过下颌,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
“是我,就是想问问你睡了吗?”
他侧目望向外边,起身穿了衣衫,水珠顺着长发滴落,沾湿了衣衫。易轩拿了外袍,随意披在肩上。卓昀山拎着一壶热酒,正打算叫上易轩一起喝。开门的一瞬间,看见湿漉着头发的易轩,心里咯噔一下,忘记要说什么。
要怪就怪易轩的脸生得实在秀气,凑近了瞧根本不会觉得他是个少年。
“这么晚了不睡吗?”易轩裹紧了外袍,刚沐浴完被凉风一吹,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卓昀山睡不着,思量再三才决定找易轩一醉方休。
“喝一杯吧陪我解个闷,”卓昀山道:“我有点睡不着。”
易轩想关门:“睡不着我可以帮你,大晚上的,我不想喝酒。”
明摆着要拒绝卓昀山的意思,卓昀山早就料到易轩会这样说,也不急,他道:“不喝酒也行,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今天发生的那件诡异的事,想必你也疑惑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易轩杵在门口岿然不动,卓昀山冲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想进来就别愣着。”
——
宁忘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想过邪祟凶恶,却不曾想到还有邪祟能够代替活人活下去,还能毫无痕迹。若不是这次邪祟自己送上门来,他们恐怕还不知道唤灵草的事。说是有意而为,不如说是那诡谲的天意。自从苍梧山刺杀一事过后,她就开始陷入无止境的事情之中。
无形的大网罩着她,逃不掉,躲不开。
还有那所谓“天意”的神战,绝对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傅洵舟不愿意跟她说明白,那她自然地查清楚。妖界为什么因为神战覆灭,神战又为什么影响了人间的龙脉……其间的绳索仿佛一套接着一套,没有尽头,也不知道开端在哪。
迷茫,无边无际的迷茫。
她抱着头侧身,眉头紧锁。
那又为什么,自己会选择留在渊国,甘愿为渊国付出那么多?明明自己前世是妖啊……
傅洵舟又为什么要施以援手,救一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妖?
善是善,恶是恶。引渡人引渡善恶,引渡生死,可世间浑浑噩噩,谁又能辨别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明明知道人间危难在即,引渡人为何要他人出面去找,而不是自己主动现身救人间于危难之中。其中的种种她都不得而知,她亦没办法去猜透上清神域那群阴晴不定的天道的意思。
“谁能告诉我……”
“祂到底是什么?”
傅洵舟:算了,给你开个挂得了
宁忘夏:[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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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唤灵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