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刑神君的声音忽然就轻了,孤月天阖起双眼,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将周围置若罔闻。司刑神君轻轻地叹一声,那团光晕逐渐变小,轻轻地晃了晃。
“非命,赐命……”孤月天单薄的嘴唇轻轻张合,“吾对她……很是好奇。”
“切勿扰了六界命数,今日吾能宽恕你,来日尊神发现,吾就不能护你万全了。”
孤月天嘴角弯起,“这不是有神君在吗。”
那声音没再接话,光晕逐渐消散,融入天际一端。
——
天汜城中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波涛汹涌。
空气稀薄,鸟雀稀少,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偏僻的院子冒着黑雾,院子里的人缓缓现身,四周扬起腥臭的血腥味。这股味道太过熟悉,易轩握紧手里利剑,警惕地看向那人。
与平日里不同,他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渊王料事如神,”怀山缓步向前,“居然叫来上清境的上仙对付我。”
傅洵舟脸色不改,站在原地岿然不动,邪气盘旋在身侧,却没有一个敢冲上前。
“所以,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他浑身裹着严实的布条,只露出那张丑陋的脸来。雾气更浓了,他靠近傅洵舟。易轩拦在前面,忽然觉察身体没了力气,四肢变得乏力。他拿剑支撑着身体,半跪了下来。卓昀山同样像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自身的灵力,歪倒在一旁无法动弹。那股力量压得极重,还没一会功夫,他们两人双双倒下。
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对于禁术略知一二罢了,”在怀山所操控的禁术范围内,无论是何种人,都无法自由行动。
傅洵舟站在原地不动,道:“我所言非虚吧。”
怀山笑了,他停在原地,道:“上清境的上仙果然非同小可,不错,正是禁术。”
苍梧山派来的杀手,用的也是同一种禁术,傅洵舟不会记错。易轩挣扎着要起身,身体传来的阵阵刺痛迫使他直抽气,无法言语。卓昀山比他好些,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望向傅洵舟,果断选择去扶起易轩。
“不过,我很好奇,”怀山盯着眼前温润如玉的人,问道:“你似乎不受禁术影响,就像……”前不久遇到的那个东西。
显然怀山也不是傻子,傅洵舟悄悄施法,解了两人的禁制。卓昀山见身体轻松起来,刚要爬起来却被易轩按了下去。傅洵舟背着的手朝他比着手势,他立即会意,拿眼神示意卓昀山。
他们背地里的小动作没有引起怀山的注意,怀山目光不移。傅洵舟道:“看来想杀渊王,也是你一手策划,或者说,另有其人。”
“当然只有我,”怀山道:“当初离王诛杀阁老,我险些丧命。要不是老天眷顾,我今日恐怕还不知道会在哪座坟头。离王已死,渊王作为离王的继承者,理应为此付出代价。”
“卷宗有记载,阁老用无辜之人修炼禁术,是为恶;使禁术祸害世人,是为罪。”傅洵舟蜷在衣袖里的手指泛起寒意,易轩屏息凝神,垂着眼。
还没到时候。
卓昀山明显感受到了易轩的手心在发烫,他呼吸缓慢,丝毫不敢动弹。
“阁老丧尽天良,”傅洵舟语气冷漠疏远,“该杀。”
——
“上仙还是太过仁慈,”宁忘夏的声音不知怎得就传了过来,“像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邪气躁动起来,疯狂地往上方冲去。
怀山有所察觉,自嘲道:“没想到百密终有一疏,竟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黑雾翻涌,怀山冷着声音:“那你们都去死吧。”
宁忘夏掐诀默念,傅洵舟立即出手。怀山抬手默念法决,结果卓昀山扑来将他按倒在地,另一只手牢牢捆住,不得动弹。漫天盘旋的邪气被两人打散,空中雾气散去,豁然开朗。
易轩捆好怀山,确认他动弹不得,道:“王爷,搞定了。”
“多谢上仙,陪我们演这么一场戏,”宁忘夏故意说给怀山听,“要不然这活人挺难抓的。”
卓昀山活动筋骨,伸了个懒腰。
传召上清清楚楚写着要做什么事,如果不是为了配合演戏,易轩早就提脚踹卓昀山了。卓昀山无辜地冲怀山眨巴眨巴眼睛,然后又给他加上一层捆锁。
“带回天枢阁,本王有话要问。”宁忘夏轻飘飘落下一句,走到傅洵舟身边,低声又道:“我去了趟国师殿,发现陨魔剑是假的,真的被阁老藏起来了。”
傅洵舟转头看了眼他们两人,随后道:“那怪不得国师殿会出事了。”
陨魔剑既然起着镇压邪气的作用,所以当这把剑被有心之人藏起,放了赝品代替。赝品再如何像真品,也不是一模一样的。放一天两天,镇压邪气尚可。时间一长,邪祟的修为也高,它也就露出马脚,不管用了。
照这么说,陨魔剑的调换导致国师殿的覆灭,也是怀山的计谋之一。
他们两人同时往五花大绑的怀山看过去。
果真是心思歹毒,害人害己不够,还想着覆灭整个国师殿。
易轩抱着双臂,静静地守着怀山。卓昀山看见斗篷里露出的皮肤,忍不住问易轩是怎么一回事。易轩闻言反而瞪卓昀山一眼,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不知,和滚。
卓昀山麻溜地滚了,近期易轩阴晴不定的,他可不想跟易轩结下梁子。
“可惜没能早些发现,”宁忘夏道:“这样的话国师殿不至于死去那么多无辜的人,”
傅洵舟语气温和,安慰道:“冥冥之中自有命数,逃不掉,也躲不掉,那不怪你。”
“上仙也会有命数吗?”
宁忘夏问道。
“有,”傅洵舟波澜不惊地答复她,“上仙也逃不过命数。”
大风扬起茫茫白雪,大片霜雪落在傅洵舟的睫毛发丝上,显得既温柔又遥不可及。宁忘夏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转向对面泾渭分明的两个人。
“但命数并不能左右我们。”
她忽然忍不住笑了笑:“上仙,你说对吧。”
傅洵舟没有回答,但他没有矢口否认。
为了避免怀山破口大骂,卓昀山贴心地用布条缠住他的嘴,在后脑勺绑了个死结。易轩见此操作,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的嫌弃。
怀山:“……”
他还是太低估眼前的人了。
宁忘夏:“带回去吧,在雪地里放久了人跑了就麻烦了。”
卓昀山忍住不笑,连忙道是。易轩恋恋不舍地把手放下,正想着要不要帮卓昀山抬一抬。一柄冒着邪气的利剑破空袭来,炸开漫天红雾。
他们被烟雾呛得眼睛通红,等烟雾散去,怀山已然不见踪影。易轩正要追出去,忽然扶额,头脑一阵翻天覆地,整个人倒了下来。卓昀山捂着口鼻,扫开雾气,几乎冲出去扶起易轩。
“易大人!”
他抬起易轩的手腕,他那只没了护腕的手臂上,一道极长的伤痕正在冒着黑气。
宁忘夏在易轩身边蹲下,正想用请柬令为易轩疗伤却被傅洵舟制止。傅洵舟指尖虚点在自己的额间,双眸中银色暗淡下来,额间符文若隐若现。
“邪气入体就麻烦了,”他修长的手覆在易轩手臂上方,一缕缕黑气抽出。易轩额间冒着密密麻麻的冷汗,嘴唇泛白。等黑气完全剥离易轩的身体,傅洵舟才停下,他道:“好了,静养些时日便安然无恙了。”
宁忘夏蹙着眉头,“合着怀山还有同谋。”
——
“啪嗒——”棋子被一只带着扳指的手随意扔进盒子,往上是含着冷漠笑意的双眼。宁远昭将手揣进衣袖,头也不回。怀山被几个人架着,跪在院子里。
宁远昭语气平平:“看来渊王不好对付。”
怀山被堵住了嘴,无法言语。宁远昭也没想着让他说话,他仿佛在自言自语:“朕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做什么大事,只是没想到居然能如此废物。罢了,朕先前救你一命,如今,这条命该还了。”
“在棋局上,废棋的结局只能是丢弃。你都打草惊蛇了,留着只会成为朕的隐患,你说对吧,怀山?”
长剑贯穿怀山的心脉,滚烫的鲜血溅在宁远昭的脸上,棱角分明的脸染上一层明艳的颜色。他一脚踢开怀山,剑身上流淌着鲜血,滴落在雪地上。
“念在侍奉朕这么久的面子上,就赏一具全尸。”宁远昭抛开剑,拿了布帕擦着手,地上的尸体跪着,已经没有气息了,“解决了废棋,接下来还得收拾烂摊子。”
宁远昭抹去脸上的血,叫来金吾卫,道:“那几人还活着吗?”
“回皇上的话,活着。”
“甚好,把他们带过来,朕有些事想跟他们好好探讨一番。”
——
卓昀山将易轩送回中庭院,安顿好他后心里转念一想,万一易轩醒来有需要他的地方他是不是该留着。他当即决定留下来陪易轩,万一易轩感激他,就将杀手的秘密告诉他了,也不算白来一趟。
他艰难地帮易轩脱下外衣,忍不住吐槽这人衣服捆那么紧干嘛,随后抱来厚重的棉被,往人身上一盖。
就这样吧,挺好的,易大人肯定能睡个好觉。
想着想着他打了个哈欠,卓昀山随便找了个地方趴着,眼皮子越来越重。
屋外侍女寥寥无几,宁忘夏再次寻到亭南别院,调来所有关于阁老的卷宗查看,当年离王确实已经派下诏令诛杀阁老,可为什么还有阁老活着?
她越想越觉着此事诡异,影卫办事极少出差错,为何还会有漏网之鱼?难道当年诛杀阁老一事另有隐情?
宁忘夏越想头越痛,她抿了一大口烈酒润喉,冲毁痛感,提笔就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来。傅洵舟回了宁忘夏给自己准备好的房间,阖上门。
屋内停留着一只长着角的鸟。
“尊主让我前来传话,祂暂时被关押在太虚境中无法脱身,等恢复自由再商议如何合作一事。”
傅洵舟:“……”
孤月天这是一天不惹事心里就不痛快啊。
蛊雕也无可奈何,孤月天脾气善变,不是那么好猜透的。
“祂干了何事被罚?”
“嗯……扰乱人间命数。”蛊雕不敢夸大其词,它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丢失五感的痛苦,它可不想再说错话,“司刑神君已经罚了。”
傅洵舟挑眉,孤月天跟司刑神君关系处得不错。傅洵舟也懒得问那么多了,只要没被尊神发觉,这一切都能照常进展。
蛊雕伸长脖子,歪着头。
傅洵舟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随口问道:“所以能告诉我祂具体干了什么吗?”
[狗头][狗头]人物有伏笔。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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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斩怨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