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许昭青接住挂坠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上边究竟有没有什么破损,好在没有。还是跟她丢失前一模一样,终于真正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第二件事就是赶紧扯上岑澍的手臂,把他扯远一些,因为她总觉得离时延和他的车越远越好。
本来设想的是,时延会走进奶茶店里,把东西丢给他们就走,不会打扰到他们看完剩下的电影。
但是却没想到会是像刚才这样,拉扯迂回地耽搁了这么久,就算现在再回到奶茶店继续看电影也没了兴致。
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各种辅导班的下课时间,现在奶茶店里还有没有空座位就给他们坐还不一定呢。
两人只好放弃继续看电影的念头,朝着停着自行车的方向走,打算先回家。
许昭青轻轻叹了一口气,“真遗憾呀,电影还没来得及看完呢,而且就正好停在了最精彩的地方。”
岑澍安慰她,“回到便利店可以一起看,或者是我把DVD机借你带回家,总能看完的。”
许昭青在心里默默地想:可是那不一样啊。
在奶茶店里可以跟岑澍一起看,还能用同一副耳机,回去就不一定了。
心里突然浮现这种想法的时候,许昭青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某种未知情愫疯狂在心底蔓延,并且以一种她难以控制的速度迅速增长起来。
许昭青的心里顿时有些心虚,含糊回答,“嗯……也好啊。”
“东西有坏吗?”
许昭青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岑澍解开自行车的锁,“你那个补习班的同学脾气一直这么差?”
“嗯,很奇怪对吧?”
奇怪确实是挺奇怪的,只不过岑澍一般不会随意评价一个人,就算那人给他的第一感觉确实是一般。
岑澍关心的是另外的问题,“他会招惹你吗?在辅导班上没欺负你吧。”
“没有。”
其实仔细想想,时延的言行确实算不上欺负,真正的欺负不是这样的。
而且客观来说,时延他这个人也没有很坏,比如会帮新同学搬桌子,但是性格不太讨喜就对了。
“我跟他相处不多,不主动惹他就行。”
岑澍很轻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上了车,“我送你回家?”
刚才来时坐岑澍的车后座,完全是因为赶时间,所以一时间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不赶时间了,好像……
有点儿不太合适。
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值青春期,总会拥有自己的小别扭。
许昭青在原地纠结了一下,“我还是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吧。”
岑澍笑了,他知道她在别扭什么,这个年纪不像以前小时候,会下意识跟异性保持距离很正常。
“已经下午五点多了,这个点的公交车很难等哦。”岑澍单腿支地,回头看她,“反正来时坐过了,也不差这一次吧?”
话都这么说了,许昭青若是还拒绝的话,那自然就显得有些矫情,于是大方地直接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
只不过这次没像来时那样扶着他的腰,而是双手紧紧抓着后座的铁杆。扶他腰的时候,是急慌了,无意识的动作,所以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不一样的,单单是坐在他的后座,以及衣服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就已经足够让她脸红心跳了。
车子踩下,躲过路边的人群,越过种着蔷薇花圃的斜坡,这个点夕阳刚准备落下地平线,天空是一片橘黄和淡粉相映的颜色。
很漂亮。
许昭青坐在后座,抬头看着天空出神,比起渝城市里的天空,她更喜欢云城乡下的天。
在云城住的时候,她跟堂哥堂姐并排躺在伯父亲手做的凉椅上边,坐在房子外,一人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天。小时候夏季的夜晚有萤火虫,月亮又亮又圆,夜如白昼。
傍晚的天也很漂亮。夕阳西下,照在不远处金黄的麦浪、小麦和玉米相互种植的农田、伴着垂柳依依的清澈小河……日落之后,天空就会从粉红色变成浪漫的蓝色调。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呀!
许昭青突然问他,“岑澍,你去过云城吗?”
“没去过,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然后随便问问。”
岑澍却知道她绝对不是随便问问,直觉告诉他,她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
于是他主动问她,“所以,云城是你的家吗?”
如果是之前,许昭青肯定会肯定地回答说“是!”,但是现在她不确定了,她不知道哪个才是她真正的家。
云城是她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但是她的亲生父母并不在那儿。可是渝城呢?虽然有她的亲生父母,但是她也不觉得这是她的家。
许昭青沉默两秒,“那是我伯父伯母的家,但是我从小就住在那儿,那里没有高楼大厦,却很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岑澍说这些,就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第一眼看到岑澍的时候,会觉得他十分亲切,让她感到在他身边很有安全感一样。
现在看着布满晚霞的天空,不仅触景伤情,也想起了很多事情。不能否认的是,她对岑澍这个人很有倾诉欲,于是控制不住想跟他分享。
这种莫名其妙的信赖感,就好像是曾经他们认识过一样。
但是怎么可能呢,她来渝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啊。
岑澍来时赶时间,开车来得很快,过去的时候开得慢悠悠地,说话时语气也一样,总是不疾不徐,“有多好?”
“嗯……我记得有一年生日,我堂哥拿狗尾巴草给我变了一只兔子,那年我七岁吧,觉得好神奇,好高兴,缠着堂哥教我,但是学不会。渝城就找不到狗尾草。”
岑澍想说——因为这是市里,到处高楼大厦的,渝城乡下也有。
但是他没有。
因为这无疑会打击她的分享欲,而且提起云城的好,她却说起了狗尾巴草。其实重点应该不是这普通的狗尾草,重要的是其它的什么更重要的事。
岑澍敏感地猜到,也许她怀念的不是狗尾草,而是那个会给她折狗尾草的人。
于是他只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吗,那还有没有什么更有趣的事儿?”
“有啊,很多很多……”许昭青这段时间憋坏了,一个人在家里没有能倾诉的人,在新的环境里又暂时找不到新朋友,每天就一个人待着,每天很郁闷,也早就憋疯了,她现在倾诉欲特别强。
而且经过找挂坠这事儿,许昭青的心里对他已经起了一种十分强的信赖感,正想着打开话匣子吧啦吧啦说,话都快蹦到了嗓子眼儿,却猛地停住,“可是你会不会觉得我话很多?”
倾诉这种事情是双向的事情,许昭青作为倾诉者愿意分享,是因为她信任他,可她不清楚岑澍愿不愿意倾听。
所以许昭青会担心岑澍会觉得她话多。
岑澍听到“话多”这两个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微微弯了弯嘴角。
记得跟她初遇的那个冬天,岑澍在雪地里问她话的时候,她也老半天不说一句话,如果换成是没什么耐心的人,估计不会在这么冷的天跟她掰扯这么多,直接调头就走了。
可是她那天遇到的人是岑澍。
岑澍从小脾气就好,最后他耐心问了十几遍,嘴巴都问干了,她才慢吞吞的说出“刚放学”,“妈妈上班”之类的信息,全程整个人安安静静的,看起来格外抗拒和外人相处。
岑澍一开始还会想,这个小孩是不是安静得太过可怕了,后来两人认识了几天,熟悉了一点儿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小姑娘在面对不熟的人时,就会变得十分戒备,像是变成了一只背着重重外壳的蜗牛,有人轻轻一碰,她就会把自己缩进壳里,把自己给保护起来。
但是熟悉了之后,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会变成话唠。
两人熟悉了之后,每次许昭青放学了,就会跟在他身后,跟他絮絮叨叨说好多话。
她说自己有个堂哥,还说他跟她堂哥差不多大,看见他的时候就像看到她堂哥怕,让她觉得很亲切。
她还会说起今天上美术课,美术老师让她画小鸭,但是她不会画小鸭只会画小鸡,还会比他耳边唱在音乐课新学的儿歌。
岑澍比她大一些,小学又跳了一级,当时念初一,为了初二跳级,还在兼顾初二的课程,一边写作业要一边听她讲话。
当时他还有些头疼。
那天小许昭青穿着件彩色棉袄,趴在他书桌一角,歪着头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叽叽喳喳的就像一只彩色小鹦鹉。
岑澍当时心里想的是:刚“捡”她回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一只安静的小蜗牛,静静地缩在壳里,偶尔会探出一个脑袋来,但是却没想到居然是一只聒噪的彩色小鹦鹉。
他拿手指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行了小鹦鹉,等哥哥写完作业,就陪你玩行不行?”
她就会很听话地安静一会儿。
安静没两分钟,就会压制不住自己的本性,朝着他笑,试探性地又来找他聊天,“岑澍哥哥写完了没有?”
综上所述,怎么能不算“话多”呢?
就像后来两人雨天便利店外重逢,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多余的话一句不说,看起来人是冷冷的,对谁都很有防备的样子。
但岑澍知道。
她只是表面上是一只蜗牛,心里藏着一只自由的、热烈的小鹦鹉。
对她只要耐心一点,总有一天她会慢慢打开心扉的。
-
于是此时,岑澍在听到她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话多”的时候,并没有是或否的回答。
就像评价一个人,不能单纯用「好」或者「坏」来一概而论,人总是复杂多面的,会时而跳脱,时而安静,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也是会成长和变化的。
更何况在讨论一个人「话多」还是「话少」也是要相对来说,比如她对A话多,对B就话少。
岑澍不答反问,“那你觉得你是一个‘话多’的人吗?”
许昭青陷入了思考。
“话多”这个词儿,其实很少用在许昭青身上,就像她的亲生父母,把她接回渝城那天就吐槽过她“话少”,六岁那年被抛弃在云城那天,伯父母也会觉得她呆呆的。
第一年堂哥堂姐更是担忧地私下议论过“这个堂妹会不会是傻的呀”?他们当时年纪小,对“傻”这个字还没有十分完全的理解,只是当时村头有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傻儿子,是唐氏儿,每天不说话,就只在家里到处晃悠,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不是冲着那人嘿嘿笑,就是赶紧躲起来。
当时大人们对他们说,要他们离那户人家的小孩远一些,因为那小孩傻。
于是堂哥堂姐觉得,不说话,只会笑,不然就躲着,肯定傻。而这些堂妹都一一对上了。堂姐还猜测,该不会是因为堂妹傻了,所以才会被送来乡下吧。那也太惨啦!
于是堂姐很心疼,每晚抱着小昭青睡觉,给小昭青讲故事。
只不过,后来时间长了。
小昭青就像变了一个人,跟在他俩身后,像个甩不掉的跟屁虫、小黏糕,他们去哪就跟到哪。
伯母还取笑说,“昭昭好像你们的影子一样呢!”
堂哥堂姐抓狂,“谁家影子会说话,而且话还这么多呀!”
还记得某个夏天的夜晚。
堂姐在房间复习小升初考试,小昭青在她旁边,说个不停,一会儿说她在学校跟同学玩弹玻璃球儿,同学弹不过她哭了;一会儿掏出堂哥给她做的手制竹蜻蜓,说这压根飞不起来;一会儿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她“堂姐,要不要一起玩陀螺?”
堂姐忍无可忍,捏了捏她的小脸,“昭昭,你的话好多哦!去找你堂哥吧!”而后把她丢出房间。
堂哥一脸惊恐,“竹蜻蜓和陀螺给你玩,你别来吵我睡觉了!”
但是也只有堂哥堂姐会这么说,平常人对她的评价依旧是“话少”,读小学那会儿,每学年都会发一个红本本,上边会写有教师评语。
她每年得到的评价都是差不多的几个关键词——“安静乖巧话少成绩好”。
她小学转过一次学,还因为是跨省转学的原因,所以导致朋友更少了。毕业那会儿,还特别流行写同学录和大头贴,一本同学录全班传。
许昭青小学毕业后的那一个晚上,蹲在房间里翻收集到的同学录,最认真看的就是写在同学录背面的祝福寄语,结果她失望地发现。
大家写得都好官方啊。
官方到查重率可以达到80%,而重合率高得比这还要高得可怕的,是正面的「你对她/的印象」一栏,大部分填的都是:安静。
只有极少部分,估计只有个别,写的是“话唠”。
所以,如果采用少数服从多数,对她这个人进行评判的话,她大概是安静、话少的人吧?
可是她觉得这两个词并不能完全概括她。
人是多面的。
许昭青认真想了想:“要分情况吧?我对不熟的人话少,但是对朋友话就会很多。”
她刚说完,就听到坐在她前边的岑澍闷声笑了起来,带着点儿尾音,是能听见声音的笑声,“那你刚才说话说一半不说了,害怕我觉得你话多,难道是因为——”
他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车子拐了一个弯后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坐在自行车后座的许昭青因为惯性力,身子往前倾了一些。
这刹车刹得很突然。
为了稳住自己,几乎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的、没有任何思考空间的,许昭青拽着后座车杆的手抬了起来,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指尖不受控制地划过他的腰。
岑澍也不躲,任由她拽着自己,很难让人不去怀疑,他突然停车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停了车后,岑澍回过头来,看着她缓缓弯起了唇,继续说完刚才还没说完的话,“难道是因为,你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
岑澍回头盯着她,眼底波涛汹涌。
你记起我了吗,小昭。
——
*完蛋了,我这东西好意识流,又一次写崩了,跟我自己脑补的场景出入好大是怎么回事儿!
*调整一下状态。下章再战。
*小昭会慢慢开始记起岑澍的!为什么会忘记掉这些小时候的记忆,也有原因,以后也会慢慢写清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蜗牛与小鹦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