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夏明 第25章 下雨了

“叮铃铃——”铃声响起，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贺谦礼看着前面男生的背影，不自觉将手上的卷子捏出褶皱，微微皱起了眉。

老师进门，“讲昨天的卷子啊！”

……

在高考面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插曲，飞快在指尖流逝。

6月，又是一年高考季，一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偶尔岑书在学校能看到几个高三的学生，困倦、疲惫，还夹杂着一丝丝兴奋。

“真好，马上就解放了。”孟雯丹趴在栏杆上，打了个哈欠，有些艳羡地看着他们，“好想马上就高三。”

岑书喝完最后一口绿豆沙，“别着急，离下学期也就不到三个月。”

高三开学普遍很早，孟雯丹啊了一声，“是哦，想让它来，又想让它别那么快。”

“盒子给我，我去扔。”岑书把两个吃完的绿豆沙盒子扔进垃圾桶。

“好热，到底什么时候下雨，闷死了。”

“走吧，溜达溜达，外面还能有点风。”晚饭时间长，两个人围着操场转了一圈，走到展示栏前，孟雯丹停下脚步，点了点展示栏前的玻璃，“你得奖的应该是这篇吧？”

岑书凑到玻璃前面，她最近可能用眼过度，看东西有些模糊了。

她眯起眼睛，看清名字点点头，“对。”

上学期她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作文比赛，拿了二等奖，作为优秀作品放在展示栏。

岑书原本没抱太大期望，当时学业紧张，周末还要补习，一分钟恨不得掰成几瓣用，临到截止时间了她才交。

“写得真好！等会儿我拍个照。”孟雯丹作文都是套的模板，居里夫人、黄文秀、张桂梅反反复复用，分数也中规中矩，所以特羡慕作文写得好的。

“哎，古卿安...这不是十八班那个男生吗，上次生日会他也在的，他也蛮厉害的哎！”

岑书目光移到古卿安的作文上，点点头，写得确实很好。

“不行，岑书，我肚子好痛，刚才绿豆冰沙太凉了，我去个厕所！”

“好，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去明德楼，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孟雯丹边跑边说。

明德楼是老师办公楼，离这边最近，但容易碰到校长、主任还有老师，平时大家都不太往这边凑。

天空中打了个闪，照得天际发白。

岑书回头望向天空，“轰隆！！”一声巨响，她缩了下脖子，转过头，余光扫到一张黑底红字的海报，在一片灰白黑中格外醒目。

岑书走到那张海报前，停下脚步。

海报是一片撕裂的天空，而苍穹之下，是一张背影，一个人在悬崖之上朝着天空呐喊，孤独，愤怒。

她看清下面的文字，短片《freedom》荣获全国“卓影杯”微电影竞赛一等奖，李沪。

“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

不自由，毋宁死。

天边的光亮彻底被乌云掩盖，狂风夹杂着大滴大滴雨点地刮过，覆盖在她发上、眼上、脸颊上，岑书浑然不觉。

展示栏的玻璃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的水滴，仿佛是那文字一点一点击中她的心底，落到无边的黑暗里，直至灵魂震颤。

时间在那一刻，变得缓慢而深沉。

“啪啪啪”鞋底拍打水洼发出的阵阵声响，唤醒岑书，“走吧走吧，打雷了！雨要下大了！”孟雯丹挽着她的手，急急忙忙跑回教室。

果然，不多时，天空落下倾盆大雨，盖过沉浸已久的湿热。

一阵阵飒爽的风伴着雨丝飘到窗户里，打湿了书的一角，岑书站起来将窗子合上，往楼下看，雨幕包围着整个校园，朦胧美丽。

雨下了一会儿变小了，等快放学的时候，像是方便学生们回家一般，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不至于被浇个落汤鸡。

岑书撑着一把花伞走出校门口，和周之遥道别后去坐公交车。

走到人少的地方，她往身后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她多疑了，总觉得身后有人。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总觉得床下有鬼一样不安。

她脚步加快，越走越急，到后面小跑起来。

“岑书！”模模糊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岑书才停下脚步回头，“跑这么快做什么？”

一辆白色的车停下，郑准年坐在副驾驶，车窗拉着对她道，“上车，这边不让久停。”

是郑桥的车，岑书松了口气。

郑桥最近不忙的时候都会来接岑书和郑准年，她刚在门口没看到车，还以为是没过来。

她走上前，拉开车门，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坐在后座。

李沪跟她打了个招呼，岑书有些诧异，她不自然地抿了下唇，避开他的视线，点点头，收起伞，坐上车。

“你怎么跑这么快？”郑准年问她。“我怕一会儿雨下大了。”

岑书怕伞弄湿了坐垫，收起来紧紧攥在手里。

“爸，先去华清苑送李沪，你清楚在哪吧？”

“新城那边的别墅区吧？我去过几次。”

“对，就在那。”

“这雨可真不小。”老城这边的下水道不太通畅，有好几处已经积水了，人走过的时候都快没过膝盖了。

“希望我高考的时候别下雨，湿了吧唧怪难受的。”

“应该不会吧，我看天气预报是没有。”李沪回他。

岑书垂着手，看向外面，她来回换手捏着雨伞，仍免不了车里的垫子被打湿，连牛仔裤都被雨水浸湿了一大块，黏在腿上，不太舒服。

放在旁边又觉得不太好，她怕弄湿李沪的鞋。

“不湿吗？”

“嗯？”

李沪看向她手中的伞，伸手道，“要不要绑一下？”

“……好。”岑书把伞递给他，“上面还有水。”

李沪从书包里抽出一张草稿纸垫在地上，一只手捏住伞顺着一个方向捋，手背青筋掌骨微突，一用力，水滴在纸上，伞骨听话地拢起，伞上的褶皱都停留在它该有的位置，“咔”的一声扣好。

李沪轻轻甩了下手，水珠在他的骨节上滚动，“给。”岑书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片刻，觉得当下车内的空气又闷热又潮湿。

见她不拿，伞又被往前送了送。

岑书伸手拿过伞，“嗯，好，谢谢。”

“到了。”郑桥停好车，拉下车窗，有些不太确定问道“是这儿吧？”

“这么快？”新城距离学校还蛮远的，岑书还以为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

李沪点头，“对，谢谢叔叔，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拿上伞，走慢点。”

“好。”

郑准年把自己的伞递给他，“每次都不带伞，也是服了你了。”

“不用，雨没多大，我跑两步就到了。”李沪不习惯打伞，他拉开车门。

郑准年把伞扔到他怀里，“别了你，上次雪天你回去就感冒了。”

“好，谢了。”

李沪道别，撑伞走进雨里，周遭都雾蒙蒙的，他的背影也渐渐不那么真切。

“李沪今年也高二吧。”郑桥问郑准年。

“对，高二。”

“挺好，他有想好报什么大学吗？”

“才高二，现在想这些还早，但他好像要出国吧。”

“哦，也挺好。”

……

郑准年和郑桥的对话在汽车发动声中渐渐模糊。

岑书看向李沪的背影，和那海报中的背影重合，竟然有说不出的相似，“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

可能是借用影片表达的就是他想说的吧，岑书捏紧手中的伞，说不出来什么，觉得有些怅然和失落。

可能明年的今天，他就会在大洋彼岸，他们之间的交集会越来越少，直至渐行渐远。

......

2015年6月7日，全国高考。

榕城持续多天阴雨连绵，终于放晴，六月的天，风雨过后，气温下降，带着些许微风，格外舒适。

“一根油条，两个鸡蛋，吃！”岑文雨嘱咐郑准年吃早餐，岑书今天放假，但也早早起来坐在餐桌前，帮忙准备。

“准考证，身份证，涂卡笔，碳素笔，草稿纸....”

“考场有草稿纸。”岑书在一旁道，岑文雨点头，“对，我都给忘了。”

“你手机拿出来了吧？不能带手机。”

“拿出来了。”郑准年吃着油条含糊不清道。

郑桥还请了假专门陪考，他拿着郑准年的书包，“走吧，快快，一会儿该堵车了。”

郑准年考场在三中，离家比较远，这会儿正是去考场的时间，郑准年看了眼表，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牛奶，“没事儿，着什么急。”

他看起来睡得还不错，岑书很是羡慕这郑准年沾枕头就睡的体质，她昨晚想着郑准年今天高考，都没怎么睡好觉。

“哥，考试加油！”岑书给他打气。

郑准年笑了一下，看起来自信满满，“放心，等我好消息！”

几个人送他去学校，岑书把巧克力递给他，“饿的话吃点。”

“行了，回去吧。”

岑书递给他巧克力的时候，感觉到他手心的潮湿，怔了一下，看向他跑远的身影。

果然，还是紧张的吧。

两天时间，眨眼即过。高考结束，其他年级都立刻进入复习周，老师们都在抢自习时间讲卷子，学校里弥漫着专属于考试周的紧张氛围。

岑书和孟雯丹也只有吃晚饭的时间能抽空见个面，“对了，你哥考得怎么样？”孟雯丹问她。

“应该还行，这几天一直在家里睡觉，说要把缺的觉都补回来。”

第一天睡了一天，后面就玩了几个通宵，反正玩儿得很忘我，岑文雨和郑桥也不怎么管他，让他放纵几天。

“真爽！”

“我们也马上考试，快解放了。”

“嗐，还有一年呢，早着呢，不过暑假还是可以期待一下滴。”

“嗯，暑假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岑书一边期盼着暑假快快开始，又想着假期来得慢一点。

这样可以多复习几天，多刷一些卷子。

她抬头，日光渐暗，霞光美丽。

时间啊，请再过慢一点，这样的话他们也可以，再多见几面，好好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