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情况怎么样?”
宋潮汐大步向警局跑去,温屿紧紧跟在她身后。
“她趁小李不注意用那根铅笔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医院那边联系过了,值班医生接了个急救,正在手术中。”陶柳边跑边说。
“通知宋局了吗?”宋潮汐问。
“宋局亲自审的,她在现场做了急救,但现在晕过去了。”陶柳回道。
“宋局听说温医生在警局,让我来找找。警局新引进了一辆移动手术室,人已经送过去了。”她的目光放在温屿身上。
宋潮汐没说话,温屿拉住她的手,在手机上打道:“带我去。”
两人紧紧跟着陶柳,如今分秒必争。
手术车旁围了一圈警员,温屿对着宋铃点点头,丝毫不耽误地上了车。
血管破裂,按压,止血都是治标不治本。
只能手术剖开伤口,找到出血点,进行止血。
温屿换上手术服,她看到手术台上的女人,鲜血几乎将她整个胸膛都染红。
这样的手术经历,温屿也是第一次。
温屿用仪器给女人做了影像检查,她松了口气。
虽然女人冒着必死的决心,用了十足的力气,但好在铅笔并不锋利,心前区被刺伤,但没有伤到动脉。
可开胸手术就是华佗再世也不能一个人上,温屿需要一个助手。
“她怎么还不开始手术。”
手术室外的监控台,宋铃的眉头紧皱。
宋潮汐紧紧盯着温屿,开口道:“她需要助手,开胸手术一个人完成不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又道:“我进去。”
宋铃怒道:“你以为你是齐天大圣?什么都会。这可是一条人命,由不得你胡闹。”
宋潮汐开口:“我跟着她学了很多,一开始我是准备学医的。”
“但你现在是名警察,不行,我不同意。”
见她还想往里走,宋铃冷冷道:“警员001,服从命令!”
“那现在怎么办?她这么多年没失败过一次手术。你非要她去完成一台不可能的手术,去背负一条人命吗?”
宋潮汐停下脚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道。
两人有着相似的眉眼,一冷一热,眼神无声对峙。
“两位,不如我上吧。”
突然,身后传来女人俏皮的声音。
宋潮汐回头看去,林桥正倚靠在车门上,笑意盈盈。
宋铃皱了皱眉头,冷声道:“这人是谁?谁放进来的?”
“宋局,是我刚才在外面碰见的林医生。”陶柳从她的身后露出个脑袋,高声应道。
“她也是黎城医院的心外科医生,让她进去。”宋潮汐开口道,语速急躁,她注意到温屿已经准备开始手术。
宋铃点点头,示意身后的警官将林桥检查了一遍,放她进去了。
手术刀泛出冰冷的光泽,温屿正准备下刀,察觉到门被打开。
她抬起头,在看到林桥大步向自己走过来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通过监控,宋潮汐能清晰地看到手术室里发生的一切。
温屿如同神降临在世间的天使,在手术室里,你只能看到她。
她的手很稳,在自己的领域有着无比强大的自信和魅力。
24岁时,温屿已经提前完成博士学业,进入黎城医院。
宋潮汐向她要了一个生日愿望,她被温屿带去观摩。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温屿温柔之外的锐气和锋利。
那瞬间,她明明白白地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此刻,宋潮汐再次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那是心在提醒,她第一次沦陷的记忆。
她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胸膛,可目光触及到一旁的林桥时,心跳缓了下来。
温屿和林桥如同双生子一般,即使温屿口不能言,但林桥总是能轻而易举地递上她所需的仪器。
“血凝块已清除,修复伤口。”
她们的默契是五年间无数场手术培养而成的,志同道合,好似天生一对。
“血压正常,患者生命体征稳定。”
那扇手术室的门,是宋潮汐永远打不开的时光。
宋铃看手术进展顺利,她拍了拍还在出神的宋潮汐,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审讯室里发生了什么?”宋潮汐看着宋铃。
宋铃面带倦容,一向冷硬的脸上沾染了几分疲惫。
“你自己看吧。”宋铃抬了抬手,她身旁的警员立刻递给宋潮汐一个平板。
监控视频里,昏暗的审讯室,女人低着头,发间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
她正是平安小卖铺里宋潮汐见过的老板娘,豹姐。
“姓名。”
豹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并不回答,嘴里低声说着什么。
宋潮汐将声音拉到最大,凑近耳边,豹姐一直在重复一个名字。
“鲍蕊是谁?”她目光依旧放在屏幕上,疑声问道。
“她女儿。”宋铃回道。
“实施抓捕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只求我们找到她女儿鲍蕊。审讯时拒不配合,直到······”
“鲍蕊在窝点地下室被发现,现已被我们的同志送往医院,没有生命危险。”屏幕中传来宋铃冷冽的声音。
宋铃话音刚落,豹姐压抑的哭声响起,最终爆发式地嚎啕大哭。
那哭声痛彻心扉,透过小小的屏幕,在场的所有警员都能感受那窒息的痛苦。
豹姐人如其名,性子坚强,在发泄过后,很快冷静了下来。
“警官,谢谢您。您想问什么,我都交代。”她轻声说。
“姓名。”
“我叫鲍春,羊圈里的人都叫我豹姐。”她声音还有些嘶哑。
“羊圈是什么?”
“我们把被蒙骗拐卖而来的女人称作羔羊,我们的窝点叫做羊圈。”如此恶劣,如此冰冷。
“你是什么时候进入窝点的?”宋铃语气冷漠。
“三年前,因为我女儿被拐走了,有个人联系我,如果想找回女儿,就要把我开的小卖铺借给他用。”鲍春的声音带着恨意。
“一开始,我不知道他们做什么事情,他们只是带那些长得漂亮的年轻的农村姑娘到我这里,让我给她们做检查。”
“据我们的警员反应,你的表现,并非不知情。”宋铃开口道。
鲍春的嘴角泛起一阵苦笑,她说:“我起了疑心,能拐走我女儿,一直不让我见她的又是什么好人呢。所以我故意态度恶劣,想让那些女孩离开。”
“我确实成功了,有好多女孩都离开了。直到一年前,狒狒出现了。”女人的声音竟然在发抖。
“他做了什么?”宋铃立刻出声问道。
“他给我寄了一张我女儿的照片,和她被砍断的——”
鲍春哽咽着,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手指。”
“之后,我加入了他们,帮助他们测试那些女孩,判断是否用药。”
“你就这么妥协了?”记录的女警小李是清扫窝点的一员,她看到过那些女孩的惨状,忍不住质问出声。
鲍春低下头,泪再度落下,轻声道:“是我对不起她们,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她抬眼,血丝布满眼球,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崩溃了。
“我的记录错一次,我就会收到我女儿身上的一个部位!”她怒吼着。
“警官,你知道吗?有时候是一缕头发,有时候是一根手指,甚至是一截小肠。”她的话很轻很轻,却承担着千万分的痛苦。
“我的小花蕊该有多痛?那是我怀胎十月才得到的宝贝,她才只有九岁啊!”她的头重重地磕在审讯桌上,压抑地哭泣。
空气一时静默,小李的眼眶也红了。
直到鲍春再度抬起头,祈求地看着宋铃,说道:“警官,我能和我女儿打个电话吗?我已经有三年没有和她说过话了。求求您。”
宋铃对着小李点点头。
过了一会,小李从外面走进来,拿了一部手机。
手机那头,十岁的小姑娘有着和鲍春相似的眉眼,小李想到刚刚同事说的话,她很坚强,一声没哭。
“妈妈!”她喊。
“小蕊,小蕊很乖,小蕊没有哭,你什么时候来看小蕊。”稚嫩的声音哽咽着,却坚强地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鲍蕾看着屏幕上的女儿,努力露出笑容,憋住眼泪,温柔哄道:“妈妈知道,小花蕊最乖了。小花蕊疼不疼啊?”
“不疼。”她摇摇头,但听到妈妈轻柔的安慰,她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抽泣着。
“小花蕊不哭,跟着警察阿姨乖乖的,睡吧。等你睡醒,妈妈就来了。”鲍春将手攥的死紧,几乎掐出血来。
“妈妈唱歌给小蕊听好吗?小蕊就能睡着了。”鲍蕊乖巧地躺在床上,甜甜地开口。
“好,妈妈唱。”鲍春的声线陡地不成样子。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女人轻柔的嗓音久久未散,宋潮汐攥着平板的手,紧了紧。
“谢谢您,警官。”
宋铃摇了摇头,顿了顿道:“如果有立功情节,可以适当予以减刑。”
“你见过狒狒吗?”她问。
鲍蕾摇了摇头,开口道:“我没有见过他,一直是电话联系过,我只知道圈里的人都称他,父亲。”
迟疑片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不过,我有一次远远地看过一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也描述不出来。”
“警官,我会画画,画给你们看一下,好吗?”
宋铃点点头,小李拿了一张纸和一支铅笔递给她。
在小李转身的那一秒,她听到女人很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接着,是皮肤被刺破的声音。
宋铃表情突变,小李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缓慢地回身,却对上鲍春的笑容。
她笑得很轻松,这三年,她从来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妈妈,为什么小燕子每年春天都要到这里来呢?”
“因为——”
“她要来见小花蕊呀。”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辆手术车上,所有人都希望,一位母亲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