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医生是位好市民,应当不介意帮警局这点小忙吧?”
温屿看着手中的文件,暗骂了宋铃一声老狐狸。
文件上写着医警合作方案,温屿的桌上也有一份。
黎城警局将负责对黎城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展开培训,温屿曾经历过,大致上是一些体能培训和遇到突发事件如何自救。
医院同样要让医生对警员进行急救培训。
如果方案到这就结束,确实是公平的双方互利。翻到最后,多出来的那一条让这份方案显得如同一张卖身契。
“宋局长难道不觉得最后一条有些强人所难?”温屿问。
黎城医院要抽调一位医生在黎城警局驻点三个月,并跟随警员办案。
对于医院来说,医生都是宝贵的资源,更何况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孤身到陌生的领域。
方案最后一页纸上,写着鲜红的“不通过”。
“这份方案不通过的原因,就是没有人愿意来。但最近黎城不太平,我们许多警员都在执行案件中受伤。
如果伤员能在现场得到及时地救治,住院时间应该就不需要半个月那么长了。温医生,您说对吗?”
宋铃意有所指,温屿想到宋潮汐,如果自己能跟在她身边······
但温屿没有答话,她和宋潮汐之间的线还没有理清楚,真的能这样贸然挤进宋潮汐的生活吗?
“老宋!”门突然被推开,宋潮汐走了进来。
她脱下警服,换了一身裙子。
粉嫩的颜色,头发披在肩上,新剪了个刘海,涉世未深的学生模样。
温屿一时晃神,像看到了十八岁的温汐。
宋潮汐在看到温屿的那刻声音顿消,几乎是立刻转身想往门外走。
“跑什么?没规矩。”宋铃冷不丁出声,将她的脚步咬住。
宋潮汐心中暗骂了她一句不厚道。
她一直想在温屿面前当个可以依靠的大人,现在这幅青涩的学生坯子,就差没把她们的年龄差说出口了。
她可没忘记当初温屿拒绝她的理由。
温屿看着宋潮汐恨不得将脸偏到天边去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在她面带委屈的看过来时,温柔地说:“很好看。”
宋潮汐立刻昂起了脑袋,不见半分刚才忸怩的样子。
她左右转了转,蕾丝花边的裙摆荡出漂亮的弧度。
“姐姐怎么在这?”
温屿的目光本来放在她的腹部,却被露出来的那片白嫩的肌肤所吸引,瞳孔刺激性地紧缩,她垂下眼帘。
“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温屿道。
“咳。”宋铃看不惯两个小辈腻歪的样子,轻咳一声。
“准备好了?”见宋潮汐的目光依旧没从温屿脸上移开,宋铃的太阳穴都气得抽痛,她冷声道。
宋潮汐吝啬地赏给她一点目光,点点头。
在她发火之前,又卖乖道:“一切就绪,就等您发令。”
“出发。”宋铃声音淡漠,却在宋潮汐转身欲走时。
她开口道:“注意安全,我不想再看你身上有半点伤。”
“明白!”宋潮汐郑重地向她敬了个礼。
温屿在一旁看着,感慨万千。
宋潮汐是十岁的时候被温屿带回家的,那时候她已经独自生活了三年。
她像一匹孤狼,身上有洗不掉的野性和攻击性。
温屿养了她八年,驯服了她。
宋潮汐在她面前总是乖巧的,在她的管教下,披着伪装融入了人类社会。
但宋潮汐与他人的交往都是保持距离的。
曾经,这种卖乖的模样只属于温屿一个人。
宋潮汐走之前,回过头,对着温屿无声地说了句:“等我回家。”
温屿没有点头。
她想,不论是血缘还是爱,宋家人都将宋潮汐照顾得很好。
在见到宋铃之前,她都不准备再放手,可如今······
温屿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或许这是命运的提醒,它告诫温屿不要再因为一己之私毁掉宋潮汐的生活。
下定了决心,她对着宋铃开口:“宋局长,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宋铃难得惊讶,她看得出来,原本温屿是想要答应的。
在宋潮汐进来之后,她改变了想法。
心中思量片刻,宋铃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求温医生。我公务繁忙,就不送了。”
温屿没有动,宋铃抬眼看她,眼里带着几分疑惑。
她有些踌躇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串手链,放在桌子上。
“这是那个我的病人让我转交给她妈妈的,还有这段语音,或许会有帮助。”温屿说着,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播放。
女孩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妈妈,年年会乖乖治病。妈妈要早点回来,年年会乖乖在家。”
宋铃没有动作,她不解道:“据我所知,被挟持的那个医生是你关系很亲密的后辈。更何况虽然嫌疑人拒不配合录口供,但她持刀伤人的事实存在。警方只需要移交检察院,等待判决结果。”
温屿点点头,回道:“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见她,因为她和你母亲一样患有躁郁症?这只是她亲人的一面之词,再说得了病的人就该被———”
“关起来。”
宋铃神情冷淡,一字一句道。
对于宋铃对自己所展现出来的极深的了解程度,温屿的脸上没有出现一丝波动。
即使宋铃的话对她母亲称得上冒犯,温屿也没有生气,毕竟她没有立场。
她的母亲曾经差点掐死宋潮汐,因为宋潮汐不想报案而不了了之。
温屿想,宋铃可能更想被抓起来的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都是我的错。”温屿有些艰涩地开口。
“不该是你,也不该对我。”宋铃的眼底结了一层冷霜。
“我明白,但我母亲······”
温屿噤声,看着宋铃抬起的手。
“温医生,往事不必再提。你的决定是对的,以后请一定要离宋潮汐远一点。”
她苦笑一声,应道:“明白,今天打扰您了,再见。”
温屿转身走了,出门前,她轻声说:“我会将语音发给陶柳。”
一出门,温屿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她几乎站不住,被迎上来的林桥扶住。
“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局长刁难你了,我去找她!”
温屿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低血糖。”
一旁的陶柳立刻递上一块巧克力,叶桥也从口袋中掏出一颗水果硬糖。
“温医生,巧克力。”
“师姐,我这有糖。”
看着面前的两颗糖,温屿愣了一下。
最终她对着陶柳笑了一下,说了声谢,却拿走了林桥手中的糖。
甜味在舌尖散开,却泛出沉重的苦味。
“温医生,事情不顺利吗?”陶柳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局长性子是冷了些,您别介意。再说那个嫌疑人即使自己愿意录口供,也改变不了她持刀伤人的事实了。”
“是啊,师姐,你管她干嘛呀。师姐就是太心软了。”林桥也嘟囔了几句。
温屿看向她,开口道:“对不起,小桥,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我只是在去病房看那个小女孩时,听那她的婶婶说了个故事。”
俗套的富家女爱上贫穷男的故事。
女人叫王芳,她的老公凭借着她娘家的资源飞黄腾达,最终却在她的孕期出轨。
九个月时,王芳撞破了奸情。
年年早产,确诊了先天性心脏病。
在极大的压力下,王芳患上了产后抑郁。但她很坚强,为了年年,她振作起来,打定主意要离婚。
可年年丢了,是王芳的丈夫安排人偷走的,为了威胁她不要离婚。
年年长到六岁,期间数次心脏病发。
王芳的抑郁症被刺激地更加严重,直至引发了躁郁症,她无时无刻都在担心有人将女儿从她身边夺走。
前夫,亦或是死神。
但她没被压垮,女儿对她来说,是良药。
“年年的婶婶说,为了女儿,她已经在努力治疗,这两年病情一直稳定。这次事故,应当是年年心脏病发刺激的缘故。所以,我想见她,让她不要放弃。”温屿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她需要为所犯的错误受到惩罚,但这样坚强的人,她生存下去的希望不应该被剥夺。”温屿抬眼看向陶柳,桃花眼里带了分祈求。
“如果有机会的话,麻烦你将这段语音放给她听。”
陶柳立刻点头,开口道:“温医生,你别担心。我相信她会坚持下去的。”
温屿再次道谢,告别之后,林叶桥一起离开了。
路上,林桥一直没说话,温屿看她的脸色,竟有几分阴沉,她愧疚地开口:“小桥······”
“没事的,师姐,我不怪你,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林桥打断她的话,又问道:“师姐,躁郁症真的很可怕吗?”
温屿沉默片刻,轻声道:“她们是有苦衷的。”
“她们?”林桥敏锐地察觉她话语中的信息。
“我母亲也患有躁郁症。”温屿道。
“阿姨?怎么会这样?”
“我的妹妹在三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走了。”
温屿的声音一时哽咽,似乎承担了巨大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