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兮落袈裟 第24章 凯旋而归

伸手摸向他苍白而模糊不清的脸，像滴血的人如自己般痛彻心扉，歇斯底里哭叫：“将军，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一定要好起来……”他握住我的手，含糊不清道：“不会离开你……”我大喊着由梦中惊起，扶在枕上的手，怎觉得湿湿，低头枕边全是泪痕。此刻我眸光如雾，幽怨其哀，唇角微垂……”虞姑娘、可是梦见本将军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我唬了一跳，揉揉眼睛、一张冷峻刚毅的脸凑了过来，以为自己还是在梦，拼命捏了一下那丰神雅淡的脸，他目若朗星低垂，目光交汇处，眼前仿若静止。前世今生多少崎岖？只为你低眼一瞥，半眸掠过浮生，只此无悔无怨，若奈何桥上孟婆碗中倒映，我愿挫骨扬灰伸手去捧汤中他的碎影。

一声“哎呦”：“虞姑娘不厚道了吧？怎一见面就下此毒手？”听闻此言，才知道自己并非梦中，而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居然摸了他的脸，若冒犯了战神，我这小命岌岌可危啊！所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不对啊！我摸的是他的脸，怎想到屁股？这骂人的嫌疑昭然若揭。我兴奋的声音飘起：“将军回来啦？将军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做梦？就知道此战，将军必凯旋而归。恭喜贺喜将军了……”他诧异：“可是虞姑娘掐我作甚？”我有些羞涩：“将军皮糙肉厚，掐也不会疼啊？”他点点头抿嘴一笑：“一见面就掐，冒犯本将军，虞姑娘可是要负责的？”“将军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做梦？掐自己会疼的，再说了这娇嫩的肌肤我不忍下手啊？”此刻他知道被我耍了，但也并无在意，却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问：“虞姑娘是不是经常梦到本将军？”“我干嘛要梦到你呢？将军又不是我爹。”听闻我胡搅蛮缠，蹙蹙眉：“本将军不介意拿虞姑娘当女儿养活，只是你若乖巧温顺懂事些，那更像女儿了。”“我干嘛要乖巧呢？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撒娇的女人都好命，想让我对你百依百顺，没门……”我小声嘟囔着。

“若有朝一日我荣登大宝，必母仪天下时，虞姑娘总不能一直嬉皮笑脸吧？”他暗自得意，骄傲不逊的脸上挂着君临天下，好像笃定自己日后定当皇帝般。可是我眼前浮现了垓下之围，那惨烈的场面，一直深深印在脑海。看来一场战役大捷，他有些飘了的感觉，对于这种刚愎自用的家伙，必须给他降降气焰，不然会脚不着地。见我沉默，他假装不动声色：“我说虞姑娘，明人不做暗事，说话大声点无妨，便是说错话，本将军也不予追究。”这自以为是的家伙，说话禁不住颐指气扬，我也丝毫不惯毛病：“将军不是说这次大捷，回来便听我的吗？那么听闻那个黥布的人心机冗杂，虽然第一个冲刺，只是不要因为他一马当先，而觉得此人日后可以为将军肝脑涂地。”他蹙眉：“虞姑娘又听到什么疯言疯语了？黥布追随我多少年，忠心耿耿为人，难不成本将军识人无术？有些人不过嫉恨心作祟，你一个女儿家当然不明白其中利害。”这家伙不但刚愎自用且自以为是，毕竟楚汉之争里，各色人等粉墨登场，作为一个对历史有一些了解的我，还是明白日后他们是如何落井下石的，明白此人不能硬杠，便换了一个委婉的口吻：“时间是个好东西，终究会验证人性，??让将军明白真假，除了亚父别人还是谨慎一些为妙。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虞姑娘为何那么在意亚父？在本将军看来，你们并非十分相熟的？”想到前世他为了我，承受了天谴之咒，此人虽足智多谋，且因一心护主而哀其不争，造成日后惨死，我的心再一次紧紧收起。如果我的规劝有用，历史可以重置，亚父封侯拜相，那么日后乌江畔，我就不用拿着冰冷的刀抹脖子，毕竟那滋味不好受，且他如果君临天下，那么贵族精神将永存。明明知道了结局不会乐观，那么不到最后一刻，我还是要努力拼搏，一味躺平等待，那么跟咸鱼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抬眼媚笑暗自得意：人生海海，先有不甘而后心安，?山高自有亮光在，只要心存希望则百事从欢。冤有头债有主，楚霸王啊！你的世界从此我入住。春风十里不如悦你，拿下你万事大吉，至于其他，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不能乱我芳华。

我怕他疑心重：“将军，当初面对我们两个孤女，是亚父安排收留我们。如果没有亚父，我俩早已横死街头了，人要有良心的。”“就算没有亚父，本将军一样不会丢下你们，这个不必太在意。”他正色道。我明白倘若自己一直这样喋喋不休，定犯了他的大忌，赶紧岔开话题，避免不愉快发生。“将军不是说此番大捷，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那么虞姑娘想要什么呢？金银财宝等等……相信本将军必满足的了。”听见我要礼物，他那极端自负的大男子主义，被我成功挑起，连说话也底气十足。“将军、我只要一个承诺。”“承诺也算是礼物吗？虞姑娘还是要一些实用的吧，本将军自会有求必应。”“什么有求必应，一个承诺都推三阻四。”我撅起嘴巴，满脸大写着“不高兴”，他见我神色黯然，急忙道：“我没说不啊？虞姑娘哪里来的气恼？这女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将军岂不闻？女人的脸六月的天，要好好对待我啊？不然镇日阴云密布，将军如何受得？所以呢？礼物与承诺一样不能少。”他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人呢？退一步并不是海阔天空，还可能换来得寸进尺。忍一时也不会风平浪静，有可能变本加厉。”他的意思是取笑我贪得无厌吗？看来自己必须反击，不然他还以为我是面捏的。“岂不闻得陇望蜀欲壑难平，人要食髓才能知味的？所以鱼和熊掌缺一不可。”他扬起嘴角：“这脸不但百毒不侵，且刀枪不入啊！以后本将军沙场不带兵，凭姑娘的唇枪舌剑，横扫千军万马不过刹那间……”我得意忘形：“本姑娘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未等我说完：”想来这镇宅子功夫也不在话下，本将军可是捡到宝了？他呵呵笑。接着又补刀：“若府中有你这般一个镇宅子就足矣。”“将军、长得丑的才叫镇宅，长似我般国色天香那是安家……”“虞姑娘啊！自己觉得自己好看，不一定别人也这样子认为的？虎狼眼里你还是一堆鲜肉，充其量食物而已，但如果在视若珍宝的人眼里，那就不一样了，所以要珍惜身边人。”这家伙可真不会说话，好话到他嘴里怎么就变味了呢？刚要不予理会，谁知他话锋一转：“当然了，有时秀色可餐嘛？本将军倒是愿意最先品尝的。”他说完，眼睛定定看着我不语，早晚我得绕进去，看空气中一丝暧昧在慢慢发酵，我觉得浑身不自在，趁他不注意，撒腿跑了出来，他站在原地很是失望的看向我……感情的戏码，我没有半分演技，想来宫斗戏里，大致活不过片头曲。

此时我很想做个画家，把他脸上令人忍俊不禁的表情画下来，那脸偶尔难得一丝温存，冷漠使然他始终菱角分明。寒凉气息亘古牵引，刻在心目中的无限遐想，是我永无止息的心乱如麻，让人怦然心动。千年等待得偿宿愿，我逝魂梦碎暮暮年年终不悔。想去江南，画船听雨，也想在二十四桥边，凝目望月。等时光已老，小城初雪，煮一碗烟火恰逢其时，在温酒煮茶的曾经里，遇见青涩的自己。而庭前梅花初放，迷人幽香包裹在花如雪中。人逢喜事精神爽，军营上张灯结彩，下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冬末冰雪逐渐消融，凛冬即将过去。屋内暖意融融，似春风拂过靥面，相信不久大江南北很快就是姹紫嫣红。而祭祖供品摆满在烛影红里，他要告知祖父在天之灵，自己初出茅庐，便取得巨鹿大捷。跪在祖父灵前的人神色凝重，今世的殇留不住最亲的人，大雪飘飘，为来世送行，比死亡更痛的是回忆。那个历史上著名的硬汉，他的脸挂满悲戚，提起王翦他紧握双拳，牙齿恨恨咬住下唇，一股嗜血的恨意将他淹没，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我陪着他一起跪着，想拉拉他的手，奈何底下众人巨多，只好用眼睛传递一丝安慰。祭祖完毕开始设宴，军中上下欢聚一堂，自巨鹿归来后，胜利的喜悦挂在冰封的脸好久好久……这鼓舞士气的一战，更是让将士们乐不可支。

各地义军纷纷来投靠，后来给他带来致命一击的陈平此时投入麾下。我看着神色傲娇的他，还有我陈平贼眉鼠眼的的长相，内心的不安冉冉升起。如果不杀掉这个人，日后恐他必有灭顶之灾，可现在刚来投靠便杀之的话，那日后谁敢来奔赴？我只好劝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日后有的是时机。他看我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便问我：“怎么回事？不喜欢这人吗？”我说：“将军小心为妙，日后若不想重用这人，不要放他们走就好。”他嗤之以鼻：“这人不过市井刁民而已，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你多虑了，有本将军在，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我对他没有信心，此人不但刚愎自用，而且智谋欠缺，我又不能多说什么，恐说多了他不但不接受，而且适得其反。而后我换了一个温柔口气：”反正你答应我的，巨鹿之战赢了后，凡事都要听我的，失信于女人何以取信于天下，这话可是你说的。”他瞳孔放大：“什么时候本将军说过这句话？”“你日后肯定会说的，放心好了，”见我一副肯定的语气，他莫名其妙的看看四周，像是内心很是狐疑。见他凝重神色，知道不宜再多言：“好啦、我本来就口无遮拦，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那么多没有用的干嘛？愿将军心如莲，自由清净，则在山可为山，在水可为水，身从万叶过，而片草不挂身。三千年修道，九万里炼心。自古以来只有我这种小雀笑大鹏，何曾闻大鹏讥小雀？将军胸怀大志，肯定不屑于眼前这些鼠辈，只是希望不要被眼前的阿谀逢迎，蒙蔽了双眼才好。还有一切都与亚父韩生商量，再做决定，毕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他问：“诸葛亮是谁？你旧邻吗？”我想了想，秦末诸葛亮还没出生，偷偷窃喜道：“是了、一仗打下来，将军果然明理很多，诸葛亮是我亲表哥……” 我晕！看着他站在原地我喊：“还有小心那个黥布，此人见利忘义胸无大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言非虚。”函谷关是黥布打的，曾是他手下第一骁将，对于这个得力干将，他封王的时候，连范增等亲近都没封，直接封了英布为九江王，后来见死不救也是此人。他很是不解：怎么对自己有功的人，我全数不喜欢，只有亚父我不曾说个“不”字呢？他很是不悦，而我亦无法说明其中缘由，于是他对范增的误会日渐加深，直到后来陈平使出离间计，这一对志同道合的上下属彻底分道扬镳，想到这里我的心开始隐隐不安，可是转念一想，历史的车轮谁能阻挡，既来之则安之吧，无论山多高，总有人能找到合适的道路来跋涉山脉。无论水多深，总有人能找到合适的渡船来渡过一方水域。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哪怕死亡，还好有死亡这个终结者，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即使龙椅上的刘邦高不可攀，最后也逃不过是死亡赐予他一个土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