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声处 第1章 第 1 章

八月末，盛城依然炎热。

云纵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时，正巧响起早自习结束的铃声，他叹了口气，快步走下楼梯。

脑袋里回响着刚才老邓交给他的，让他在今年开学典礼上做高三学生代表讲话，云纵一个头两个大。

高三奥林匹克A班在教学楼3栋四楼，班主任老邓教数学，办公室在隔壁2栋。

这会儿正值课间，云纵在走廊上遇到几个相熟的同学，面对面的都打了招呼，他长腿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蹿上四楼，拐进了A班。

一踏进教室，云纵就察觉氛围不对，课间休息班级里竟然鸦雀无声，不像他们班的风格。

云纵的座位在第五排，他回座位这一路感觉每个人都是一脸菜色，同桌梁燕岁还在埋头补觉，他坐下轻轻踹了踹前桌的椅子。

“喂，醒醒神。”

前桌的袁舒回过头来，一脸的愁云惨淡。

云纵被他一脸衰样逗地笑了下，冲袁舒扬了扬下巴：“怎么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袁舒有气无力地回他：“别烦，也就你还能笑得出来。”

说完，袁舒回身从桌面上拿起一张纸递给云纵。

云纵接过来一看，好家伙，开学摸底考试的成绩单。

云纵名字就在第一排，总分691，跟他自己估的分差不多。

随后他又去找袁舒的名字。

就袁舒这反应，他想都不用想，直接从下面看起，果然袁舒的名字在倒数第八，班级第43名，年级第66。

这确实跟天塌了没区别。

市一高的奥林匹克班有一套独立的规则，每个年级都挑选了最优秀的教学团队，加年级前一百名学生按排名组成了奥林匹克A、B两班，每学期开学半个月后进行分班考试，按排名重新排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踹出现在的班级。

如果一周后的分班考试，袁舒也是这个排名的话，就要收拾东西去B班了。

袁舒班级43名，就已经在年级排到六十多了，可想而知这次A班学生的成绩退步了多少。

怪不得班里是这种氛围。

“我完蛋了，刚放暑假那阵我还跟我妈吹，我说我期末考试考第三十一，等这次比完赛了，二级运动员和学业两手抓，他儿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放心就完事了。”袁舒哀嚎着：“她才放心让我去参加比赛的，现在成绩退步这么多，我咋解释啊...”

云纵拍拍他的肩膀：“集训那会我说没说，回宿舍了再看会儿书，就算学不进去，背两页单词也好，不能抓了一头就放下另一头。”

袁舒抹了把脸：“谁知道B班那些牲口能卷成这样，这个假期还不到一个月，他们成绩也提得太吓人了。”

他话音一落，云纵的同桌抱着胳膊埋头睡觉的姿势没变，但是从脑袋底下抽出了一只手举了起来：“我做证，牲口确实挺努力的。”

袁舒听见这位睡神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拍掉他举起的手掌。

“你别说话，你这个叛徒，天天给B班的人补课，自己上课睡觉，还能考那么好，可恨！”

睡了一整个早自习的梁燕岁从桌面上挣扎坐起，精致的娃娃脸上被校服衣袖上的褶皱压出好几道红印。

他掀起眼皮，语气不善：“说谁叛徒呢？”

云纵知道这家伙起床气大，忙道：“他给谈晨补语文，连续好几天学到半夜了。今早我骑车路过他俩，谈晨那文言文背得颠三倒四，气得咱们少爷一个脑袋三个大。”

正在B班研究成绩单的谈晨打了个喷嚏。

袁舒耸耸肩：“我想起来了，考试之前我看见谈晨那回也是，在那捧着一本唐诗三百首看得如痴如醉的。我说少爷你真是拔苗助长，人回到祖国的怀抱才一年，愣是从普班给拽到奥B去了，还不停手啊？”

梁燕岁在座位上伸了个恨不得把自己拧成麻花的懒腰后，才算真正醒了过来，他慢条斯理地说：“为了把这个小老外拽进A班，我这次真使了大劲了，分班考他要是考不进来，提头来见吧。”

说完他从云纵手里抽过成绩单，从上往下扫。

第五排，年级排名第6。

梁燕岁还算满意，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在末尾年级排名处一路看上去，随即面露惊讶地把成绩单举到云纵眼前。

云纵对自己的成绩有信心，即便是在全市最好的一高，他的名字一直稳稳地写在每一页成绩单的第一排。

所以，当看到梁燕岁指着成绩单最上面那排，最末尾那列的年级排名是2时，他罕见地愣神了一瞬。

“对了，我光顾着自己哭坟，这大事忘和你说了。”袁舒手指点了点云纵的年级排名，“我还疑惑呢，咱班没人是第一啊，是B班的谁吗？能突飞猛进成这样？”

云纵接过成绩单，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纸张。

袁舒身边忽然幽幽地传来一句：“不是原来B班的。”

说话的是袁舒的同桌祝婧婧，她转过身来，推了下眼镜，解释道：“准确来说，是个转学生，摸底考的前一天刚进咱们学校，在B班借读。据说是从京市转过来的，成绩非、常、好。”她加重了非常两个字的声音，充满了幽怨，“如果不是因为奥林匹克班限制人数的规则，他来了就直接进咱班了。”

梁燕岁正在微信上询问谈晨的成绩，闻言停下在屏幕上疯狂扣字的双手，恍然大悟道：“啊，前几天谈晨跟我提过，他们班上学期那个被举报校园暴力的不是转走了吗，空出来一个名额，然后来了个身高很带劲的转学生，谈晨还问我要不要拉拢一下以后去排球队。我这几天光操心他的语文分了，给忘了。”

“我靠，京市的有什么想不开，高三了往东北转？”袁舒无语。

“你管人家呢，学习好想去哪去哪，哪考不是考。”祝婧婧翻了个白眼。

云纵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突然开口问：“这个人叫什么名？”

祝婧婧回想了一下刚从B班朋友那打听到的信息道：“叫...喻时远，家喻户晓那个喻。”

见云纵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低头继续看那张成绩单，祝婧婧也收回了目光，拉着袁舒转了回去。

袁舒眼睛余光瞄到云纵嘴巴张合了一下。

“喻时远...”

云纵轻轻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

从小到大，云纵几乎都是第一名，从县城小学，到初中跟随妈妈和哥哥搬到盛城，再到以全市中考第一名进入市一高，他已经很久没在这方面尝到输的滋味了。

这个喻时远的出现仿佛是把鲶鱼丢到沙丁鱼群里，让本来安逸懒散的沙丁鱼们为了生存不得不用力地游动。

但是云纵不想做沙丁鱼。

云纵把成绩单折好放到一边，抽出桌堂里的练习题，翻开做了起来。

默默关注着云纵动静的袁舒知道，他的这位发小，这是燃起胜负欲了。

云纵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见到喻时远，毕竟一个学校就这么大。

恰逢操场翻修，课间操取消，奥A奥B又在不同的教学楼，愣是到分班考的前一天，云纵也没见到喻时远。

但有关他的事却听了不少，这主要归功于袁舒那位掌握了整个一高学生间各种八卦和小道消息的同桌。

食堂里。

“他长得挺好看的。”

祝婧婧咽下嘴巴里面的鱼香肉丝和米饭，噎的直用手捶胸口，还不忘继续说：“应该跟谈晨差不多高。”

云纵无奈地把自己刚买还没来得及喝的瓶装水拧开，递给她。

“你慢点，吃完了再说。”

祝婧婧接过水瓶猛灌了一口，这才缓过来。

袁舒起身给她顺了几下后背，一脸嫌弃：“饭粒子都要喷出来了，怎么你看见他了啊？”

“听沈蕴嘉说的嘛，她之前也就见过喻时远三次，就转来那天还有摸底考的时候，之后这人就一直请假没来，前天不是开学典礼嘛，他也来了，不过一半时间都没待上就走了。”

听到这云纵和袁舒都挺惊讶，开学典礼倒没什么，今年因为操场不能用，学校没有办法，只能把高三的学生聚在礼堂里，高一新生还有高二都留在教室里看直播。

云纵还上去代表高三学生讲话了，没注意旁边B班什么时候来了又走了一个人。

“这哥们太狂了，我和云纵也只是偶尔旷个自习去打场球放松一下，高三了，他请假这么多天？”

“你听我讲嘛。今天人家就来上课了啊，可能是明天要分班考了，过来摸摸进度？”祝婧婧也想不明白。

袁舒眯起眼睛“我真是对这位学神越来越感兴趣了，他到底长啥样啊？有我帅？”

祝婧婧比了个让他住嘴别恶心的动作，继续道： “说是…不用看到脸，老远一看就知道哪个是他。瘦高个，脖子上一直挂着个运动耳机，死鱼眼加死鱼脸，看人好像在看垃圾。”

说完祝婧婧也有些疑惑闺蜜给的形容词：“哇…这个人设好没礼貌，也就是长得帅了，不然真的很欠揍。”

袁舒此时脑袋里自动绘制出了一个三白眼鱼头男的形象，他最讨厌鱼，一想到鱼就难受，因此狠狠地被恶心到了。

袁舒扒拉扒拉餐盘里的剩饭，没忍住，扔掉筷子无语道：“不，你不懂，这种Bking长得帅会显得更欠揍。”

祝婧婧闻言秒懂一些男高中生的嫉妒心。

她抬头环顾一圈，食堂四面八方打量他们这桌的目光一和她对上就立刻掩饰般地收了回去。

袁舒和云纵早已适应这样人群中焦点的感觉，并不觉得不自在。

祝婧婧上学期跟袁舒就是同桌，这学期因为换组到云纵和梁燕岁的前排，才和他们玩得熟悉起来。

即使已经一起吃了小半个月食堂了，在这种走到哪都被目光环绕的窥探下，她还是有些不适应，时常觉得头皮发麻。

“云纵你焦虑吗，”袁舒把餐盘推到一边，撑着下巴看自己兄弟的帅脸，嬉皮笑脸地开玩笑：“一个逼王款的帅哥，空降考了第一，狠狠踩中男高中生的痛点。”他一挑眉，用肩膀撞了下云纵，调侃道：“哦对了，他长得还高，也踩到你了哈哈哈哈。”

云纵的身高从上个学期就稳稳停在一米八一，身边玩得好的几个男生都比他高出一截了。

听他拿身高说事，云纵表情没变，他细嚼慢咽地吃完最后一口，才回答：“没踩到我，别你自己嫉妒还带上我。还有第一这事，分班考完见分晓。”

“我哥就是自信。”袁舒竖起大拇指，早就习惯了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祝婧婧也吃完了，她拿出纸巾擦擦嘴巴，还递了两张给他们：“我闺蜜说了，你们不是一个类型，还是咱们云哥最帅。”

“不敢当不敢当，帮我谢谢沈蕴嘉。”云纵笑答。

“你当着他面这么说，这小子臭屁得很，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其实都爽翻了。”

袁舒说着勾住云纵的脖子，云纵笑着眯起眼睛推他：“去去去，我都是光明正大的爽翻。”

其实不光祝婧婧的闺蜜，祝婧婧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至少整个一高加上隔壁实验高中，都没见过比云纵长得还好看的男生了。

凭心而论他们这一届帅哥美女真不少，梁燕岁是有些男生女相的漂亮，小头小脸大眼睛，一种日漫里走出来的感觉；谈晨是混血儿，剑眉星目但棱角偏刚硬，比同年龄的其他人显得成熟；至于袁舒，是个很典型的体育生帅哥。

每个人审美不一样，喜欢的类型也不一样，看他们就会有不同的评价。

比如梁燕岁没少被人背后说长得女气、娘炮，还有说袁舒长得就像女朋友能从食堂排到校门口的渣男。

实际上梁燕岁站起来一米八六，初中时期是校排球队的队长兼主攻手，场上杀遍盛城无敌手；袁舒至今还是母胎solo，根本没谈过恋爱。

而云纵是那种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长得好，他脸上皮肉贴合，眉目舒朗，一双柳叶眼专注有神，流畅的脸部线条尚且还有些稚气未脱，笑起来的时候干净又清爽。

他肤色白皙，盘靓条顺，有时走在学校里，黑压压的人群中，好像单独开了层滤镜。

再加上篮球打得好，成绩一骑绝尘，几乎符合了青春期少女对初恋的全部幻想。

祝婧婧这段时间和他相处下来，觉得他脾气好又没架子，总是笑眯眯地弯起眼睛。

私底下祝婧婧和沈蕴嘉说过好几次，觉得云纵要是去参加时下火热的选秀节目，肯定能靠脸和性格杀倒一片。

好可惜他志不在此，如此美貌，此时此刻却只有她和同桌两人独享，罪过罪过。祝婧婧捏捏肚子，感觉这学期天天看着这张帅脸，下饭了不少，吃得比之前都多了。

三人吃完饭，晃晃悠悠出了食堂，往学校里的小超市走去，一高小超市卖的东西很多，还有关东煮和奶茶。

中午这个时间是小超市最人满为患的时候，袁舒没吃饱要去买两串烤肠，祝婧婧嫌挤，便在外面等他俩。

云纵不爱喝甜的，在货架上扫了一眼，拿了瓶乌龙茶，给袁舒拿了瓶可乐，环顾一圈，在货架最上层里面看见了祝婧婧想喝的杨梅汁。

架子上只剩最后一瓶了，还没等他抬手去拿，感觉身后有人轻轻撞了他一下，同时从他右耳旁边伸出来了一条胳膊。

一只修长的手拿起了那瓶杨梅汁。

云纵猛地回头，身后这人离他很近，比他高了大概半个头还多，他的睫毛似乎扫到了对方的嘴唇。

两个人中间几乎没有距离。

下一秒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云纵后背撞到了货架，发出一声轻响。

对方抬手似乎是想扶他一下，但见他撞的力气不大，便收回了手。

顺着他的手，云纵抬眸一眼就看到对方脖子上挂着的运动耳机，随即他望向对方的脸，对方也恰好垂下眼看过来。

对视的瞬间云纵脑海里响起刚刚祝婧婧的话。

个高，很瘦，长得好看，不友善的眼神。

是喻时远。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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