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的糖果洒落一地,有几颗滚到了橱柜的夹缝中,很难捡起来。
阮澄望着糖果愣神,心口发堵。
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阮澄蹲下去捡散落满地的糖果。
橱柜夹缝很窄,阮澄废了不少力气才把糖果一个个勾出来,手臂因为用力蹭红了一片。
把那几颗糖果随手放在吧台上,阮澄恹恹地趴下来,心不在焉地来回摆弄糖果,眉眼纠结。
原来陆衍是这样想的吗。
她自以为是的善意果然给陆衍带去了不少困扰。
何况摄像头也是因为她,薛助理才有理由安装在客厅的。
阮澄越想越懊恼,叹着气扶正玻璃糖罐,将糖果一颗颗悉数放回。
放到一半时,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似乎缺了什么。
阮澄刷地坐起,瞬间来了精神。
刚刚丢进糖果罐那几颗糖果都不是,零散在桌子上的糖果也不是。
阮澄抬手绑了个马尾,又蹲在地上,仔细确认是否有遗漏的糖果。
地面没有,橱柜夹缝似乎没有。
阮澄拿起手机,点开手电筒的功能,反复在橱柜的夹缝中有没有她没看见的糖果。
应该全被她捡起来了。
那……她递给陆衍的那颗糖果哪里去了?
阮澄皱起眉头,背靠吧台柜坐下。
那颗糖果该不会被陆衍给拿走了吧?
鬼使神差间,阮澄脑海中涌现出一个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的想法。
阮澄甩甩头,想把这个不靠谱的东西丢在九霄之外。
她静默片刻,颓然撑住太阳穴,糟糕,越想越感觉她的想法正中红心了。
不是她自作多情,但没记错的话,陆衍发火的时候左手一直握拳,没见动作。
离开上楼时阮澄正沉浸在难过中没注意,可没再听见有糖果落地的声响。
那颗凭空蒸发的糖果,八成是被陆衍给带走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阮澄心头浮出几分异样,双手无意识抻住衣摆,揉来揉去,把好不容易熨平的衣服揉出无数条褶皱。
她想去找陆衍问清楚,可还没起身,就想到了对方冰冷彻骨的神情和语气不善的言辞。
要不是薛助理发难,他们或许还能像之前一样相处吧……
等等,薛助理?!
只是短短几秒钟,却仿佛拉扯出了漫长的时间。
阮澄灵光一闪,眼睫轻轻眨了眨,不经意间略过闪着红点、正工作中的摄像头。
今早陆衍的反常因为这个猜想,似乎都变得合理化了——
他知道薛助理在客厅安了摄像头。
当时薛助理一行人趾高气昂,阮澄忙着应付他们,没注意其他地方,所以就算陆衍下楼她也不知道。
薛助理同理,他一门心思都在挖苦自己,更不会分神。
刚刚陆衍是因为摄像头才故意表现出对她态度恶劣的吗?
阮澄拿不准,但直觉告诉她,就是这样没错。
不管猜想是否正确,她这段时间都应该顺着陆衍的心意,暂时跟他保持距离疏远开。
无论为了迷惑薛助理、伪装出关系差,还是陆衍发自真心,嫌她多事。
葱白的指尖伸入玻璃糖罐,双指夹出一颗糖果。
阮澄撕开糖果包装,送入口中。
很甜。
-
确实很甜。
陆衍含着糖,喉结滚动。
他不爱吃糖是实话。
嗜甜除了是一种天性外,同样和童年时家长的行为有关。
小孩子不听话或者表现优秀时,很多家长喜欢奖励一袋糖果给他们。
生日时,绝大多数小孩子也都拥有自己的生日蛋糕,奶油甜得腻人,点缀满满的巧克力或者热带水果。
可从陆母去世后,陆衍便再无温情的奖励或是属于自己的庆生蛋糕。
继母时刻带着和善的面具,倒是将面子工程做得很好,会在他生日虚情假意地提一嘴。
当时陆衍年纪小,尚未学会跟她虚与委蛇,只会冷眼对待继母。
而陆父陆文章“正巧”目睹了这一幕。
继母热情,陆衍不领情,悬殊的态度令陆文章勃然大怒,逼迫年幼的陆衍将甜腻的奶油蛋糕全部吃掉,对继母道歉。
蛋糕里面似乎被继母恶意加了些佐料,陆衍吃完后,上吐下泻不止,在床上躺了好久才休养过来。
从那之后他便很少碰蛋糕糖果类的甜品了。
陆衍当年还会委屈,认为父亲被那人女人蒙骗了才会对他这种态度。
可随着时间流逝,陆衍慢慢发现,继母恶毒的枕边风似乎并不是导火索,陆文章厌恶他,是因为他的母亲。
他温柔又深情的母亲成为陆文章成功回忆录里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多么讽刺。
陆文章年轻时靠着陆母嫁过来带的资源起家,多年后却觉得丢脸。
他看着陆衍那张和陆母相仿的脸,就会想起岳父当年不愿女儿嫁给他的强硬态度,会想起他还是穷小子时落魄的模样,会勾起陆文章内心深处的自卑。
想到这里,陆衍下意识咬牙,糖果咔嚓碎掉。
陆衍怔了两三秒,甜意将他眉眼间的寒霜渐渐晕染掉。
完整的糖纸包装被陆衍捏在手心,他缓缓将糖纸铺平,折叠收好。
甜甜的味道顺着舌尖味蕾传出,某种他从未有过的情感伴随甜意涌出。
陆衍舒展开眉头,唇角闪过一瞬而逝的微笑。
哪怕被那个便宜哥哥变相看管在这里,他的运气跟童年相比,也还是不错的。
可是阮澄现在一定认为他不知好歹,正替被践踏的好意难过吧。
陆衍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低垂下去。
就算在意外前,他的性格也经常让人有误解,再加上童年经历,陆衍早就对外界的看法无动于衷了。
而事故后,陆衍更加明白,他没法指望谁给他无条件的信任。
信任,从来都是有诸多附加条件的选项。
所以阮澄凭什么觉得他有难言之隐呢?
他们之前似乎还没有那种默契。
陆衍陷入了多重复杂的情绪中。
少女的出现照亮温暖了他,却要他来亲手熄灭。
现在的他落魄无能,可以给阮澄最大的报答就是让她保住这份工作。
不论阮澄日后对他什么态度,他都会欣然接受。
陆衍低声苦笑,满心酸涩。
烦闷的心情让他的脑袋开始疼,想到吃饭时阮澄的关心,陆衍索性关上了窗户,听阮澄的话准备睡觉。
外面雨势小了不少,但依旧富有节奏地敲了窗。
被困意侵袭的陆衍压根没想过,阮澄真的跟他默契度爆棚,将他的动机猜得十有**。
阮·没默契·澄不知道陆小可怜在卧室里正经历跌宕又丰富的情绪过山车,她早整理好了心情。
安静的客厅突然响起一阵铃音。
竟然有人给她打电话,真是罕见。
对方是阮澄前几天请的短期护工,说妈妈病情有所好转,护士通知转病房,让阮澄傍晚去。
阮澄眼睛一亮,忙不迭答应了。
住进别墅后,阮澄跑医院的频率愈发降低,薪酬和陪伴不可兼得,而且西山区和妈妈住的医院距离很远,阮澄就暂时只在周末两天去医院。
转出ICU后,阮澄给妈妈请了个护工。
护工阿姨年纪四十多,照顾脑血栓病人很专业,真要说起来,她和阮澄某种意义上还算同行。
医院那边安排妥当之后,阮澄才能更放心地完成她的工作。
妈妈的病情又有所好转,这个消息将阮澄心里残留的那点阴霾扫得一干二净。
……
陆衍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期间惊醒了好几次。
窗外的雨声渐小,淅淅沥沥,是要停的前兆。
陆衍揉揉鼻梁,低低打了个哈欠,伸手想去找手机,确认时间。
未等他有所动作,走廊似乎隐隐传来脚步声。
陆衍耳朵一动,乖觉地躺了回去。
对于装睡这件事,他现在得心应手,能被阮澄揪出来他都对不起以前被无数人夸赞过的天才演技。
外面的人仅在门前踌躇几秒,便推门走进,似乎笃定他还在睡梦中。
听见阮澄进屋的声响,陆衍表情有一瞬的僵住,但很快隐藏在黑暗中。
他侧身躺着,一动不动。
故意发火的缘由还没跟阮澄解释清楚,陆衍不想直面阮澄,怕她还因此生气。
连陆衍本人都未察觉,似乎有几丝隐秘的挣扎怯懦萦在他心尖。
脚步声及近,可陆衍没嗅到熟稔的橘子清香,反而是阵阵面包的香气
刚出炉的面包香味自带暖意,一闻便知。
陆衍不自然地皱了下眉。
这是他的午餐,还是晚餐?
阮澄刚刚出门了吗?什么时候买的面包?
面包是阮澄一小时前用烤箱做的。
她晚上需要去医院,没法管陆衍的晚餐,而且摄像头在盯着,她更没法光明正大违背薛助理的意思给他加餐。
阮澄想着反正等下也要出去,便用最后剩下的面粉烤了些小面包。
她带走一部分去医院,避开摄像头,从死角悄悄送到卧室一部分。
厨房工具不全,面包没发酵,口感肯定不如店面做的,但相比凉透的蔬菜粥依旧好上许多。
耳边传来先后两声响,似乎除了飘香的面包,还有什么被阮澄放在了床头柜上。
等到阮澄离开后一段时间,陆衍才起身,去辨别床头柜上的东西。
塑料质感,正长方形状,似乎是个智能音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