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来得又急又大,说下就下,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雨势凶猛。
阮澄暂时没心情去管摄像头了。
她怕积水,赶忙把客厅和厨房的窗户通通关了起来。
不知道陆衍醒没醒,他睡觉时经常开窗户,现在雨下得这么大,很容易感冒着凉。
他身体本就虚弱,经不起感冒发烧的折腾。
阮澄上了楼,可在指尖接触到门把手那刻还是迟疑了。
陆衍并不想见她。
今早阮澄发现前几天陆衍还爱不释手的暖水袋被他悄悄放在了休息室门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像是只被遗弃的可怜小兔子。
至少,这说明他的腿比前段时间要好了些吧?
这时间值得高兴的事情。
阮澄咬咬嘴唇,把脑海中其他念头压下去,轻轻叩门:“陆先生,你醒了吗?”
等了片刻没人回应,阮澄估摸陆衍还在睡,自作主张推开门。
然而陆衍早醒了。
事故后他心事重睡眠浅,时常惊醒,最近更加严重,有微小的动静就会惊醒。
所以一早薛助理登门时,他便听见了。
陆衍清楚薛助理的为人,嫉妒心强同理心差,最喜欢做的便是仗势欺人的活。
他担心阮澄应付不来,所以一直隐在楼梯拐角听着他们的对话。
彼时阮澄和薛助理的注意力都没在楼梯这边,所以谁也没发现他。
屋里光线昏暗,阮澄站在原地等眼睛适应黑暗后才往里走。
陆衍听见脚步声,屈指敲敲窗户。
阮澄正探着身去看床上是否有人,冷不丁被左侧传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刷地笔直地站在原地。
很可惜,陆衍无法看见这个有点可爱的画面,他冷声问:“有事?”
阮澄这才发现陆衍正坐在飘窗上,侧身靠着窗户出神,似乎在听雨滴坠落的声响。
昏沉的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配合外面的雷雨天,显得凄凉又孤寂。
阮澄心口发堵,说不清是被陆衍吓得还是其他情绪。
“外面雨下得大,我进来关窗户。”
“不用了。”陆衍声音平淡。
雨夹杂在风中从窗户的细缝吹进来,点点沾在他的眉峰上。
陆衍按了按眉心,随手将细雨抹去。
他本来就没休息好,太阳穴一直跳动着抽疼,所以才开窗想吹吹风清醒一些。
阮澄察觉到他的动作,径自上前将窗户关严:“容易着凉生病。”
陆衍眯着眼,脱口而出:“怕我麻烦你?”
话刚出口陆衍便自觉失言了,他最近一直致力于疏远阮澄不假,但这话委实过分,将阮澄的真诚恣意践踏。
“随你怎么想。”阮澄胸口起伏,语气中漏出隐隐的不悦。
陆衍抿紧唇,没再去作死开窗。
卧室内的气压越来越低,沉闷得和外面无异。
借着微弱的光线阮澄发现陆衍鬓角处还有点点雨滴。
阮澄转身抽出张纸巾:“偏头。”
陆衍下意识照做。
阮澄伸手,轻轻擦拭去雨点。
她微微弯曲的指节蹭过陆衍的脸颊,痒痒的,莫名勾人。
陆衍的耳朵瞬间地迅速染上绯意,她的指尖仿佛带着酥麻的电流,一路窜进他的心里。
陆衍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强装镇定拉开距离,按住阮澄的手腕:“我自己来。”
阮澄刚刚的气早消了,把纸巾递给陆衍后,一字一顿认真道:“我不怕麻烦。”
如果怕麻烦的话,谁会来当生活助理?
她本来都做好要照顾的是瘫痪在床的病人的心理准备了,现在的工作远比她设想中要轻松。
陆衍将纸巾揉进掌心,沉声岔开话题:“早上是不是薛助理来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阮澄“嗯”了声,卧室隔音效果一般,陆衍听力那么敏锐,能听到不奇怪。
不过陆衍知道客厅被安装了摄像头吗?
如果不知道......她该把摄像头的事情告诉陆衍吗。
陆衍等了会儿没见阮澄再说话,蹙眉问:“他欺负你了?”
他们的对话陆衍只听了大概,阮澄去送薛助理一行人离开时陆衍已经回了二楼。
微弱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显得锋利阴沉。
但莫名的,阮澄却感到某种可以用安心形容的思绪。
她扬唇浅笑:“没有。”
假如陆衍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许勉强会被糊弄过去。
他心思微微一转,垂下长睫“哦”了一声,道:“我饿了。”
阮澄:“?”
转性了?
前几天他还要绝食到底的模样是她的幻觉吗?
民以食为天,古人诚不欺我。
陆衍抿了抿唇,心里压不住的丢人。
为了让阮澄说实话,他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阮澄:“蔬菜粥已经煮好了,我先给你端上来。”
陆衍:“不用。”
阮澄眨眨眼,没理解他的意思。
陆衍在阮澄困惑的目光中起身,别过脸道:“下楼吃。”
阮澄懵了两三秒,这几天别说下楼了,陆衍连屋门都不愿意出。
“我端上来吧,不麻烦。”阮澄很快镇定下来,她可不能让陆衍下楼吃,客厅的摄像头刚安装,薛助理就算没再看,也会抽时间回顾。
尽管陆衍最近不太动筷,她依旧做的还是营养食谱上的菜品,只是样式删减了一些,看起来没有那么美味。
然而陆衍没给阮澄再拒绝的机会,兀自走出卧室。
他的腿伤不像之前那阵那么严重了,现在行动要自如很多。
阮澄心中有点不妙的预感,望着他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
阮澄不清楚摄像头的视野范围,索性带陆衍坐到吧台前。
这里的高脚凳背对着摄像头,稍微隐蔽点。
往好了想,至少薛助理仅仅在客厅安装了一个摄像头,还没丧心病狂到安在各个角落。
阮澄瞥了摄像头一眼,暗暗苦笑。
她不断在脑中催眠自己,就当摄像头不存在不存在。
可真当整个人暴露在摄像下,她根本做不到视若无睹。
带着被人监视的怪异感,阮澄洗干净手,盛了碗蔬菜粥给陆衍。
蔬菜粥煮粘稠后香喷喷的很馋人,阮澄咽了咽口水,再闻下去她的肚子也要发出抗议了。
目前家里的米剩得并不多,前几天又浪费了不少食材,现在需要省着用。
所以阮澄今天做得分量正好,刚刚够喂饱陆衍。
蔬菜粥温暖又养胃,是陆衍已经逐渐熟悉的味道。
阮澄的手艺不算上佳,和他以前接触过的大厨更没法相比,但却有种别样的温馨,很家常的感觉。
客厅的窗帘刚刚被阮澄随手拉开,光线要比卧室里好很多。
借着相对良好的光,阮澄这才发现陆衍眼眶下有淡淡的乌青色染开,明明前几天他的黑眼圈已经消退了不少。
“昨晚没有休息好吗?”阮澄问。
陆衍咽下一口粥,淡声道:“还好。”
阮澄:“那你吃完饭赶快再去睡一觉吧,雨天睡觉更舒服。”
陆衍:“嗯。早上薛助理来做什么了?”
“还是昨天那些事。”阮澄垂眸盯着脚尖,犹豫是否要把实话告诉他。
她的声音平静,隐去了绝大多数情绪,和平时听起来没什么不同。
陆衍没说话。
“陆先生。”阮澄揉揉鼻梁,试探着商量,“午饭我还是给你送进卧室里好了。”
陆衍装出副茫然的模样,故意问:“为什么?”
阮澄将袖口的褶皱扯平整,以故作轻松的口吻说:“雨天对你的腿伤有影响。”
陆衍微微皱起了眉,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
陆衍眉宇间的神色晕出些许压抑,阮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双手撑在吧台上,十分无聊。
视线环顾周围一圈,阮澄想了想把放在稍远处的玻璃糖罐挪近。
阮澄有点低血糖,平日兜里经常会揣一把糖,偶尔含一颗,靠嘴里的甜味提神。
这些糖是她前阵子去超市里顺便买的,当时着急回来,随便抓了把就去称秤贴价签了,没注意糖果的种类,回家整理时才发现翻车了。
买的糖果大部分都是酥心糖,阮澄最不愿意吃的那种。
但这些糖的生产厂家都是品牌,价格在糖果中不便宜,她还做不到说扔就扔,直到现在才吃了几颗。
在糖罐中左翻翻右找找,阮澄这才翻出个还算符和口味的糖果。
那些不合口味的糖果被她随意丢在糖罐周边,打算等下再收拾。
陆衍侧耳听着她挑拣糖果的动静,喝掉最后一口粥,将勺子反扣在碗里。
阮澄回过神,发现陆衍正面向自己的方向,唇角些微染上水润的光泽,看起来有气色不少。
“吃糖吗?”阮澄大脑有一瞬的短路,问道。
她在糖罐中挑了块她喜欢的塞到陆衍手中,因为嘴里含着糖,声音稍微有点含糊不清。
陆衍拒绝:“我不喜欢。”
阮澄没在意,说:“尝尝嘛,蛮好吃的。”
陆衍舔了舔嘴唇,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掌握紧,终于下定决心。
只有在摄像头面前表现出对阮澄的厌烦,才能留住阮澄。
吧台将阮澄的视线挡住,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正准备收好桌上零散的糖果。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陆衍神色骤变,一把将桌上的糖果挥到地上,差点打翻糖罐。
阮澄眉目微僵,不清楚他哪来的无名火。
“我已经说了不喜欢。”陆衍字字清晰,愠怒翻涌,“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好意,这只会给我带来困扰。”
阮澄一噎,蓦地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在说糖果,而是......
未等阮澄回答,陆衍冷笑一声:“希望你以后知道界限在哪里,不要再来用你所谓的善良烦我。”
阮澄低下头,声音涩然:“对不起。”
陆衍背对着她,上楼回了房间。
阮澄垂着头难过极了,没注意陆衍紧紧攥着,未曾放开的左手里正是那块导火索、被陆衍嫌弃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