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阵雨过后,披上晚霞的粉色天空旖旎动人,新加坡乌节路上行人如织。正值晚饭时刻,人流涌动,不少人拿着手机仰着脖子驻足拍摄美景。
从乌节路转入那森路,人流和车流骤减,道路两旁的绿荫遮天蔽日,愈发衬得整条街道宁和静谧。
道路末端一栋豪宅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和一辆红色的双门跑车一前一后缓缓朝着停车区开去。
李羡瑜停好车,倚着车门把玩车钥匙,不一会儿,他大哥一家四口也从劳斯莱斯里钻下车。
他立起身体走过去打招呼:“大哥,大嫂。”
李文哲微蹙眉头打量李羡瑜一身花里胡哨的打扮,抬手摘掉他头上镶着亮片的棒球帽:“每次让你穿得正经儿点来吃饭,次次不听。”
李羡瑜无所谓地笑笑:“来自己家吃饭,随意点嘛。”
一旁的叶柏黎摇摇头:“又要被爸爸一通说了。你们两个,可别学小叔哟。” 她对站在身后的一儿一女说。
李仲言闻言朝李羡瑜挤眉弄眼,一副幸灾乐祸自求多福的表情,拉着妹妹往里屋走。
李羡瑜无奈地耸耸肩,见怪不怪,也抬脚跟了进去。
李家在那森路的这座豪宅,面积足有5万平方尺,自带网球场和游泳池。别墅分上下两层,欧洲的殖民风格里糅合了亚洲古典元素,红色的宽屋檐下是带着高大百叶窗的宽阔阳台,一楼造工精细的游廊围绕着正中的起居空间,入口处的拱形门廊通身都是柚木制作的,温润油亮的光泽一看就是经历过岁月沉淀的,与院子里那颗百年榕树遥相呼应。整座豪宅的现代感与历史感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这座豪宅现在只住着李正德和夫人庄雅芸,庄雅芸是李正德的第二任妻子,他们年纪相差两轮,是早年原配去世后才结的婚。李家大儿子李文哲和二女儿李文熙是原配所生,只有李羡瑜才是庄雅芸亲生的。两儿一女成家成年后都各自搬了出去,只在定期过来小聚。临近圣诞和新年,李文哲惯例要携妻子儿女去瑞士滑雪,庄雅芸特地安排节前的家庭聚会。
七点的晚钟敲响,一道道精致可口的热菜便纷纷被呈上了长条形餐桌。
李正德坐在餐桌正中间,他年近70岁,但是鬓角一点白发也没有,戴着一副质地冰冷的金丝眼镜,神情严肃,下颚线紧绷,不怒自威,很有大家长的威仪。李家是家族企业,公司事务的核心决策人都在这张饭桌上,他喜欢在用餐的时候问一些公司经营相关的问题,所以这里的气氛往往更像是在开晚餐会议,而不是温馨的天伦之乐。
即便是父子,李文哲也从来不敢怠慢这样的场合,他要求子女必须穿着得体,是以李仲言来自个儿爷爷家还要整整齐齐穿着西装三件套,他心里颇有怨言,但也不得不从,毕竟大学还没毕业,他的信托基金还在老爹手里攥着。他有些羡慕地望向斜对面的小叔,在场只有他最随意,一身不着调的夜店风格,专心对着眼前的美食美酒大快朵颐,丝毫不被餐桌压抑的气氛干扰。
晚餐在刀叉轻碰中不疾不徐地进行,气氛尚可,今天多聊了一些家长里短,倒是没有对业务问题紧追不舍,许是年底的缘故,公司今年的指标超出预期完成,大家心头都松快不少。
“小瑜,你毕业快大半年了,接下去什么打算?”李正德突然转移话题,全场的视线都自动聚焦到李羡瑜的脸上。
李羡瑜正自得其乐对付着盘子里的蓝眼龙虾,冷不丁被点名,手里的佳肴顿时变得寡淡,他放下筷子,诚实地回答:“还没想好。”
李正德沉声说道:“你哥哥姐姐大学就开始在公司工作,连仲言都要来实习了,你倒是好,成天玩乐。”
李正德原本就板着一张生人勿进的扑克牌脸,语气一重就仿佛有滔天怒火要从他脸上冒出来,餐桌上的气压陡然降低,这下周围的人都沉默地喝着手边的酒水,连筷子和刀叉都不敢动。
彷佛只有李羡瑜一点也不怵他,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举起双手,好似投降求饶:“老爸,我对生意真的一点不感兴趣。”
“你……”李正德正要发作,被坐在左手边的夫人庄雅芸拦下了,庄雅芸一边把手上剔好的羊肉送到李正德盘子里,一边温言软语地劝他:“小瑜最近正忙着考飞机执照呢,等他消停了自然要来公司上班的。”
李正德哼了一声:“尽不干正事。”
这时李文哲也搭腔:“现在年底,公司也不忙,等过完春节我给他在交易部安排个位子锻炼锻炼。到时候跟仲言一起,两个人有个照应。”
话音刚落一阵轻笑声响起,这笑声在沉闷的气氛里异常明锐刺耳,叶柏黎掀起红唇,朝自家儿子说道:“仲言你可得多学点,到时候好教教小叔。”
李仲言嘀咕道:“妈,小叔哪需要我教……”
话还没说完,叶柏黎就瞪了他一眼,李仲言乖乖闭了嘴,“你连耶鲁都考上了,这些事情还能难倒你呀?”
又来了,庄雅芸微不可查地嘲讽一笑,银行家的幺女天生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任何事情都唾手可得,儿子考上常春藤恐怕是她这辈子唯一亲自灌注心力栽培成功的事情,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炫耀一番,真是可怜。
当然,也怪自己的败家儿子不长进,成天纸醉金迷,差点连大学文凭都拿不到,好不容易捐了一座楼才勉强毕业,这才落得别人口舌。
看到儿子一脸纨绔的样子,她头疼不已,赶紧转移话题,“那仲言在学校,谈女朋友了没?”
“芸姨,学校里课业都重死了,哪来时间谈恋爱啊。”李仲言故作夸张,矢口否认,心虚地把脸埋到碗里,刻意忽视叶柏黎睇过来的目光。
事实上,自从几个月前在非洲初尝禁果,他便食髓知味,每天都精虫上脑,总想着那件事。踏进大学的校门后,他便彻底放飞自我。仗着一张不错的皮囊和刷不完的银行卡,他在学生会、酒吧、夜店总能轻轻松松勾搭到滚床单的对象,性生活之精彩连李羡瑜听了都自惭形秽。
但在家人面前,他还是摆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他晓得这样子才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庄雅芸看他拼命否认的样子,心情顿时好了些,叶柏黎的烦恼恐怕在后头,她用长辈的身份勉励几句:“注意劳逸结合,有不错的女孩子也早点考虑起来。”
叶柏黎抢着说:“阿雅,仲言还小啦。要说女孩子呀,小瑜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是不是该挑个中意的人选结婚了呀?” 叶柏黎刚过四十,比庄雅芸小几岁,光听声音,那副发嗲的少女腔调和语气比她起码小了两轮。
庄雅芸笑着说:“柏黎你这正好说道我心坎上了,我也盼着小瑜早日结婚早点抱上孙子呢。你社交圈子活络,有没有哪家的女孩子介绍介绍?”
李羡瑜花花公子大名在外,连叶柏黎在她的太太圈子里也没少耳闻,说他不忌男女,在金沙顶楼的酒吧有个定期的包厢,出入的人形形色色,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穿得少。她原本就瞧不上庄雅芸,当然不会给她儿子介绍千金名媛。
叶柏黎缓缓地说:“倒是不少朋友家的女儿都跟小瑜年龄相仿,就不知道小瑜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呢?”
李羡瑜闭着眼喝了口红酒,如果酒精能麻痹耳朵,那才是真正造福人类。
庄雅芸见李羡瑜云游天外的样子轻轻踢了他一脚,“小瑜脾气好,什么样儿的女生都能相处。”
叶柏黎心里哼一声,这可不就是荤素不忌嘛,敷衍道:“那我留意留意。”
这时李正德也开口:“小瑜,事业和家庭,至少先选一件,要是不想去公司,先把婚结掉。正好你世伯的女儿回国有一阵子了,你们俩见上一面,合适就结婚。”
李羡瑜刚要开口回绝,又被庄雅芸踢了一脚,“我来安排。”
餐桌上绵里藏针的对话李文熙见怪不怪,每次吃饭的时候还能看场戏,简直妙趣横生。等好戏慢慢落幕,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爸,摩根银行的人透露嘉盛集团正在寻求上市,最近银根很松,市场上的钱都在找标的,嘉盛的估值翻了好几倍。他们体量不及我们一半,要是我们也在这个时机上市,吸筹效应比他们还好,而且还能抢掉他们的一部分资金。”
李文哲递给妹妹一个赞许的眼神,负责公司资本业务的是李文熙,但掌管核心交易业务的李文哲对上市的迫切需求远甚于她,公司一旦上市,他们全家的身价都要上好几个台阶,而且他野心勃勃的扩张计划也都有了资金支撑,他接过妹妹的话茬,继续说:“现在的确是资本市场的黄金时期,我朋友一个随随便便的创业项目也能融资三轮,马上就要上市了。我们应该趁热打铁,搭上这趟顺风车。”
李羡瑜喝着酒,嘴角轻轻一勾,果然不出他所料,耳边响起暴跳如雷的声音:“我说了,维克托永远不上市!你们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