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蔺渊藏在货车最里面的角落,随着牛奶一箱一箱往外搬,他暴露的风险也越来越大。
货厢直连驾驶室,赫蔺渊瞄准机会敏捷地从后面翻到副驾,只是他来不及推门下来就听见猎犬“汪汪”地叫起来。
他猫在座椅上,朝门口看去,两个警卫面向货车,说着闲话,倒没什么异常的举动。
在穆萨合上后车厢的瞬间,赫蔺渊打开副驾车门,往外跳下去。
车身很高,正好阻挡了警卫的视线,只是当他跃出车门的刹那,敏锐的猎犬更加烦躁地叫起来。
一个警卫狠狠地声音传过来:“叫什么?”
猎犬仍然止不住朝货车方向犬吠。
另一个说:“过去看看,可能有什么动静。”
赫蔺渊气都不喘,倏地冲到酒店廊住的背面躲起来。
警卫走到副驾驶,喃喃道:“什么也没有啊。”
穆萨搬完东西绕到驾驶座,探出头问:“两位老爷,怎么了?”
警卫挥挥手,“没事,搬完了?”
穆萨点点头:“搬完了,两位老爷辛苦了,我这就把车开出去。”
汽车发动机响起来,不一会儿就驶出大门,整个酒店又归于平静。赫蔺渊借着警卫分神的空档,闪身钻进了酒店的后厨。
天还未亮,后厨已经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酒店的早餐将于六点准时供应。
赫蔺渊小心翼翼地周旋在厨房的狭窄空间,好不容易才脱身来到一个杂物间,还没喘口气,就听到杂物间外面有两个女佣人在说话,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推门进来了。
赫蔺渊躲在一个置物架的角落,等她们出去。
“总统套房的客人真难伺候,早餐非中式不可,我们的大厨原本飞回老家祭祖,硬生生被老板喊回来了,他一直骂骂咧咧把气撒我们身上。”
“哎,你别放心上,我们大厨脾气本来就差,被这么一搞,要是我也不满。再说现在这个节骨眼儿,我们原本人手就不够,还要那么一堆人去伺候那个客人,累死人哦。”
“做了几十年,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就这个新加坡老头要求最刁钻,怎么不把家里的厨师和保姆都带上呐。”
“你声音轻点,来我们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别指名道姓的。”
“这个亚洲老男人什么来头?好久没见过亚洲人了。”
“我哪知道。”
两个人八卦了一会儿是非,清点完东西又出去了。
赫蔺渊在储物间翻箱倒柜,很快就给自己换了一套男员工的制服,还在脸上贴了胡子,伪装成一名酒店员工,径直走向总统套房的那层楼。
赫蔺渊调查过李正德,这老头每天六点半都有喝早茶的习惯,雷打不动,如果他真住在这里,六点半这间卧室肯定会有动静。
赫蔺渊看了下表,距离六点半还有一个小时,于是他利用这段空隙把酒店的结构摸了个清,时间快到的时候,又悄悄潜了回去。
果然,六点半的时候门开了,李正德的秘书先一步踏出房门,紧接着是李正德,一个佣人已经守在门口,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李先生,已经为您准备好早餐,请随我移步私人餐厅。”
私人餐厅是一个个被屏风隔开来的包厢,每一间都对着酒店中庭带有喷泉、种满玫瑰花的罗马风格花园。在干旱缺水的沙国,这番景色无疑是海市蜃楼般的仙境存在。
可惜这景色只有贵宾才有待遇目睹。
秘书见李正德喝了几口粥便放下餐具,俯身劝他:“老爷,您多少再吃点,中午的饭局恐怕是吃不了几口的。”
李正德慢吞吞喝了口茶,摇摇头:“这厨子的水平不行。”
过去李正德出行随身带着厨师和贴身管家,但此番要低调行事,所以只带了秘书和一个保镖。
“我再让后厨做几个清淡的小菜。”
李正德没阻拦,秘书便向餐厅经理提了要求,经理毕恭毕敬地遵照行事。
李正德继续靠着椅子喝茶,“合同再检查一遍,有关石油代理权的一切细节都要再看一遍,不要小看杜伊的狡猾。”
“您放心,合同已经照您的吩咐起草,来之前也让我们律师看过,等会儿回去我再校对一遍。”
“中午约的几点?”
“正午十二点,在杜伊亲王的私人包房里碰面。”
喝完茶,又吃了些早点,两个人起身回房,秘书在走廊上被一个人服务生撞了一下,不满地皱眉道:“怎么回事?”
服务生赶紧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先生,对不起。”
李正德摇摇头,对这个破落国家的一切再一次感到不满,要不是有石油的买卖,他这辈子也不会踏进这个地方。
皇室酒店自开业以来,顶楼的房间就从未对外开放过,即便再有钱有势也无可奈何,因为这是酒店主人杜伊的私人包房,除非他高兴,邀请人上来喝一杯酒,否则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酒店本身就金碧辉煌,在周围乏善可陈的建筑群对照之下,更显得熠熠生辉,而酒店的顶楼更是镶嵌了满墙的黄金与珠宝,连见多识广的李正德都要在心里暗暗咋舌,连带着嘲讽一番,真是土豪,又土又豪。
杜伊正坐在巴洛克风格的鹅绒软椅上欣赏着刚从巴黎拍卖得来的名画,一点也不像要谈生意的样子,连仆人把客人请进屋,他也没有要站起来迎人的意思。
还是李正德先伸出手,清清嗓子开口:“杜伊公爵,我们是有多少年没见了?”
杜伊仿佛从画中如梦初醒,抬起头:“哎哟李先生,失敬失敬,我刚才看画看得入迷。请坐请坐。”
李正德朝他手中的画投去一眼:“这幅画竟然落到公爵手里了。我记得那场拍卖会的竞价可是激烈的狠。”
杜伊谦虚笑了笑:“运气好罢了。”
李正德坐在杜伊对面,“十五年没见,公爵真是一点没变啊。”
公爵穿着宽松的白袍,脸上蓄着本国人特有的胡子,神采奕奕:“李先生说笑了。”
李正德回忆道:“十五年前,我记得我们最后碰面也是在谈生意。”
公爵摸着胡子,似乎也在回忆:“那是一笔很好的生意。”
李正德说:“互惠互利的生意都是好生意。”
公爵挑挑眉:“那今天李先生又带来什么好生意?”
“沙湾的石油开采权,我来开采和销售,公爵旱涝保收如何?”
沙国石油资源丰富,集中在西部地区,沙湾是东部新近开拓的地方,石油储量未知,公爵很意外李正德想要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盘子,他以为对方要狮子大开口,要在西部吃下一口肥肉。
“李先生怎么对沙湾感兴趣?那里石油储备未知,交通也不似西部便利,你不怕亏本买卖?”
李正德说:“公爵你也知道我这人就爱挑战,要不然十五年前也不会冒险为沙国运送物资,以解国王先生和公爵家族的燃眉之急。”
公爵说:“是啊,十五年前要是没有你以身犯险,我们家族或许已经变成历史。”
李正德叹了口气:“哎,
当年为了送那批物资出去,在西岸码头和条子交火,我们搞死了几个条子,之后我的麻烦事就纷至沓来,那些条子把我盯得可紧。”
公爵说:“难为李先生了。”
李正德说:“应该的,我李某有个人生信条,对好朋友要以诚相待,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都没有变过。”
公爵招招手,立刻有仆人来到跟前,递上一份材料,“李先生这么有诚意,我也该有所表示才对。李先生说的那个合作,请看下这份合同。”
凭过去李正德跟公爵打交道的经验,他知道公爵是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主儿,但是当他看到合同的合作条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几句,这个王八蛋,这种条款也好意思拿出来。
李正德也是见惯商场风云的人,虽然心里极度不爽,还是维持体面,咬着牙笑了笑,“公爵先生,我的提议是我们每年交一笔固定的开采费,这样不论沙湾石油有没有盈利,你口袋里的钱一分也不会少,也不用冒任何风险。”
公爵笑道:“李先生,刚才你说自己是个爱冒险的人,正好,我也是。”
公爵的提议是利润他要七分,李正德三分,这种不公平的买卖李正德过去做过不少,没想到今天轮到自己头上,但是生意场上总有高下,没有议价筹码的人总要吃点亏,“七三开我向公司交代不过去啊,公爵出资源,我们出设备物资开采,又负责销售,投入也不少。五五开才是公平的分法。”
这时有仆人进来提醒:“公爵,您下午两点还有个会面。”
公爵站起来,“你瞧,来谈石油合作的人不少,最近我可忙坏了。”
李正德也站起来,不慌不忙说:“晚上约了公爵喝酒,好好叙一叙,毕竟我们十五年没见了。”
公爵说:“好,晚上见。”
赫蔺渊关掉监听设备,他手上青筋暴起,狠狠地握紧拳头。
十五年前的杀父之仇,他今天终于确认了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