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李羡瑜压低声音问,两个人还在外面说话,他可不想被人听了去,也不想被人发现。他一向心细如尘,只一琢磨,就猜测到可能的原因,“外面的女生是你认识的人?”
赫蔺渊眉头微蹙,看向李羡瑜的眼神带了怨气和恼怒,李羡瑜心头一跳,果然猜得没错,李仲言这混小子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是我妹妹。”赫蔺渊沉声说。
李羡瑜愣了,这该死的地方太小了,李仲言心心念念的姑娘竟然是赫蔺渊的妹妹,这小子在非洲吃喝嫖赌的德行早就被赫蔺渊看在眼里,现在还让人家姑娘受尽委屈,他要是赫蔺渊,也该宰了这混小子不可,他拉住赫蔺渊的衣角,“你放心,等会儿我出去就把这小子揍一顿。”
赫蔺渊:“最好是。让那个混小子别招惹我妹妹,否则……” 他握紧拳头。
片刻后,外面没了声响,两个人才从储物间钻了出去,然后默契地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李羡瑜很快就找到李仲言,李仲言朝李羡瑜挥了挥手,“小叔,我正找你。”
李羡瑜扯了扯嘴角,“女朋友呢?”
李仲言耷拉着脸皮,愁眉苦脸地说:“哎,她走了……”
李羡瑜还没开口追问,藏不住心事的小侄子就开始倒苦水:“我妈太过分了,才第一次见面,就说她家境不好,配不上我,让她不要痴心妄想。女朋友很生气,闹着走了。”
李羡瑜想打消他的念头:“你妈的要求一直写在脸上,门不当户不对的话确实不好办。”
李仲言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苦闷地说:“我是喜欢她才着急带来给妈妈看的。”
李羡瑜:“你才几岁,这么着急干嘛?谈恋爱就谈恋爱,又没谈婚论嫁,见什么家长。”
李仲言:“哎小叔,我确实着急,我们俩谈了好几个月,除了牵牵手,连嘴还没亲上,这是我谈恋爱以来最慢热的一次了……”
李羡瑜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混小子还没糟蹋人女孩子,要是已经上了三垒,赫蔺渊这个护妹狂魔可能要连着他一起宰了。
“我以为她们这种乖乖女,不见家长会觉得我不够重视,不够真心,所以才带来的。我也没想着结婚的事情,可是我妈非得往结婚的事情上想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怎么就要门当户对了。”
李羡瑜在脑海里飞快地想着怎么断掉侄子的心思,李仲言又噼里啪啦抱怨了一大堆,接着还把难题抛给他:“小叔,如果你喜欢的人一无所有,全家人反对,你会怎么做?”
李羡瑜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怎么办?当然是该分分”
李仲言摇摇头,似乎颇为失望,“小叔,你竟然这么现实。”
李羡瑜说:“你知道你爸妈是商业联姻吧?”
李家和叶家在狮城都颇有名望,两家的方方面面都是媒体眼中的素材,结婚更是博人眼球的大新闻,值得大写特写,李仲言自然也看过不少李家的新闻和八卦。
“强强结合的婚姻,才是我们这种家庭需要的,不管你愿不愿意,都由不得你。这是你一出生就享受各种特权的必要代价。”
李仲言:“可是……”
李羡瑜点到为止,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转身离开。至于怎么打消侄子的念头,他也有了对策,这家伙三分钟热度的样子,过不了多久就会把赫蔺渊的妹妹忘掉。
赫蔺渊在游艇上转了一圈,都没有妹妹的影子,结束应酬后他便奔回家。
赵明惠正在收拾客厅,看见赫蔺渊开门进来,有些意外,“渊儿,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赫蔺渊走得急,额头冒着汗,他稳了稳气息,笑道:“我来找妹妹,她在家吗?”
赵明惠指了指院子的方向,低声说:“嗯,在后院呢,刚从朋友的派对回来,开开心心地去,愁眉苦脸地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去看看。”
赫蔺渊说:“嗯,我正好找她有事儿。”
季嘉莹坐在后院的秋千上,两只手耷拉着,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带着秋千悠悠的晃动,她的思绪也被晃荡到几个小时前。
面前珠光宝气的贵妇直白审视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把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她感到很不自在,自己好似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良久,或许是自己还算标致的脸蛋和身材通过了考核,贵妇露出半个笑容, “嘉嘉对吗?之前从未听仲言说起过,你们是同学?”
季嘉莹点点头,她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粉色裙摆。她成长的环境单纯朴素,从未和如此这般咄咄逼人的贵妇相处过。
“父母从事什么行业呀?或许我们有过接触呢。”
季嘉莹和李仲言交往几个月,长了很多见识。
新加坡是顶级富豪的聚集地,但事实上从前她从未真正接触过上流社会。她大部分同学都来自工薪阶层,邻居大都跟父母一样做着小买卖。
李仲言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个世界有她从未坐过只在电视杂志或者路边匆匆瞥过的豪华跑车,有只限会员的高尔夫俱乐部,上千新币的米其林晚餐以及昂贵的奢侈品。这些在季嘉莹看来高不可攀的东西却是李仲言的日常。
因此,当李仲言在一堂经济学课后走向她,约她一起喝咖啡的时候,她那颗虚荣的少女心止不住地狂跳。
季嘉莹和李仲言并非一个学校,只是一同选了一节跨校的课程。李仲言大名远扬,是女生宿舍里面被讨论最多的高富帅,他不仅相貌好,脾气也不差,完全没有有钱人那种趾高气扬的傲慢姿态,唯一的缺点似乎是女朋友更换速度很快。有女生站出来反驳,恋爱保质期短并不代表花心,社交媒体上从来没有劈腿的花边新闻。这么一说,大家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
他们两个人虽然选了同一堂课,但是交集并不多,有钱的学生和普通的学生泾渭分明,大家玩不到一块儿。但季嘉莹出于好奇,平日多少也会留意到李仲言,印象中这个人穿衣打扮时髦新潮,腕表更是价值连城。
在李仲言开口约她喝咖啡之前,两个人并未说过一句话,因此季嘉莹除了心里的些许悸动,还有疑惑,她忍不住问道:“找我有事?”
李仲言露出一个俘获很多人心的阳光笑容,说:“嗯,这堂课的小组作业是关于东亚经济发展的,听说你也是新加坡人,想邀请你一起完成。”
这个班级里亚洲学生不少,却只单邀她,用意明显,季嘉莹点点头答应了。
每个女生心里都有一个童话故事,他的白马王子风度翩翩,拨开人群,只为她献上玫瑰花。
不过季嘉莹比一般女生要更清醒矜持一些,虽然她没有顶好的家世,但从小到大追他的优秀男生不少,更何况她那万里挑一的哥哥赫蔺渊每天和她在一起,有这么一个参照物在眼前,她对帅气的男人早就见怪不怪,眼光自然比普通女生高出许多。
但有一点李仲言是突出的,那就是他惯会说甜言蜜语,哄女生手段了得,季嘉莹没遇见过这样的男生,因此多多少少被迷惑住了。
“父母从事什么行业?” 季嘉莹被问到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难以启齿。虽说职业不分贵贱,但是相较父母是教授、医生、律师等光鲜职业的同学,她多少有些自卑。每次同学问她,她也总是避重就轻,说父母是做生意的。这时同学总是误认为她家是开公司做大生意的,还总要羡慕她一番。李仲言倒是从未问过她这个问题,或许在大少爷眼里,上名牌大学的学生家境多少都不俗吧。
面对贵妇的问题,她更加发难了,因为她知道对方的期待是什么,她希望自己的父母也是来自哪个豪门,至少也得是个书香世家,才能配得上她儿子,才配得上来这艘奢华的游艇。
季嘉莹觉得对方的目光像针一般尖锐,一下子戳破她莫名的虚荣心,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我父母是做餐饮的。”
“餐饮?我认识的很多太太都来自餐饮界,父母主理哪个品牌呀?”
季嘉莹勉强一笑,“我爸妈在唐人街食阁里有个小店铺,不是什么品牌。”
贵妇骤然放大的瞳孔让季嘉莹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但随即而来的是她脸上毫不遮掩的嫌恶,她扭过头瞪了李仲言一眼,“言言,你结交的都是什么朋友,乱七八糟的人也带上船?”
李仲言听出叶柏黎语气中的嫌弃,他想开口阻拦,以免更难听的话说出来,但在母亲面前,他也只能无力地说一句:“妈……” 祈求母亲能停下这番直接又伤人的话语。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好好的书不念,偏偏想着麻雀变凤凰的事情。言言,妈妈跟你说了,一定要找门当户对的孩子做朋友,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季嘉莹想说自己并没有看上李仲言的财富,还没开口辩解,眼泪已经不争气的在眼眶打转,她腾地站起来,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或者她应该跳下海才对。
赫蔺渊看见季嘉莹心不在焉地晃着秋千,走过去在边上的秋千坐下来,然后递给妹妹一颗苹果,“有心事?”
“没有。”季嘉莹接过苹果,飞快地扭过头去。
赫蔺渊揉了揉季嘉莹的头发,然后咬了一口自己的苹果,“真甜,你不吃啊?”
季嘉莹这才跟着也咬了一口。
兄妹俩晃着秋千,慢慢吃完了各自的苹果。
不远处有个垃圾桶,赫蔺渊轻轻一抛,果核稳稳落入垃圾桶,季嘉莹也跟着轻轻一抛,果核却不争气地在垃圾桶边上掉了下来。
兄妹俩相视一笑。
良久,季嘉莹问赫蔺渊:“哥,你有羡慕过别人吗?”
她的眼睛隐隐还泛着泪痕,赫蔺渊想到李仲言,心想非得揍他一顿不可,“羡慕什么?”
“比如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一出生就拥有我们穷尽一生也得不到的财富和地位。”
赫蔺渊摇摇头,“不羡慕。”
季嘉莹瞪大眼睛:“真心话?”
赫蔺渊点点头,“嗯,真心的。”
季嘉莹撇撇嘴,“怪不得玉佛寺的老和尚说你有佛缘,你真的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哦。”
赫蔺渊笑了笑:“你知道吗,每个人在世间都有一个使命。有些人要做英雄拯救世界,有些人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
季嘉莹咀嚼着哥哥说的话,“那哥哥你找到自己的使命了吗?”
赫蔺渊又摸了摸季嘉莹的脑袋,“当然。”
“是什么?”季嘉莹急切地追问。
“肯定不是羡慕别人。”
“哼。”
“哥哥希望你找到自己的使命,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羡慕别人身上。”
季嘉莹低头,轻轻“嗯”了一声,“哥哥,我再问个问题。假如你爱上一个灰姑娘,但现实却需要你跟白雪公主结婚,你会怎么做?”
赫蔺渊哈哈哈大笑起来,“这么难的问题?你还不如问,老妈和老婆掉水里,我该救哪一个?”
季嘉莹眨眨眼,“你会救哪个?”
赫蔺渊站起来:“当然是一起救。”
季嘉莹举一反三,“所以灰姑娘和白雪公主你都要?”
赫蔺渊皱皱眉,“你这都什么逻辑。”
季嘉莹不满地嘀咕:“果然男人都是贪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