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银色的闪电在滨海湾海天交际处划过,随之而来的是“轰隆”一声巨响的惊雷,一瞬间原本还有一丝清亮的天空黯淡下来,乌云黑压压地像集结的军队,气势汹汹地笼罩在小城的上空。
李羡瑜的公寓客厅正对着海景,他懒洋洋地靠在白色的毛绒沙发上,饶有兴味地盯着远处海面翻腾的巨浪,仿佛立身在艺术画廊欣赏一副悲情油画。
其实他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恶劣天气的影响,相反,他相当愉快地喝下一碗平时嫌恶的养生鸡汤。
李伯心满意足地接过底朝天的汤碗,笑呵呵地祝贺他:“码头那块地,妥了吧?”
李羡瑜晃了晃手机,牵起一个嘲讽的微笑:“当然,少爷我从不做赔本的买卖,陪陈礼兵玩了那么久,这家伙要是还兜圈子,自己也知道下场。”
李伯:“那块地位置好,又难得放出来给市场竞标,有钱的没钱的一窝蜂而上,争着抢着要,我们拿下来,怕是要遭不少人眼红。”
李羡瑜交叉起双腿,不以为意:“有身份掩饰,想不到我们头上。”
李伯说:“这几年你一直在布局维克托没有涉足的环节,盘子铺得不小,脚步迈得大,还是小心为妙。陈礼兵这只老狐狸,那么多人巴结贿赂着他,少爷你用什么招数拿下的?”
李羡瑜看着窗外霹雳吧啦砸下来的碎石般大小的雨珠,若有所思地说:“对付这种人,恐惧往往比满足更加有效。” 不仅要利诱,还要威逼。李羡瑜手里捏着陈礼兵不少把柄,适时亮剑,对方自然知道选择。
李伯看着自家少爷羽翼日渐丰满,手段也愈发狠厉,心情有些复杂,最后他心里叹口气说:“软的不吃,偏要吃硬的,白费了少爷你陪吃陪喝的。”
李羡瑜机敏地转过头:“李伯,你下一句就要劝我少在暗夜花天酒地了吧。”
李伯狡黠一笑:“李伯老了,管不住你啦。”
李羡瑜扯起嘴角,果然还是主动出击比较管用,一下子就堵上李伯的唠叨。
没想到下一秒李伯又续上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赫蔺渊…上个礼拜我看到他开车送你回来…”
李伯话还没说话,李羡瑜就抬起腿,虚虚打了个哈欠,“这天气,还是适合睡觉。李伯,我回房睡一会儿,晚上唐风眠还约我吃饭呢。”
李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跃层楼梯的后面,无奈地摇摇头。
李羡瑜回到房间,耳根子终于清净了,李伯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唠叨。尤其年纪大了之后,对他人生大事的问候不比庄雅芸少。
上个礼拜多喝了酒,赫蔺渊一路把他送到家里,李伯正好在客厅等他回来,因此恰巧打了个照面。
除了死缠烂打的唐风眠,李羡瑜很少带人到家里来,何况赫蔺渊品貌都不错,待人温和有礼,李伯自然就想歪了。
哼,那个木头满脑子是工作,还会动这个歪心思?上次吃饭完之后,虽然双方互加了联系方式,但他们的对话框里面连一条简讯也没有,压根儿是转头就把自己忘掉了吧。再说他还是大哥的下属,也不知敌还是友呢,李伯年纪大了真是糊涂了,李羡瑜摆好枕头,准备再睡个午觉。
这时电话嘟嘟响起来。
“小叔!”电话那头侄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比这倒霉天气还丧气。
李羡瑜懒洋洋地回应:“怎么了?”
李仲言嚷嚷:“小叔,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李羡瑜捏着手机,听侄子在那边鬼哭狼嚎,原来是他中意的小女朋友好不容易追到手,就被自己精明的老妈发现了。
叶柏黎最看重儿子交往对象的家世,见儿子支支吾吾不肯说,就自己派人打听,把小女朋友的家庭背景调查了一遍。这女孩子跟李家压根儿不是一个圈层的,她自然十分不满意,于是霸道地命令李仲言马上跟人家分手。可是李仲言好不容易追上人家,手还没捂热,怎么肯听话。他不知道怎么搞定自己老妈,所以打电话来找李羡瑜求救。
李羡瑜幸灾乐祸:“你还是放过你那小女朋友吧,招惹上你妈,是她倒霉。”
李仲言:“小叔,我离不开她。她就是我的缪斯女神。”
李羡瑜抚额,你的缪斯女神可真多。
李仲言说:“我妈那是没见过真人,才会有偏见,让她见一见,保准她也会喜欢她的。”
李羡瑜心想,你可真了解你亲妈,“那你要我怎么帮?”
“小叔,我听说你要做宋家的乘龙快婿了,我还没见过未来的嫂子呢……我是想,用你的名义组个局,大家聚一聚,我也把女朋友带过来,顺便让我妈妈看看。”
李羡瑜笑着说:“你倒是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小叔,求你了。”
李羡瑜听不下去侄子腻腻歪歪的软磨硬泡,为了速速挂掉电话他只好应下了。
一觉醒来,天彻底暗下去,外面的狂风暴雨已经停歇,李伯适时敲开李羡瑜的房门,“唐少在楼下。”
李羡瑜洗漱完出来,唐风眠正抱着他的游戏机左突右击。
唐风眠见他下楼,丢下游戏机站起来:“啧啧,李公子的命真好,大白天睡大觉,不像我们这种打工仔,这种鬼天气还要去公司开会。”
李羡瑜嘲讽他:“打工仔?我还没见过穿着几万块西装带着几百万手表的打工仔。”
唐风眠转了转手上的腕表,朝李羡瑜跟前一亮,洋洋得意:“新买的,好看吧?”
李羡瑜很捧场地点了个赞。
唐风眠心情大好,又笑嘻嘻地问:“话说,你家老头子怎么会放任你游手好闲?”
李羡瑜喝完李伯递来的纯净水,耸耸肩:“家里不缺一个干活的。”
唐风眠羡慕地说:“人丁兴旺也有好处。我还想多玩几年呢。”
李羡瑜懒得理会他的抱怨,这人明明做总裁兴致正浓,便问:“晚上有什么乐子,非得这种天气出来?”
唐风眠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羡瑜坐在迈凯伦的副驾,他调侃唐风眠换车的速度比换妹子的速度还快。车子一路朝南驾驶,繁华夜色从车窗飞速倒退,不一会儿窗外的景色就只剩惨淡的路灯了,李羡瑜没了开玩笑的心情,问他到底要去哪儿,但这家伙仍然神神秘秘,铁了心不透露半点行踪,李羡瑜的额角突突跳,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最后唐风眠在南区深水码头停了下来。
与不远处轰隆作响,灯火通明的忙碌景象不同,这里相当人烟罕至,空旷又荒芜,宛如一片废墟,只有海风在猎猎地狂响。
没想到唐风眠这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有胆子来这种地方,李羡瑜很纳闷,“大晚上的,我们来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玩捉迷藏啊?”
唐风眠轻笑道:“比捉迷藏还好玩儿。” 他的表情里面有一丝玩世不恭,还有一点冷酷,李羡瑜感觉自己从未认识过唐风眠。
一辆面包车打着双闪在他们面前停下来,有人迅速朝这里跑过来,然后毕恭毕敬地打开迈凯伦的车门, “唐少,请。”
李羡瑜也不知道唐风眠卖什么关子,原本想抽根烟解解闷,摸了摸口袋发现忘带了,他只好信手插在裤兜里,倚在车子边上,等着看唐风眠说的好戏。
唐风眠打了个响指,面包车后座的车门“哗”地被拉开,三个戴着面罩的人被狠狠地踢下车,他们身上捆着麻绳,嘴巴显然被塞了东西,只发出呜呜地告饶声。
李羡瑜开玩笑说:“唐少,你什么时候做起人口买卖的生意?”
唐风眠盯着前方三个人,神色凌厉,但是对着李羡瑜,他又是一贯的温柔:“错了,我不是买卖人口,我是要灭口。”
李羡瑜转身就想走,“那我先避一避。”
唐风眠一把拦住他:“阿羡,你真不够意思。你不看看他们是谁?”
随即他打了个响指,马上有人揭开地上三个人的面罩和贴在嘴上的胶带。
李羡瑜定了定神,瞬间想起发生在马来拳击俱乐部停车场的事情。他没想到唐风眠为了给自己出气特意把这三个人挖出来。从他们脸上的伤痕来看,来这里之前就已经被狠狠修理过一顿。
李羡瑜不禁想起自己和唐风眠的初次相遇。
那会儿他刚去纽约,庄雅芸费了不少资金和人脉把他硬塞到纽约大学。他自然没好好读书,成天和一群纨绔子弟在曼哈顿挥金如土。
有天晚上他被灌得太多差点要吐出来,好不容易才从人群堆里挤出来。他推开酒吧的门,清亮的月光洒在没有灯的后巷,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亚裔被两个黑人围着。
这在纽约的小巷子不少见,一般给点钱,最多再挨一拳他们就会走开。
果然他听到一阵吃痛的叫声,还听见几句咒骂。
他百无聊赖地在心里倒计时,计算还有几秒这两个混蛋会扭头走开。
没想到拳打脚踢的声音一下一下不断传过来,借着月光,他猛然间瞥见一把冰冷又晃眼的刀闪过。
他顾不得那么多,捡起身边垃圾桶里的酒瓶子,对着那个黑人猛地砸过去。
酒瓶不偏不倚打中黑人的后脑勺,惹得两个黑人暴跳如雷。
“我操,我流血了。”被砸中的黑人摸着汩汩流出的鲜血。
“是哪个不要命的在捣蛋?”另一个嚷嚷起来。
这时附近的警车已经响起呼呼的鸣笛声。
两个黑人见势不妙,也管不得那么多,一溜烟跑了。
李羡瑜走到那个挨揍的人跟前,这个可怜的家伙全身蜷曲着,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喂,你没事吧?” 李羡瑜蹲下来。
眼前的男人明显被吓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李羡瑜的声音比往常温柔了一些:“喂,没事了。试着站起来?我扶着你。”
对方还是不答,李羡瑜尝试着轻轻拉了他的衣角,对方没有明显的抗拒,于是他便一把捞起他。人还没站稳,对方就一把抱住了他,李羡瑜这才感受到了他的惊恐。
他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了,那俩混蛋跑了。”
唐风眠从小横着走,第一次被人欺负就差点丢掉性命,好在李羡瑜及时出现他才捡回一条命。从此之后唐风眠便粘着李羡瑜,天天跟着他转。即便后来唐家死对头的女儿嫁入李家,成了李羡瑜的嫂子,也没影响唐风眠对李羡瑜的交情。
李羡瑜没想到斯文风流的唐风眠也有这么狠厉的一面。
传说唐家的信耀银行最早是做高利贷生意的,唐风眠的祖辈是华人圈子里让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看来唐家的基因还流淌在唐风眠的血液里。
“谢谢兄弟。这帮人确实该揍一顿。不过人都揍了,该给的教训都给了,你还能做什么?”
“我要把他们扔到海里喂鱼。”唐风眠的语气听着不像开玩笑。
李羡瑜点点头,附和道:“好主意。”
三个跪在地上的人听完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地告饶。
唐风眠朝他们踢了一地的碎石,“你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说完他指示手下的人把他们拎回车上。
李羡瑜环顾四周,不远处就是岸口,“你打算给哪片海里的鱼投食?”
唐风眠扬扬脖子,朝前方一指,“这片儿是块废地,往前边一扔完事儿。”
李羡瑜:“我听说这片地最近刚出售,马上就要上工程整顿,最近新闻记者盯很紧,在这里闹点事,风险大。”
“那怎么搞?”
“要我说,用船运到深海,在深海里一抛,神不知鬼不觉。”
唐风眠认真想了想,说:“这破天气,船根本出不了海。”
李羡瑜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人交给我,我来处理。”
唐风眠本来就是为李羡瑜出气的,自然乐意把人交给他。
李羡瑜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子真是好心办坏事,差点在自己刚买的地上闹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