谕往 第7章 前尘旧梦

阴森的气息席卷过筋骨，强烈的窒息感令无忧毛骨悚然。

女子手上用力，带着无尽的恨意欲图捏断无忧的脖颈，“回归吧，我的神灵本源……不……”

几近嘶吼的声音骤然喑哑，女子手上力道松了。

无忧看到空洞中挣扎出一丝澄明，滚滚的清泪连连坠滴。

她对无忧惨然一笑，声音奄奄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守护你。”

光影斑驳洒落进窗，陆离的梦随着辗转愈发扑朔，在所有不适消失前，幻梦已模糊得不成样子。

无忧睡饱后身体舒坦得不得了，他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一个美梦，又做了一个噩梦，都与一个女子有关，却不知道她是谁，也不记得她做了什么。

只是哪怕梦醒，想到她——单单一个她，不知道姓名，忘记了身形，还是心中梗塞。

幸而无忧向来心大，想不明白的事从来不多想，过一会儿发现灯影响不到自己了，忙兴高采烈地爬起来找吃的。

他记得自己和吃饭特意抓了鱼。

鱼是朴迭灵，半透明的身体在光下闪着漂亮的光泽，通身带着灵性，但明显没有灵智——是被人类过度吸取坏了根基。

“本是天生地养的神物，却被圈养在湖中千年百年，代代被吸灵夺魂，真是可怜至极。”幻影边烤边感叹。

无忧和吃饭蹲在旁边等鱼，连连吞咽口水的人类和哈喇子要流到地上的狗闻着肉香只想嗷嗷吃，感慨什么的或许会留到吃完后。

烤鱼的闲暇，幻影交代无忧，“崽崽，今日我去试探被俘获的那个蛇人，他没亲眼见过你，脑子还不好，只会重复说‘紫衣疯女人’、‘木剑小屁孩’。”

“随便指个人问是不是，他就是是是是是是。你接下来只要咬死说从来没见过蛇人就行，有关蛇人的不要多说，都记住了吗？”

幻影说完，随手在无忧腰间挂满东西貌似不堪重负的红红上施了个伪装。

红红变成了银白色的锁链状。无忧上手摸摸，还是红红的触感，只是眼睛受了欺骗，看不出红红本来的模样。

无忧不懂为什么要变红红，为什么要试探，为什么要说没见过蛇人，但他一贯信任哥哥们，一听到哥哥们用正经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就会认真记下来乖乖照做。

但很快，他的心思又被香味扯到了朴迭灵上，“好香啊，什么时候可以吃？”

下一秒幻影递鱼过来，无忧心满意足，三两口吃完了。

鱼很神奇。没有鱼刺，肉质鲜美，松嫩可口，口感全然不像烤出来的。无忧吃的没有顾虑，非常开心，很想再来个十几条。

然而抓鱼时算好了数，一人一条，没有多的，无忧感叹：“早知道多抓点了！”

吃饭“哇哇”附和。

无忧抱出小白让它吃鱼，自己忍着泄了洪般的口水去给墨立飒和苍轨送鱼。

对此，墨立飒欲言又止，吃完鱼无奈道：“想做什么随便做，想吃什么随便吃，只要不跟墨铭洛扯上关系……扯上也有我们替你挡着。”

“还有就是，你今天带回来的盒子恰巧是墨铭洛的东西，要还回去。你不能承认盒子是你拿的，问就是我拿的，你最多看到过；你也不能说朴迭灵是你抓的，问就是我抓的，你最多帮着吃；蛇人你先前没遇到过，问就是……还是我遇到的，你只是把剑借给了我。”

“目前就这些……对了，在朴迭，你要说你只在草地逗留，没敢碰湖水，更没有上树，吃饭也没有。信息有点多，你好好整理下思绪。”

无忧点点头。

……

皓月下，湖面波光流转。

她只匆匆再看尘世一眼便要将自己锁回黑暗。

回身走进高塔，挥手关上了阁门，从门缝中，她又窥见了光影。

可是这又怎样呢？她近乎绝望的想：阿洛，原来就算是你的重归于世，也给不了我重回光明的勇气。

……

一人衣白如雪，发黑似墨。片片红枫辗转，极度流连，却分不来他一个眼神。

他枯坐此地，神色淡漠。

蓦然感受到久违的气息，他终究不能无动于衷。

“你……回来了啊……”

……

“我回来了！”萧林朗猛的推门进去， “爹，为什么啊？尘曦剑寂静良久，为何偏偏在我拔剑时出现异常，是因为我太强大了吗？”

剑灵骄傲，若是遇到看不上但又强大的人，担心自己被压制导致剑体落入庸人之手，便会设法击退来者。

萧林朗对面的是择灵宴上的那位老者——萧剑仁，他显然不认同萧林朗的话，一巴掌拍到儿子脑门上，“你强个鬼！你老子我拔剑时尘曦都没这么大反应，你强大？你能强的过我是吧？”

“那……这情况……”

“我跟陛下讨论过了。”萧剑仁正色道：“或许是感受到了蛇人气息，尘曦不喜欢，故而如此。不过对外，我们会宣称是你天赋出众，未来可期，有远超你老子——我的可能，以至于尘曦想考察你。”

“蛇……蛇人！什么蛇人！”蛇人二字太过震耳，萧林朗脑子被震懵了。

萧剑仁道：“今早蛇人来犯，声称要找人。不过陛下手眼通天，片刻拿下蛇人。除了那个天天抱着镜子的家伙，说什么宫门景色好，照镜子有感觉，一大早待在那里恰好见证了全过程，应无人知晓此事。”

“我嘞个乖乖，爹，蛇人啊！蛇人！蛇人出现择灵宴竟还照常举行了！一天过去没人说过这事啊！这不合理啊！”

萧剑仁又一巴掌拍上萧林朗脑门，“你个二愣子，大典在即，蛇人出现又不是什么好征兆，你还想闹得满城风雨不成？这事儿不准张扬，听到没？不过有另一件事传得越沸越好。”

“什么事啊爹？”

“枯死了近十年的朴迭树竟恢复了生机，实乃我天岚之喜！”萧剑仁笑道：“这是大好的事！我天岚一葬魔，二尘曦，三朴迭。可惜尘曦沉寂，朴迭枯死，不料二者皆在今日重现光采！”

萧林朗听闻此事，心中振奋，“奇迹啊！世间绝无仅有的奇迹啊！”

萧剑仁一愣。

不，这种情况曾出现过，只是被刻意抹去了。

陛下当年带回的那个叫阿洛的人，亦曾引起尘曦和朴迭反应。

……

“洛洛，洛洛……”无忧记完墨立飒交代的事宜后，脑袋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无忧清醒过来：是在朴迭听到的那个声音。

“小白小白，有听到吗？”

小白一动不动——无事发生的意思。

睡觉姿势不对产生的幻觉吗？肯定是这样，小白都没听到动静。

无忧放宽心来，回到榻上准备调整好姿势认真睡觉，闭眼前透过窗看到了一轮幽月。

那个女孩不知怎样了，我的铃铛还在她手里呢。我明天要去找她。找她之前再抓几条鱼吃吃。

小院生活悠哉，无忧一觉睡到大中午，吃完饭聊会儿天差不多又过了一日。

无忧打算先放弃寻人的事，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等无忧拿着个箩筐再到朴迭时，他惊得合不拢嘴。

朴迭树已长得枝繁叶茂，一树黄金叶灵动有生机。

几片枯叶尚混在漫天的金黄中，澄洁的湖水映着一片金黄，数点蓝白。蓝天白云，黄金叶子，清碧湖水交相辉映，场景瑰丽却干净。

“这这这……怎么回事，昨天来不长这样啊？小白你是不是带错路了？”无忧戳戳小白问。

没等来小白的回答，无忧脑中又响起那道苍老的声音，“洛洛……”

不是幻觉！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滚出来！”无忧召出且慢指向声音来源——朴迭树。

一道黑影从朴迭树中飞出，伴随着一阵呼啸的狂风。

无忧横剑挡住骤雨般直冲面门的黄金叶，应对自如。

不料藤蔓偷袭，无忧为躲避藤蔓翻身在地上滚了几圈及时逃出藤蔓的攻击区域。

压迫感消失，所有攻击戛然而止。无忧趴在地上支身，迎着夕晖，他看到一个持剑的人，长身玉立，潇洒不羁。

那人一身黑衣，扎着高马尾，半边身子融在绮红的光晕中，黑发随着黄金叶翻飞，发尾染上曦光。

他身上有种漫不经心的张扬恣意，远比暮光利落澄明。

无忧呆楞片刻，猛地爬起来转身就跑。

是墨铭洛啊！绝对不能招惹的墨铭洛！

另一道黑影自崖壁飘落，挡住了无忧回去的路。

那是个毁容的老者，面目可怖，气势逼人，手中黑棍渗出血气。

无忧感觉老者对自己没有杀气，也没有恶意，于是开口：“老爷爷，我要回家了。您让让路呗。”

老者一言不发，仍旧定在那里。

无忧不愿面对墨铭洛，一直留心身后防止墨铭洛攻击，却迟迟不肯回头看，咬着下唇眼神飘忽，时不时看老者两眼，想着他能突然让开或着露出破绽给自己逃跑的机会。

老者一把年纪了没想到会被用这种堪称娇羞的眼神注视，咳咳两声，道：“小辈，我乃穆辞，是陛下的左护法。今日是陛下要留你，看我没用，回身跟陛下聊去。”

无忧才不想招惹墨铭洛，顾左右而言他，“哦哦，穆辞老爷爷好。真好真好，人好棍好，哪哪儿都好，嘿嘿嘿……”

“哎！”一声轻叹从身后传来，是墨铭洛开口了，“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小朋友？”

管你是什么东西，反正不能招惹！

无忧假装没听到墨铭洛讲话。

穆辞可是稀奇了：这小孩是在欲擒故纵吗？这什么态度啊？若说是故意为之博人眼球未免太刻意了些，但也不像是对陛下心怀怨恨厌恶之人。

毕竟是墨铭洛的护法，墨铭洛一个眼神穆辞就知道自己要干嘛了，他跟无忧交涉，“小辈，还不知你姓什名谁呢？”

“我叫萧乾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