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村里的路大部分都是水泥路,蓝西西拖着两个行李箱,走了有十分钟,终于找到了蒋叔给他的地址。
一幢只刷了大白的二层小楼,在雨水和日晒的侵蚀下,墙面有不少地方剥落,露着灰扑扑的墙体。
在蓝西西小的时候,每到寒假,蒋叔都会到他家住上几天,顺便带他。
蒋叔工作后,出钱盖了这栋小楼给他年迈的父母住,老两口故去后,这栋二层小楼就一直空着。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蓝西西又看到那辆眼熟的电动三轮车,正停在小楼门前的水泥空地上。
蓝西西又核对了下地址,没错,就是这里。
蓝西西拨通蒋叔叔的电话,电话里传来蒋叔的声音时,名叫沈晨的那人从屋里出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蓝西西,沈晨惊愕地呆住了。
“小西,到地方了吗?”手机里传出蒋叔的声音。
“到了,可是屋子有人住着了。”
蒋叔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事:“噢!我差点忘了,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帮着照看房子的。说起来也巧,他也念高中,就是你转过去的那个学校。”
“蒋叔叔,你跟他说吧。”蓝西西感到一阵心累,将手机递给站在一旁的沈晨。
沈晨听了十分钟,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位大少爷要一直住在这里,直到高考完:“蒋叔,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沈晨将手机还给蓝西西。
蓝西西拍了拍自己的行李箱:“帮我把箱子拎进屋。”
门口有个门槛,轮子滚不过去,只能拎进屋里。
蓝西西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塞进了这两个箱子里,鼓鼓囊囊的箱子撑得拉链要爆开似的,只要有一个缺口,就会有东西被挤出来。蓝西西拖着它们都嫌费劲,实在不想拎。
“你自己没手吗?”沈晨拿着个充电器,给三轮电瓶车充上电。
蓝西西跟这个名叫沈晨的人刚认识,却能从他帅气的少年外表,看清他是个斤斤计较的小心眼。
“我拎不动。”蓝西西不想出力。
沈晨抿了抿嘴,拖过两个箱子,往屋里走去。蓝西西跟着他走进屋里。
一进屋里,靠着墙摆放着各种农具,屋子的东南角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还放着几只未收拾的碗。屋子里的摆设极其简陋,只能满足生活最基本的需求,却仍显得乱糟糟的。
沈晨将行李箱拎了进来,顺手搁在了那堆农具旁。
蓝西西觉得伤眼似的,挪开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壮丽山河”图,问道:“我住哪?”
这个问题似乎让沈晨十分为难,他踌躇了半晌,才说道:“跟我来。”
一楼有三间房,堂屋,厨房和卫生间。堂屋就是刚才一进门的屋子,简陋而又杂乱。
蓝西西跟着沈晨上到二楼,看到他推开一间房门,屋子里堆满了杂物,还都是上了年头的杂物。
看着这些杂物,蓝西西估计这屋子里放的都是已故老两口的东西。
“你住这里。”
“这里?”蓝西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确认道。
“有床。”沈晨说着,穿过占满屋子的杂物,走到一堆杂物前。
挪开那堆杂物后,蓝西西看到了一张拼起来的床。
偏远乡村的淳朴民风呢?未受社会磋磨的单纯少年呢?
就算他不介意这间屋子里的杂物,可这些杂物是已故之人的,有点不合适吧。
还有这张床,沈同学心眼小,脸皮倒挺厚。他怎么有脸说这是张床的?
两条长凳架着张门板,还是张旧门板。
前来这个偏远乡村之前,蓝西西做好了心理准备,拖着行李箱走出自家的别墅时,他就明白,过去的生活如同一场绚烂的烟花,消失不见。可他万万没想到,除了简陋的环境,竟然还有难缠的人。
蓝西西冷笑了下。他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勉强称得上优雅,可一做嘲讽的表情时,完全是一副刻薄薄情的相貌。
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刘艾轩经常用一句话骂她:“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蓝西西看都不看沈晨一眼,转身下楼。什么上学,什么高考,什么从泥泞中站起来,蓝西西通通不想管了。
他要拖着他的行李箱立刻离开,他可以去打工。既然已经陷到了泥泞中,那就烂在里面好了。
蓝西西下到一楼,手机响了。消息来自于一个未名的号码:
“小西,我已安顿好。不用挂念我,好好上学,要考个好大学。 ”
这个未名的号码连手机号都不显示,蓝西西却一下子呆住了。
他盯着这条信息看了足足三分钟,最终不舍地关掉窗口,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了冷笑,又是一贯的“这样也行吧”的表情。
蓝西西拨通蒋叔叔的电话:
“蒋叔叔,我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点……不适应,”蓝西西装出一种十分不好意思的口气继续说道:“我能跟沈晨住一间屋吗?我自己住,有点不习惯。”
蒋叔叔在几百公里远的城市,工作又无比得忙,蓝西西认为他并没有兴趣听他与沈晨的不和,也无法调停他们的矛盾。
蓝西西决定留下来,但他绝对不想住那间杂物间。刚才在二楼,二楼有两间屋,除了那间杂物间外,另一间肯定是沈晨的卧室。
既然他不想住杂物间,那只能跟沈晨住一间屋了。
蒋叔叔:“没问题,我跟小晨说一下。”
过了一分钟,蓝西西就看到从二楼下来的沈晨。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最终气急败坏道:“你跟我很熟吗,要住我的屋?”
“那你住杂物间呗。”蓝西西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套居家服,往卫生间走去。
令他稍微感到宽心的是,卫生间虽然简陋,但很干净。在中巴车上,他都闷出了一身汗,洗了个澡后才感到清爽。
蓝西西拿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出卫生间,一楼看不到沈晨的身影。蓝西西知道他恼了,却不在乎,谁让他有脸让自己睡杂物间的。
拿着脏衣服在一楼转了一圈,蓝西西终于承认没有洗衣机的事实。
没有洗衣机这件事情超出了蓝西西的想象,不说他上的那种昂贵的私立学校,听同学们说,公立高中的宿舍里也有洗衣机。
蓝西西抓着衣服呆了半晌,最终决定自己洗!
不就是洗衣服嘛,有什么难的,衣服用水泡湿后倒入洗衣液,搓揉两下,再用水涮干净就行了。
蓝西西拎着一包东西看了一会儿,这玩意是洗衣粉,应该放多少呢?
蓝西西没有任何头绪,手一抖,倒进盆里半袋洗衣粉。
一道压着火的声音响起:“你会不会洗衣服?你是故意浪费洗衣粉吗?”沈晨不知何时站在卫生间门口。
“这是我第一次洗衣服。”蓝西西抬起脸,柔软的头发上沾着好几处洗衣粉泡泡,看着狼狈得很,沈晨心头莫名地颤了一下。
沈晨哼了一声:“我来洗吧。”
蓝西西没动弹,满是狐疑地看了沈晨一眼。
沈晨:“我等着洗澡呢,这衣服你不知得洗到什么时候。”
蓝西西这才站起来,走出卫生间两三分钟,就听到淋浴的水声。
看了一眼手机,竟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今天一直坐车,他都没怎么吃东西,等意识到这件事时,一股难以忍受的饥饿感瞬间袭来,蓝西西按着肚子,这才觉得肚子不那么空。
进了厨房,铁架和木板拼起来的架子上堆着米、面、油,架子最上层坐着一个煤气灶。蓝西西找出一包面条后,就去打煤气灶。
“哒哒。”没火。
“哒哒哒哒哒。”还是没火。
尽管蓝西西试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没有蓝色的火苗燃起。蓝西西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气又恼,恨不得踹这煤气灶一脚,可又懒得动。正当他阴沉着脸站在煤气灶前时,沈晨带着一身水气走了过来:
“你不会没见过煤气灶吧?”
蓝西西:“见过,只是没见过打不着火的煤气灶。”
沈晨拧开煤气罐的阀门,再转动煤气灶的开关,蓝色的火苗立刻燃起。沈晨斤斤计较地问蓝西西:“这不打着火了吗?”
蓝西西的脸色简直黑如锅底。
不会洗衣服,不会用煤气灶,这两件事情奇妙地冲淡了蓝西西的颐指气使,沈晨注意到拿出来的面条,突然福至心灵地说道:“你饿了吗?”
蓝西西非常想说他不饿,只是闲着无聊才翻出面条,才试图打着煤气灶,可这话终究没说出口。
正当蓝西西腹诽时,沈晨已经手脚麻利地起锅烧油,打入鸡蛋,鸡蛋定型后加水,不到五分钟,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出锅了。沈晨洒了点小葱后,盛出鸡蛋放在了面条上。
闻到葱香时,蓝西西就饿得受不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晨的一举一动,看到面条盛好后,肚子“咕噜噜”地响了一声。
这声音动静挺大,沈晨明显听到了,动作停顿了下:“去桌子上吃吧。”
蓝西西虽然饿得很,可仍旧耐着性子吹凉面条,沈晨脑海里忍不住浮出四个字“娇生惯养”。
“洗一件衣服十块,两件衣服二十,做这碗面条也是十块,一共三十。没有现金的话,可以微信转账,咱俩加下好友吧。”沈晨说道。
面条煮的时间刚好,鸡蛋也煎得外焦里嫩,蓝西西刚对沈晨印象好了不少,听到他的话,一下子岔了气,顿时剧烈地咳了好几声,眼泪都要呛出来了。
好容易顺过气,蓝西西终于能说话了:“你掉钱眼里了吧!住一个屋里还要收钱?我没钱,我家破产了,我都落到这里念书了!面我也吃了,衣服你也洗了,你找蒋叔叔要钱吧,我没有。”
沈晨看起来很恼火,愤愤地盯着蓝西西。
“行,你不好意思找蒋叔要钱,我打电话跟他说。”蓝西西掏出手机,准备拨号。
沈晨立刻盖住他的手机屏幕:“算了,不要了。”
蓝西西冷笑一声,收起手机,自顾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