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顾愈交代了院墙房屋修缮的事儿,耿平记在心上的,第二日早间冒着小雨将工匠领来了。
匠户虽地位低下,但有手艺高超者也能过得殷实,领头工匠陈淼,三十岁出头,便是这类人。他问过宋绘关于院里院外的一些个修整想法后,便招呼人动起手来。
他参与过避暑行宫的修建,本意应是好的,但弄出来的院墙过于威严气派,在一大片的农家小院里显出几分格格不入,宋绘不得不稍插手了下之后的屋舍修缮。
顾澜清下午被放回来了一小会儿,对着他那间屋子指手画脚了一下,其余都是按着宋绘想法弄的。
前前后后花了六七日,大体都过得去,宋绘懒得再磨那些细枝末节上的不伦不类。
顾愈在能挑剔的时候可劲儿挑剔,他看了一圈不满意,直接和宋绘提另买一间宅子。
宋绘笑,没直接拒绝,轻声道:“王大婶家的狗要生了,前些日子她小孙子开了个赌/局,猜狗崽的数,妾身压了单数还等着收赌/金。”
顾愈听她这理由,哑声笑了下。
他眸子在阳光下反出很浅的棕色,声线温和:“不搬便是。”
两人讲着话,耿平拿着个棕木小箱子进了院里。
他先朝着顾愈讲了一句“东西买着了”,而后打开锁扣,把一套头面首饰展示给宋绘看,“娘子看看可还行?”
木盒上刻着银饰店铺的名儿,内里铺着红色的绸缎子,摆着一套规矩不出差的簪、钗、坠,宋绘不明所以的偏头看了顾愈一眼。
顾愈掀了掀眉角,“我没和你讲?春瓷的婚事定下了,四月十三出嫁,她说今天要来给你磕个头。”他抬着下巴指了指盒子,“你那些穿戴的自个儿留着,我刚让耿平去买的,意思意思。”
耿平头回被安排去买这种东西,也不知道买得好不好,多嘴替自己补充道:“我直接问的掌柜的,他拿的这套,说双珠并蒂,鸳鸯交颈,寓意好,娘子你看看行不行?”
宋绘垂眸,安安静静看了会儿顾愈的袍角,在耿平拔腿打算回去换套其他头面之前,慢吞吞开了口,“挺好的。”
这是小事,说过便过了。顾愈目光从宋绘面上扫过,“陪我下盘棋。”
宋绘应下,随着他进了屋。
宋绘平日无事还会和自己对弈,顾愈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半吊子下不过她实属正常,宋绘只在险胜和大胜间有些拿不准,对于要赢顾愈这事倒没什么犹豫。
顾愈输了更大爷,让宋绘复盘给他瞧。
宋绘先把混杂的棋子分开,装回棋篓,按着印象落了几步,惯常来讲复盘都会讲些话,大多时候都是根据盘上局势推测些棋手意图,她刚要讲话,耿平的音量盖过她,高声道:“大人,渡良那边有些情况。”
“进来说。”
耿平拿着封信进屋,言简意赅:“说是渡良城拿回来了。”
顾愈眼底的轻松散了干净,摊手要过了信。
汇北郡地域辽阔,它西起徽连的勉阳县,东边到的便是挨着凉山的渡良城,绵延千里。
宗元帝忌惮顾愈,虽还了兵权,但到底不敢让他一人在西北独大,渡良一面安排的是另外一个将领,周志。
周志算得上是老将,但当下的大宁作战经验丰富倒成了次要的,整个军队没有血性才是一败再败的根源,周志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渡良早几年便沦陷了...
这几年军队没有革新,没道理突然就拿回渡良,最大的可能便是这场浩浩荡荡的胜仗极有可能是买的。
简直荒谬,但事实又摆在眼前。
顾愈一目十行看完信,情绪已不如了起初。
他视线停在薄薄信纸上,手指没什么节奏的敲着木材做的棋盘,做着些思考。
宋绘不懂这些,安静坐着,并不打断他的思路。
春瓷来得不太巧。
顾愈回神,不太高兴的拧了拧眉。
宋绘见他不太想露面,便一个人出了内室打发人。
春瓷已经在外间候着了。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绸缎罗裙,头上简单插着一支发簪,看上去青春鲜活。
瞧见宋绘,春瓷规规矩矩向她行礼问了好,接了夏陶递给的头面后,眼底强撑出来的笑落了落,“娘子,婢子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宋绘听她这么说,非常诚恳的回到:“你既有些犹豫,那就别问了。”
顾愈坐在房里,被宋绘逗笑,喉结上滑了一下。
春瓷到嘴边的话被宋绘堵住,一时间出气也不是吸气也不是,表情显而易见的不甘。
宋绘目光在她面上停了停,看出她想说话的意图,缓缓眨了两下眼,“你如果实在想问那便问吧...”
两句话,质问控诉的氛围便没了七七八八。
春瓷察觉到了气氛变化,但箭在弦上,也没个重振旗鼓的余地,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娘子这套头面五十两便是顶天,婢子在公爵府当差,三五年节俭些也能凑到这个数,娘子为何不看在服侍多年的情分上替婢子考虑考虑?娘子这也太心狠了。”
宋绘还未讲话,顾愈从内室走出来。
春瓷看见顾愈先是慌乱,而后满脸委屈的朝顾愈福身,想向他讨个说法。
顾愈坐下,靠着椅背,觉着好笑,应道:“这个我来回答比较好,毕竟是我下的决定。”
他第一回正儿八经的说这种事,停顿想了想,“往简单的讲,我不太待见你,所以你得走人。如果说得冠冕堂皇些,你这到底不是府上从小培养的人,忠心差了点,规矩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本就该打发了。”
说着,顾愈垂眸,语气陡然变平,“你的卖身契明日我会拿给肖烁,你若实在过不下去,回头让他将你卖了便是。”
顾愈五官被阳光蹭出些温暖的气息,严厉说完这些,又和和气气的补了一句,“还有什么问题?”
春瓷面色苍白,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没想过的场景。
“既没有了,那便领了赏,好好回去准备嫁人的事。”
耿平听到顾愈这话,十分有眼力见的进屋将春瓷请出去。
人走了干净,屋里只剩下顾愈和宋绘。
顾愈安静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偏头看了她一眼,算是闲谈的开口道:“你这扣着顶出逃的帽子,所以下人才不将你当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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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