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刚过,雪若鹅毛,纷纷扬而落,在枝头成簇,却也压不住初春的嫩芽,苍峰山上一片素白,零星几枝艳梅翘首盼春,屹立在凛冽的寒风中。
今日正是江家祭祖的日子,宗祠修在半山腰上,踏过千阶梯,便得一处小院,而本应庄严肃穆的祠堂却因两人闹得一阵兵荒马乱──
“江春漾你再说一遍!”
香炉“哐当”一声,香灰落了满地,洇黑了洁白的裙角,在地上滚落一圈,最终停在男人脚下,他刚想退开一步躲开落下的香灰,一把利刃却横入脖颈!
默了一息,江春漾抬了抬下巴,利刃与脖颈擦出一丝血迹,男人十分淡定地抬地手中折扇推开剑刃,慢悠悠道:“那婚约横竖一句玩笑话,何必当真?”
听他说得满不在乎,溪烟棠胸口起伏得更得厉害,如玉般瓷白的芙蓉面更白了,清明的眼底萦绕着水汽,似是即将破碎的瓷娃娃,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闭上眼,任由泪水自眼眶滑落,在睁开时,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句玩笑话?”
溪烟棠冷笑一声,“是啊,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吗?你可是堂堂江城世子,百姓都惧你怕你,捧着你,哪怕你不学无术!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她不甘地吼道。
“我本来能嫁给心上人的……”
“那,和我有何关系?”江春漾挑了挑眉,疑惑地抬地快速摸了摸她的额头,嘀嘀咕咕,“这也没病啊?”
他抬着眸子,神色狐疑:“你嫁不嫁心上人,与小爷何干?还有,你叫小爷来这祠堂所谓何事?哦──”他拉长尾音:
“难不成……你是想嫁给小爷?”
溪烟棠实在想不到,江春漾是怎么想到这句话的,果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自恋!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空有个口头婚约,她怎么可能心悦他!还……嫁给他!
没错,她就是想嫁给他!
由于自小带着病,心绪不得过大,骤而窗门被冷风吹开,溪烟棠下意识拢了拢衣裳,平静了好一会,正色道:“你胡说什么?”
男人耸了耸肩,身子转了一侧,将冷风挡住,一脸的无辜,“不是心悦我吗?那怎么……”
他轻佻的话还未落,利刃再次横了上来,“你少装了!”
“我又装什么了?”江春漾不由觉得好笑,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呢。
见男人神色怪异,溪烟棠忽地又将剑向上抬了一分,冷冷道:“你敢说街上的传闻与你没有半点干系?这婚约原本平息了三年,怎么偏偏我要嫁人时再次传了起来,而且还愈演愈烈!
江春漾,你指天发誓,你敢说这传言与你没关系?”
话音刚落,祠堂的门骤地被推开,屋内还在对峙的两人双双回头,冷风穿堂而过,只见江母苏青芝和江父江遇风风火火地赶来,身旁跟着的,正是江春漾的贴身侍卫。
江母苏青芝见状,快步走向前去拉开两人,“棠棠,你这是做什么?”苏青芝苦口婆心地劝着:
“有事我们好好商量就是了,若是这小子欺负了你,姨母定替你好好教训他,你先将剑放下好嘛,伤了霖霖不要紧,可别将你划伤了。”
霖霖是江春漾的乳名,在两人还小时便这么叫了,这对溪烟棠并不奇怪,她听话地将长剑收了回来,任由着江母递给下人。
她轻蹙着眉,眼眸湿漉漉的,委屈坏了,“姨母说得对,是棠棠鲁莽了……”
“划伤的是我,你还委屈上了。”江春漾瞧她那模样神色鄙夷,抬手碰了碰脖颈被划伤之处,蹙着眉“嘶”了一声,语气嘲弄:“真是鳄鱼的眼泪。”
闻言苏青芝抬眼瞪人他一眼,“霖霖,闭上嘴吧!”
“凭什么!”江春漾登时提高了声调反驳,“她伤了人,还一副委屈的模样,好似小爷我欺负了她一般!”
“闭嘴!”江遇大声呵斥,瞪了江春漾一眼,衣袖一甩,走到主座上,神色严肃,铿锵有力,“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在祠堂打闹,我看你是胆子肥了!”
江遇视线如刀,直直盯着江春漾,好似笃定他做了坏事一般。
苏青芝瞧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心里莫名发慌,若是今日扰了祖宗,可是大不敬啊!她急忙向江春漾递去一个尽快认错的眼神。
好在,江春漾并未顶嘴,倒让苏青芝松了口气。
她握着溪烟棠的手,面上一笑,温柔道:“棠棠?没吓到你吧,你也知晓,这两人向来不对付……”
溪烟棠摇摇头莞尔一笑。
见小丫头一笑,江遇面色即刻和蔼起来,“棠棠,究竟发生何事?世伯为你做主!”
溪烟棠闻了话,眼泪再次掉了下来,梨花带雨地将事情的首尾一一吐出:
原来,溪烟棠要在两年前便有个心上人,两人情意绵绵,她本已祈求祖母,也将心上人在年初提亲的消息告知了祖母,祖母欣然答应。
可谁承想,去年年末至今溪烟棠与江春漾的娃娃亲再起风波,甚至愈演愈烈,导致溪烟棠的名声尽毁,祖母听闻此事大怒,将溪烟棠关了禁闭,甚至要将她许给旁人做妾!
话说至此,溪烟棠已哭成一个泪人,哽咽着:世伯,姨母,棠棠真的别无他法了……”
“这……”苏青芝欲言又止,心下百转,其实她也奇怪为何今年祭祖棠棠会递来信件,这下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她心下有些动容地抬眼看向江遇,两人视线相撞,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江春漾闻言眉眼风流一笑,“还说不……”
他还未说完便被两道严厉的音色打断:“闭嘴!”
苏青芝神色凌厉,恨铁不成钢:“霖霖,闭上嘴吧!不管如何,此事你必须认下!”
江春漾自知理亏,不情不愿道:“认认认,那你想如何解决?”
苏青芝也一同望了过来,柔声问道:“棠棠,这事你想如何?”
溪烟棠蜷了蜷手指,睫羽微颤,“既然婚约已经打出去了,那……”
“那便让霖霖娶了你吧!恰好你同霖霖一起长大,怎么说也算知根知底!这门亲事再合适不过了!”苏青芝语气雀跃地将话接了过来,眼底的喜悦是掩饰不住的。
闻言,溪烟棠点点头,手指扯着帕子。
苏青芝的笑容愈来愈盛,天知晓她有多么开心,自己儿子风流了了这么些年,就连京城的贵人们都有所耳闻,江城的姑娘就更别说了,恨不得每日绕道而行,而棠棠就不一样了,明明整个人娇娇弱弱的却有指剑逼婚的气度,她倒是觉得两人般配得很!
“既然如此,等祭祖归家江家便上门提亲,同你祖母商议此事,若是同意,聘礼随后就到。”江遇道。
溪烟棠低下眸子,勾了勾唇角,微微道:“棠棠都听世伯,姨母的。”
江春漾登时傻了眼,这婚约本是给他定的不问自己意思就罢了,这溪烟棠是怎么回事?那明晃晃的笑,真当他看不见么!这分明就是小人得志!
他炸了!
登时大声反驳,“同意什么同意!都不问问我么?这婚事不是给我定的吗?不公平,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没用,好不容易有个媳妇,你就莫要闹了!”苏青芝偏头撇江春漾一眼,“来人!将世子关起来!今日世子大闹祠堂,礼应惩处!”
江春漾:?
……
是夜,月上枝头梢,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如水的月光洒落雪地,莹莹一片。
山庄别院,烛火摇曳,一双影依偎在一起,音色低沉,“少爷你别躲啊。”
江春漾高仰着头,任由一双手抹在白日划破的伤口上,“嘶,你轻点!”
由于伤口位置实在奇怪,他自己难以看见,在者这屋子里也没铜镜,江春漾没法给自己上药,所以才叫来了自己的贴身侍卫高德帮忙。
他在一旁端着烛火仰着头,高德则是帮着上药。
“少爷你且忍着点吧,自己造的孽,可不得受着。”高德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着。
“小爷也是没料到,你瞧瞧这姑娘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今日下手这么狠,幸好划伤的是脖子,不是小爷这英俊的脸……”
高德无声地抽了抽嘴,又扣了一指药膏,“若不是你把人家逼急了,人家能如此?”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小爷也是实在没法了。”江春漾十分无奈地摆了摆手,“不用点手段,她怎么上钩啊。”
高德:“那也不至于因着臭美用这生肌玉红膏啊?您儿时不去最怕这药么?因此还说什么,‘大男人留点疤痕没什么’的话,如今怎么反水了?
这膏虽能抑制伤口生疤,却在上药时如火燎般疼,而且还暂缓伤口愈合,使伤口看着越来越严重,真不明白少爷为何要自讨苦吃!”
闻话,江春漾的手不自觉抚摸上腰间的玉佩,悄悄勾了勾唇角,眼底涌出几分憧憬,“你不明白。”
“是是是。”高德见他那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将药瓶收了起来,放到西侧的柜中,便开门出去了。
高德刚出门不过半晌,玄关突地传来一句问询,“霖霖,你睡下了么?”
是苏青芝,江春漾起身迅速收拾一番,特地将已经红肿的伤口挡住,将捋顺的头发弄乱,才开了门,声音端得沙哑,似是睡熟了,被迫起身,“娘,你这么晚还没睡啊?”
江春漾侧身让路,在苏青芝进了屋子后关上了门。
苏青芝看着江春漾衣衫凌乱的模样,心下有些愧疚,怕是扰了儿子的美梦,她自己寻了个位置坐,拍了拍一侧的位置示意,江春漾顺着坐了过来。
“没什么,既然你睡熟了,娘便不好打扰了,只是有件事娘要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江春漾迷糊着揉了揉眼睛,音色拖长。
苏青芝:“娘想问问你,对这婚约有什么意见?”
“没什么。”江春漾如是道,“婚约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娘与爹已同意,儿子便听娘的意思。”
听过这话,苏青芝有些差异,下意识一问:“霖霖,传言之事当真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江春漾掏了掏耳朵,神色困倦,“自然不是。”
听到答复,苏青芝终于将心放到了肚子里,“好,既如此,娘就不多问了,你歇着吧,今日关了你是娘的……”
“娘亲不必自责,反正从小到大也不知被关多少回了,”江春漾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月,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这点小事不值得一提,若无事,娘也回去歇着吧。”
“哎,娘这就回。”言必,苏青芝便开门离去了。
江春漾守在门前,月色下,积雪成簇,银辉穿过院落的几棵松树,投下一层斑驳的影,直到远处的人消失不见,他才转身回了屋。
屋内静悄悄的,烛火因人走过而晃动,内室明明灭灭,他没骨头似地躺到榻上,随手拽下腰间的玉佩,在指间抚摸。
传言之事不是“江春漾”做的。
却没说不是他做的。
开文啦[亲亲]轻松基调,蓄谋已久大灰狼×反骨嘴毒小白兔 这个猪拱白菜我先吃哈
【小剧场】
江春漾上蹿下跳:老婆终于来找我了![亲亲]
溪烟棠:……算计我,狗男人!我有心上人的![白眼]
江春漾:哦~你心上人啊,也是我[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