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一直安安静静看着他们。
他嘴角的笑不知来源于何处,是那种自然地刻在骨子里的温文尔雅,还是说不清道不明却是真心实意对两位好友的祝福。
他自己也讲不清。
手指摩挲着杯脚,酒并没有往口中送。
他早就放下了不是吗?
有的人,天南海北纵使隔了亿万光年,该相遇总会相遇。
他望着他们两个人,相同的背景,匹配的家世,这世界上除了彼此或许找不出第二位能与自己相配的。
他记得于格刚来宜城大学读书的时候,不算流利的中文带着些口音,冷冷清清不怎么开口,有回讲电话可能是跟那端的人争吵,讲话磕磕绊绊,索性切换成英语模式,人也冷静下来,语气不紧不慢却有一股子压迫感。
那会儿他还不知道于格是泽信的太子爷,还好奇过一直在伦敦的孩子怎么回来读书。
后来有一回跟季书桥吃饭,也是听她讲电话,流利的英文,天然母语的舒适感。他脑海中措不及防晃过于格的脸。
又觉好笑,两个甚至都不能说有“两面之缘”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续集?
可地球是个圆。
“在想什么?”
“嗯?没有。”他回过神,摇了摇头,“你后天走?”
饭局散的时候司机已经在楼下大堂等着了。
季书桥喝得有点多,人犯晕乎,即使这个点人已经不算多,从包厢出来于格还是替她戴好口罩戴上了帽子。
他自己也是。
季书桥右手肘支在左边掌心,手指抵住下巴,动作闲适。
他嘴上说要名分,但跟她在外的时候,总会裹得严严实实,怕被拍,怕给她带来麻烦。
她哼笑了一声。
“怎么了?”
季书桥摇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其实这样遮挡也很麻烦。
车上无话,夜晚的快速路很好开,司机尽责把人送到璟园,又问明早要不要来接,于格捏了捏她的手。
季书桥莞尔:“不用接。”
相携回家,进屋她捉住于格制止他往里去的脚步:“Emily那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先进来,喝点水。”他蹲下替她脱了高跟鞋,揉了揉她皙白脚踝上的红印子。起身牵住她的手往客厅走,把人按进沙发里,自己又往餐边柜去,倒了两杯温水过来,递到她手中,“前段时间那个Emily还给我发了信息,说灵珂的东西落在她那里了,她刚巧要来宜城玩,想见见我。”
“我给灵珂打电话,她说她跟这个Emily闹掰了。闹掰了那就好办了。”
他抱着胸,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我把她拉黑了。然后找出闲置的ig账号,冒充我的朋友发了一条帖子。”
“说住在晶丽,大夸特夸林逸韬。”
“就这?”
“这样就能让Emily放弃你找上林逸韬?”
季书桥摇头:“我不信。”
他很不好意思讲,干脆掏出手机递过去:“你自己看。”
“打这么多tag,就怕Emily搜不到?”
他话里话外暗示自己是gay?
季书桥捂住肚子笑不停,玩这么大?!
“你牺牲好大!”
“你知道我不是不就行了。”他又嘚瑟,“他招来这个Emily,我以牙还牙罢了!”
“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于格正色,“我听灵珂讲Emily想找有钱人,她搞这么大估计林逸韬该头疼了。”
“他那么钻营,不会想......”
他话没讲完季书桥电话响,季书桥摇摇手机,是林逸韬。
“书桥,不要接。”他皱眉赌气,“都快11点了,有这么晚给异性打电话的吗?”
“他要解释,他会说些什么,我都能猜出来。”
“你说说。”季书桥没接也没挂断,手机扣在沙发上没管,托腮朝他眨眼,颇有看戏的意思。
“嗯嗯。”于格轻咳两声学着林逸韬的声音,“书桥,有些关于我的虚假新闻,我想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
“我跟那个Emily没关系,她只是晶丽的住客而已。”
哟,还给他演上了!他居然还模仿林逸韬假模假样推了推眼镜框!
“书桥,请你相信我。”他顿了顿,不想用林逸韬的口吻说我爱你我喜欢你之类的。哼了一声,“然后再深情表白一番。”
他讲完不作声,抬手挠眉毛,季书桥乐不可支:“你该去演戏。”
果不其然微信连声响,两个人连忙凑在一起看。
“神了!”季书桥捣他胳膊,“还是男人了解男人。”
他立刻夸张摆手:“别拿他碰瓷我!”
林逸韬是解释了,并说不认识Emily,昨晚上送了她走,他喝了些酒想吹吹风,遇上了Emily,是Emily认出了他主动跟他打招呼,因为是酒店的客人,就聊了聊。
56层的风凌冽刺骨,寒冬里他却不觉得冷。
林逸韬晓得不会得到季书桥的回应,没看见或者不想回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态度。
他自己都没看到那个八卦新闻,还是林逸庭发给他的。
林逸庭也不相信,不过还是问了他跟Emily的关系,并表示Emily并不是好选择,在唐家,掌控话语权的是二房,金贵的是二房的两个女儿。
他觉得烦累,不想听林逸庭的教导,耐着性子让她好好养身体,眼下的处境他心中都有数,挂了电话把新闻仔细看了两遍。
手段拙劣,却给他带来不小麻烦,照片拍摄的角度太刁钻了。
就像情侣在深夜街头密会。
他仔细回忆昨晚,一帧都不放过。
送了季书桥走,他心中不爽快,索性吹吹风。绕到花园街,没注意路上的行人,跟他擦肩过的一个姑娘又折回头,试探叫他:“林总?”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Emily眼睛里惊喜的神情:“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你。”
“你是?”他谨慎往后退了两步。
“我是Emily唐丽妍,我来宜城玩两天,住在晶丽。”
“抱歉。”是酒店的客人,不过他没印象。
Emily又解释:“我从澳门过来,我爷爷是唐镇文。”
澳门?唐镇文?
他瞳孔缩了缩,原来是那个姑娘!
她叫Emily?她来宜城,是为了于格?
他心中莫名兴奋,直觉自己判断没错,脸上换上友好的笑:“你好Emily,感谢你赏光。还住得习惯吗?你住哪号房?回头我让他们给你升级成套房。”
“谢谢林总,你太客气了。”
“我看酒店公告,澳门店的师傅会过来这边,我在家的时候常去晶丽吃饭,菜品呵服务水准都是一流。这回我可要多留两天。”
林逸韬礼貌绅士,微微颔首:“你满意就好。”
后来他们一起走,往酒店方向散步,聊着酒店餐饮,空间布置,话很投契。Emily穿着高跟鞋,他瞧见她走得累,喊她歇一歇。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拍了照片。
呵,打雁被雁啄了眼,他以为Emily是为了于格来的,原来是冲着他!
窗外月亮隐进了云层里,连一丝余光都漏不出来。
林逸韬握紧了拳头,祈祷这片云不要太厚太广阔。
有人彻夜难眠就有人一夜好梦。
昨晚很神奇,两个人都没有那方面的需求,于格只想搂住她好好睡一觉,他是心头石头落了地,闲适轻松带来的困倦。
她呢,喝得有点多,晕晕乎乎,浴缸里泡着就要睡着了。最后是于格给她擦干吹了头发,躺上床她翻身钻进他怀里,打了呵欠闭了眼。
所以早晨醒得很早。
她先醒,借着起居室昏黄的壁灯去描摹他的眉眼。
他瘦了些,即使不交流工作的事她也知道他的烦恼。
快一年,他们保持着只要不出差每周住在一起两三次的频率。从一开始她单方面认为的单纯的床上关系到现在让他驻扎在心里,她承认,有过往的情分加持。
年轻时候喜欢过的人在心上留下痕迹,现在,他日夜描摹,浅痕成了刀刻的石槽。
他在她跟前的言行从不像以往追求过她的那些男人,于格毫无保留,他从不掩藏。不隐藏自己的脆弱,不掩藏自己的失败,好的坏的情绪都是他。
就说林逸韬,那样的彬彬有礼,言语中的斟酌与思量,于格在她面前从来没有。
她有些想笑,早前跟他说自己在外边霸总当多了,他在她跟前偶尔霸道一下她还觉得新奇。
其实知道是对他的滤镜,也有距离的加持,他们某种程度上有着深刻的泾渭分明,她不了解他在外的那一面,他同样如此。
外边的模样就不要带给枕边人了。
“想什么?”
于格睁开眼对着她笑,实在是被她对着一个地方摩挲摸得痒,被她弄醒,再不睁眼他撑不住了。
“想你。”
“嗯,我在。”
他去吻她,在她额头轻轻啄了一下,要起身:“你再睡会儿,我去煮粥。”
“不要。”她摇头,下一秒翻身覆在他身上,手肘支在床单上,低下头去蹭他青灰的胡渣,“不想吃粥,想吃你。”
睡饱的两人精力旺盛,何况还有本能生理反应的加持。
最后吃的还是麦满分,他送她去公司的路上,接到电话,转头叹气:“今晚我不回来了,本来想明天送你去机场的。”
“不用,我走得早,夜里就要走,司机会来接。”
“会有10天见不到。”他声音有些低,“幸好。”
“对,幸好。”她笑出声,幸好早上满足了。
两个人相视笑,于格问她:“幸好什么?”
“你想的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等早餐的空档,已经在早间新闻上看到了林逸韬的解释,他发了声明。
于格不屑:“他动作倒是挺快。”
声明里说在昨晚之前他并不认识Emily,两个人在街上偶遇,他才知道Emily住在晶丽,是酒店的客人。闹出绯闻给Emily带来困扰他很抱歉。
又夸赞她是个很好的女生,现在他们是朋友。
最后还表示经常有记者询问他的感情状况,自己目前单身,只是有心仪的对象。
林逸韬,是个成熟的生意人。
写得很好,拿捏有度,即撇开了跟Emily的绯闻,又不得罪唐家。只是最后边那一句偏有些自问自答,倒是不必,既要又要,撒网呢在这里。
于格看了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