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书桥 第11章 第 11 章

他要走，这回行使自己姓于的权力，跟于砚打了招呼就直奔宜城去。

她是哪一天回来的？刚刚回来吗？一回来就联系他吗？是跟周桐要的他的号码还是自己查出来的？

心上乘了风。

秋日里的傍晚，温度将将好，暮色还没有倾盖下来，夕阳余晖犹在。

说不清的兴奋雀跃，他多年没有品味到这样子的浪漫，他想，他是敏锐的。

他跟季书桥之间能架起桥梁，实际上是一份美丽的偶然，胸口腔室中盈穿着流溢的色相，生机勃勃。

他不会意识到此刻自己在旁人眼中的模样。

他在家人，在周桐跟前的真实，在季书桥面前同样如此，他是鲜活的，不同于镰仓的初见。

风送他下了高速，红灯的时候他问周桐：“是你告诉了季小姐我的号码？”

电话里周桐觉得他很幼稚：“不然呢？她一回来就问我要你的号码？”

于格脸上的笑越来越浓：“我看到了一丝曙光。”

又问：“你跟她这么熟，我想问她喜欢什么？”

“不知道。”周桐没思考，“我们只会讲工作，聊些近况，我不清楚她喜欢什么。”

他讲这些话自己也落寞，他从来都把自己置于底层，对季书桥只敢仰望，哪有资格像于格这样，大大方方毫不掩饰地追求？

快速结束了话题，说手上还有些事，见面再聊。

通话结束，车载屏幕又回到原始界面，于格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摸到手机解了锁。

她的微信简洁，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照片，于格点开她的头像看了一会儿，是生活照，季书桥坐在花园里的台阶上，一袭白裙，明眸皓齿。

这是她私人微信吧。

思及此，自己的头像和昵称就有些中二幼稚，他把昵称也改成自己的名字，翻遍相册没有找到单独的生活照，勉强把跟于砚的合照剪裁了一下。照片上他跟于砚在游艇上，倚在船舷，他穿了藏青的棉质短裤，白衬衫，脸上落了一副墨镜。

嘴弯起了一些弧度，挺好。

对这样的改动很满意，没觉得有什么错处，又回头，仔细去看季书桥的朋友圈。

可惜，很不凑巧，三天可见，目前一片空白。

无声笑了两下，心里窜起火苗，有些享受这样的同频，她也如他一般吧，空白的社交，欣喜悲戚只自己消化。

花店里不忙，秋天的重瓣波斯菊斑斓绚丽。

于格看着店员包扎花束，思绪散得远了些，妈妈的花园里也开得正好，倘若她喜欢，下一回他从家里剪下来，或者移两盆送给她。

到了璟园，他直接往1栋去。

季书桥的车都停在车库，他无端地有些紧张，上一次被季忠义撞破之后，他再也没来过她家。

此时倒生出些近乡情怯。

深吸了两口气，他拿着副驾驶的花下了车。

出了电梯厅，2602的门关着，贴在门上的便利贴已经被揭走。

于格理了理领带，虚拍了两下衬衫前襟，抬手摁了门铃。

片刻门打开，季书桥那张明媚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你来了。进来坐。”季书桥没像上回那样拉他进门，只侧过身招呼他进来。

“季小姐。送给你。”他把手上的花递过去，两个人手触在一起，季书桥的手指有些凉，仅片刻就分开了。

“谢谢。”季书桥把花捧在手里，拨了拨非洲菊的花瓣，“很漂亮。不过呢。”

她卖关子，没往下说，抬头看着他笑。

“不过什么？”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于格低头看她，她穿了一条简洁的黑色无袖连衣裙，黑发散落在皙白的肩头。

他心下一紧，她不喜欢吗？

季书桥摇头笑：“花店每周都会送花来，你不用每次过来都给我带花。于格，下回不如给我带瓶酒。”

她说完对着他眨了眨眼，人又是一幅俏皮模样。

他心上痒，点头应下，季书桥转身往里走，他跟在身后，不经意转过头，瞧见了贴在玄关柜侧边的便利贴。

淡黄色的纸筏，是他写的那张便利贴。

她还留着？

于格没舍得撕下来，指着问：“你还留着我的纸条？”

“嗯。”季书桥没看他，专注把手上的花插进花瓶里，她动作优雅，眉目间挂着平和的笑，“我第二天就回来了，问周桐要了你的号码。你说你出差三天，所以今天约你吃饭。”

微微停顿了半秒，偏过头望着他：“你说想回来了见到我，那就见一见吧。”

那就见一见吧。

她柔柔的语调就是讲生活日常，没有激动和额外的情绪。

他呢，沉溺于她的细心，她算着他回来的时间约他见面，她所有的词语听在耳朵里都化成细水长流的温馨。

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这样的联想，不过，眼下确实很契合。

他往里走，自然在沙发坐下，本以为会尴尬，为那场戛然而止的情事，现在却觉得舒适怡然。

季书桥插好了花，转身往他这边走：“你自便，我换件衣服咱们就走。”

她说“咱们”，他心上漾起异样的悸动，像一汪平静水面，小小的纸船停驻着，手指轻轻拨了拨，荡起了浅浅波纹。

于格点点头，嗯了一声，目光还在她身上，随着她移动，走进了衣帽间。

客厅里寂静，于格起了身，环视一圈。

她这里要比他的房子更温暖一些，原木色和白色组成的家，视野开阔，没有障碍物。铺着古董地毯，很温暖。有一些小摆件和家具，她搭配得很好看。

家里温馨典雅，还有一个优雅的壁炉，等到了冬日，坐在这里随手捧一本杂志，喝一杯咖啡，是偷得浮生的闲适。

往里的会客厅，那天季忠义坐的地方，身后有两个分区的酒柜。

那晚他聚着精神听他们兄妹讲话，没有多关注她这里的陈设。于格踱步过去看，她说不如给她带瓶酒，她喜欢喝什么？

一个酒柜里放着些不同时期的老年份干邑，另一个里面是一些白葡萄酒。于格打开柜子，随手拿出一瓶，07年份奥维娜酒庄产的。

他酒喝得少，但是于砚爱饮，想来季书桥也是老饕。

“在看什么？”

于格转身，季书桥从衣帽间出来，换了白色短袖和牛仔裤，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扎了起来，编成一条鱼骨辫垂在脑后。

人很精神，从明艳妩媚的女人变成了青春洋溢的小姑娘。

于格指了指手中的酒：“你爱喝？那我下一回给你带。”

季书桥点头笑：“谢谢你。”

走过来把酒从他手上拿下来又放回酒柜里：“晚上我们回来就喝这瓶好不好？”

晚上？还回来她这里？

她要留他？！

他没出声，压下心里的激动，又听季书桥笑：“怎么不说话？你放心，不会把我喝穷了，家里酒窖多着呢。”

她音调带着调皮的娇嗔，挽上于格的胳膊：“走，别让周桐等。”

到了车库她还是保持挽着他的姿势，安静的地下车库，他的心脏全都是击鼓的嗡嗡，要找着机会出逃。

他从外边出差回来，还穿着板正挺括的衬衫，她呢，穿了短袖，裸露的手臂肌肤贴在他的侧边肋骨上，随着走动浅浅地摩挲，他觉得感觉到了那种细腻柔滑的触感。

出神的空档季书桥手臂微微用了力，把他往DBX那边带：“我们开一辆车，开我的车。”

季书桥松开他的手径自坐进了驾驶位，等于格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她朝他眨眨眼：“坐稳了。”

于格点点头，故意抓住顶端的扶手：“我准备好了。”

她点火启动，松了手刹，踩了油门车子开出了璟园。

夕阳将要落尽，残留的熔金晕染在天际线，季书桥开了车窗，秋日的晚风吹了进来。

这部DBX是她日常开的，后座上散了些文件，没有什么装饰，于格抬手拨了拨后视镜上挂着的香片，清浅的味道，松木气息清新凛冽。

季书桥微微偏过头余光看了一眼，嘴角弯起了一撇弧度。

他像被抓包的孩子，手收回头，抱胸坐好。

“你工作还好吗？”

她开口问他近况，于格刚想说“好”，季书桥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瞄了中控台一样，抬手点了接听。

“你好，季小姐。”浑厚的男声，听声音年龄应该不小。

于格端坐着，眼睛看着前方的路，耳朵留神听她讲话。

“你好，张总。”

“不好意思季小姐，包围还是没订到货，得再等等。怕你等得及，先跟你反馈下情况，我们店里会关注着，你放心。”

“好，谢谢你。”挂了电话，她叹了口气，于格转头看她，心情低落都在脸上，一点也不隐藏。

“你要买什么？”他开口问，如果能帮着解决她的烦忧，那就再好不过了。

季书桥一声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那辆R35，一直想换nismo的包围，订不到货。”

他有些疑惑，还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季书桥自顾自往下说：“怪我自己不上心，想起来才会问两句。”

“你经常跟他们赛车？”他换了话题。

“频次也不算高，更多的时候我会自己开车出去跑两圈。”她看着他笑，眼睛里亮起神采，“你不觉得深夜曲折的路上，伴着贴地的啸叫，都是燃烧的青春吗？”

他没体会过，13岁开始在伊顿寄宿。兄弟俩是校友，叶灵珂对大哥的评价是能力独特，有内而发的自信，对他则是刻板、陈腐。

他没出声，只有脸上浮着的温和笑，季书桥话题转回来：“刚刚问你的，工作还好吗？”

“挺好。”

车行到酒店停车场，两个人从专属电梯上去，季书桥按了密码，转头对他笑：“你回来不久，想必还没空好好尝一下这里的菜，我经常来，今天也希望你能尽兴。”

“好，谢谢。”是她特意安排的？

服务生引着他们往餐桌走，按照她的要求，留的是靠窗的位置，有绿植遮挡，安静私密。

周桐早他们一步到，目光从窗外的霓虹中收回来，惊喜地举手。

打招呼落座，于格跟周桐寒暄了两句，季书桥点菜。

她抬头跟周桐笑：“我就不问你了，你每回吃菜都是老几样。”

身子往于格那边偏了偏，头凑过去：“你有什么忌口的？”

“不吃羊肉，其他都行。”于格整了整衣襟，抬眉捕捉她脸上的神情。

季书桥眉毛一扬：“嗯？好巧，我也不吃羊肉。”

他心荡在半空，仿佛与她有了紧密牵连，凑在一起，共享广阔的视野。

季书桥继续点菜，时不时跟他讲：“腊味萝卜糕你尝尝，我喜欢吃。配了XO酱，不过我不喜欢蘸酱，萝卜很清甜。”

“蒸一条东星斑，明叔手艺好，肉质鲜嫩，你应该会喜欢。”

她喋喋讲，并不要他给回应，像话家常，把自己喜欢地一股脑分享给他。

点完菜又关照服务生把她存在这里的酒拿来，她亲自给周桐倒上，笑盈盈：“好长时间没跟你喝一杯了。提前给你庆祝，庆祝你项目取得进展。”

于格蹙眉看向周桐，带着些质问，周桐双手摊开：“你大忙人，没必要为了我这点小事上心。”

他不赞同，要反驳，周桐堵他嘴：“是我觉得你在公司要学的太多，作为最底层人员跟我们俩不在一个层次，所以跟你讲也是白讲。”

损友！

季书桥哈哈笑，转身要给他倒酒，于格挡住：“我前两天扁桃体炎，还在吃着抗生素。”

又朝周桐：“下回再跟你庆祝。”

季书桥无所谓：“那正好。”

两个人都不晓得她讲得“正好”是什么正好，餐桌上轻松愉快。季书桥跟周桐话比较多，业务上有些往来，寰宇赞助了周桐的项目。

他呢，认真听，偶尔搭腔，忙着给季书桥布菜。

周桐喝得不算多，倒是她，尽了兴。

临走的时候，一起到了车库，送他们上车，瞧见季书桥把钥匙放在于格手上，周桐明白了她说的“正好”是什么正好，于格没喝酒，当司机正好。

“你们一起过来的？”

“嗯，我也住璟园。”于格拍下周桐竖起的大拇指，开了门扶着季书桥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出去，已近十点，路上依稀繁忙。

不夜城黑夜有黑夜的美，季书桥落下车窗，冷风吹进来带着寒气。

她穿着短袖，手不自觉抚上胳膊，于格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衬衫起了些褶皱，西装还在自己的车上。

刚巧红灯，他转身拿起后座的羊绒毯，披在季书桥身上，柔声问她：“冷吗？如果想吹风，我开慢些。”

被薄毯裹住的那刻仿若落入温暖的怀抱，他身上温暖，这样的热源让她忍不住想靠近。季书桥额头轻轻在他的胳膊上蹭了蹭，翁着声：“我好像喝得有些多。”

“后知后觉。”于格笑起来，“回去我给你煮醒酒汤。”

“你会吗？”

“我可以学。”

“好。”她说完捂住嘴，“快停车！”

于格打了方向拐到小道，刚停稳，季书桥推开车门弯腰干呕，他急急熄火，跟着下了车，季书桥没吐出来，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她身上出了冷汗，人有些颤，身体被他扶住，本能地靠在了他怀里。

他心中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我没事。”季书桥嘴硬摇头，下一秒哇一下吐在了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哇......”

于格扶住她肩膀，把人稳住，没管自己身上的污浊，先拿纸给她擦干净，确定她没事了，又把她身上的毯子裹紧了些，把人送上了车。

车里的温度微微调高了一些，他站在外边擦干净身上的污渍，才又上了车。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空间里一下子静下来。

“对不起。”季书桥对着他，声音轻，人有些虚弱。

“我没事。”他抬手覆上她额头，还好，温温热热，“走了。”

“走了。”重新上路，他不敢开快，怕她再难受。慢慢晃荡中，季书桥闭上了眼睛。

她清浅的呼吸荡在耳畔，前面红灯，他伸了手臂让她枕住，绿灯亮起来，车子缓缓往璟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