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兽玦 第2章 不公平又如何？

学习如何绞杀妖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实测、考核。最终到了下山实练的日子，林文俊领着陆文莲、黄玉岚等一共十个弟子出发。

半山腰坐落着一片寺庙样的建筑，名妄语阁。阁内有个小池塘，池塘边上写着“妄语池”三个字。池塘里满是游鱼，每一条游鱼都是一个捉妖任务。有捉妖需求的人找到符师，请求对方帮忙将捉妖信息隔空传送到妄语池中的鱼腹。鱼会在接收任务的弟子面前，吐出一个泡，这个泡飘到半空中破开，便是捉妖的赏金文书。而黄山派相比于其他门派，其妄语池中赏金文书标价更高一些。

这次他们领到的赏金文书，标价十两，任务也很简单：将山下猎户家的狐妖斩杀。

寻到猎户家中，那狐妖正张开嘴巴，露出尖牙，要撕了猎户的喉咙。猎户昏迷不醒，眼睛下一片青黑。

林文俊拿出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将狐妖重伤。本以为手到擒来，狐妖捏一个诀，直接溜了。因为狐妖受伤，跟随血迹可以找到她。

追到深山老林，被狐妖来了一个回马枪，暗中用削尖的竹竿隔空射过来，将队伍中绿色罗裙的女子腿部射中。林文俊见狐妖趁机逃走，便把绿色罗裙的女子往陆文莲身上一推：“你照顾好她，其他人跟我来。”

陆文莲心中很急，如果她没有参与这次的任务，那么她能拿到的赏金和评分有限，这不利于她在这里继续发展。但那绿衣女子痛得揪住陆文莲，陆文莲也不忍心推开，只能从包袱中掏出金创药，给她清创和上药。

好在斩杀狐妖非常顺利，有人来帮忙搀扶那绿色罗裙的女子。短短的时间，陆文莲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回去黄山派的路上又吹了风，陆文莲就此病倒。若不是魏谷枫送饭来，她甚至就想不吃不喝躺着。

连续请假两天不去上课，第三天的下午，林文俊过来探病，并对陆文莲当时的帮衬表达敬佩，还告知她这次评分，她是最低的，拿到的赏金也是最少的。毕竟她没有参与任务，如果给她多分，其他人会有意见。

难得林文俊态度这么软，陆文莲表示：“你的意思我理解，毕竟你要照顾那么多人的想法。”

“你能理解就好。”林文俊松了一口气。

魏谷枫下课回来，看到房间里的水果：“他们是该派个人来看你。”

不过得知赏金分配和评分的事情，魏谷枫便有些疑惑：“这样对你不太公平吧。”

“不公平又如何？只能努力适应这里。”陆文莲勉强笑了一下，“大家不也是一样，给夫子、师兄师姐送礼，生怕无法无法融入这里。”

魏谷枫叹口气：“如果要融入这里，就必须要把自己弯折起来。怪让人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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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如同一阵清风吹过去，没有人还记得。毕竟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不过是别人身上的事情而已。

陆文莲的想法很简单，这里的人都比较友善，大家熟悉之后就会更好相处了。

但是，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大家开始有意无意很多事情麻烦她，甚至会有使唤她端茶倒水的嫌疑。有时候一群人坐着讨论，也会有人让她起身去倒杯水。一开始陆文莲很诧异，但还是照做了。等到这种事情多起来，她才意识到这里——如同仙界一样完美的世界——它的本质与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差别。

“外面的世界也是这样吗？”晚饭之后，魏谷枫和陆文莲在后山里泡温泉。魏谷枫没有怎么去外面的世界走动。

陆文莲点头：“我之前所属的门派，经常因为一眼温泉能打起来，争论纠纷每日都会发生。有时候别人看你不顺眼，或者是觉得你好欺负，便会故意使唤你，尤其是当你被欺负了也不做声的时候。”

“你觉得他们是故意欺负你的？”魏谷枫睁大眼睛，随即又皱紧眉头。

这是在质疑。

陆文莲赶紧解释：“倒不是故意，我是觉得人有这种本性。会在不知不觉中，对不反抗的人要求更多。”

魏谷枫松了一口气，起身离开温泉：“你是觉得上次的事情，没有去争论，才导致现在这局面？”

陆文莲点头：“我觉得有这方面原因。”

魏谷枫束发完毕，转身准备离开：“你不必多想，可能他们就只是觉得你人好吧。”

陆文莲躺在温泉里，望着月亮，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再以后，有人使唤她，或者是在下山诛妖的过程中，让她做辛劳无功的事，她便直接拒绝，回到了一开始的冷漠无情状态。从这之后，陆文莲便少了许多烦心事，反倒是庆幸自己选择了拒绝。有个姑娘总是不懂得拒绝，大家都不愿意做的辛苦活就落在她的头上，即使她也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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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无法拒绝的情况，比如说下山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林文俊做出了明显错误的判断时，陆文莲不想执行必然失败的计划，她努力解释自己的想法来让林文俊明白当前的情形还有其他的处理方式。

林文俊听的时候就直抠耳朵，不等陆文莲说完就摆手：“你的意见不重要。”

说完对着其他几个人继续讨论他的想法。陆文莲很好奇，其他人真的看不出来，林文俊的想法有问题吗？

她说的话没有任何人回应。陆文莲知道，自己应该闭嘴了。

比这个更严重的情况是，之前不懂拒绝的姑娘和林文俊吵起来，她不再做队里的辛苦活计，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没人愿意做劳多功少的事。林文俊的头更大了。

而且，这个姑娘把陆文莲说的话意气用事地说出来：“陆文莲说的对，你们就是欺负我，老是让我做这个。”

陆文莲百口莫辩，她当时看那个姑娘，就像是之前黑灵族被欺负的自己，不忍心跟她说了两句，原话是：如果不想做的事，坚定地拒绝，下次就不会找你了。

林文俊作为领头的人，遭遇的这些麻烦，都是她陆文莲造成的。现在，林文俊只能轮流分配难做的事，大家都怨声载道。

后来大家都不再理陆文莲，陆文莲便跟在队伍最后面，吃饭喝水没有人叫她，留给她的总是空的干粮袋子和水囊。反倒是那个姑娘亲亲热热挤在队伍里。林文俊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故意欺负那个姑娘，反倒对她挺和善的，还给她安排了许多轻松的事情。

这或许还不够失败，这一天下山去领任务时，大家在妄语阁中的水井旁打水闲聊。陆文莲站在旁边，被无视得像个隐形人，于是吃饱喝足后去到一个偏院里歇着。

没想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黄玉岚和其他人在闲聊到自己时突然压低声音。陆文莲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瞧不起人”、“看到人都不说话”这些字句。

正准备悄声离去时，陆文莲刚好踢到一堆枯树叶，吱吱呀呀，声音很大。

黄玉岚从里面跑出来查看，正好看到陆文莲。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黄玉岚回到院子里。

陆文莲转身离开。

几天后，陆文莲从山下回来，浑身酸痛。按照林文俊的想法，他们走了很远，都没有找到要抓的猫妖。

那猫妖异常聪明，从前便会掩藏自己的踪迹，所以不会回到自己的老巢中等待被抓。可是林文俊非要去老巢中，他认为猫妖的巢穴中有收集的许多珍宝，猫妖贪财必然舍不得放不下。

等在猫妖的巢穴好几天，最终没有等到猫妖，反倒听说了县令的二公子被掳走的消息。那猫妖缠着二公子好几年，最珍视的必然是二公子，而不是用来引诱二公子的珍宝。

任务失败后，陆文莲一句话都没有说。林文俊反倒看她更不顺眼了。在进到黄山派大门时，大力将她撞到一边：“不好意思。”

·

晚上，陆文莲去到书院里，燃起一盏灯开始练字。

说是练字，其实是为画符做准备。画符的过程中执笔很重要，需要将气力都蕴藏在笔尖，行云流水地化为符咒图案。

她画出来的符咒在夜色中，仅有微光，很快就自燃殆尽。

“是谁？”陆文莲听到一阵陌生的脚步声靠近，她转头去看。

只见一男子着宝蓝色长衣，大步踏进，长身玉立，手中提着灯笼。橘色的灯光涂在他的长袍、脸上。眉眼如刀，颇具威严。

“熄灯后，此处不允许燃烛。”那男子道。

陆文莲点头，将纸笔都收好，符纸收入口袋。

“你会画符？”

陆文莲低垂着眼睛：“只是兴趣而已，画的不行，让师兄见笑了。”

“你画过静安符吗？”这师兄的眼神突然亮起来。

“没有。静安符是顶级符咒，对符师的内功要求很高。我画不了这个，最多能画消音符。”

“消音符是什么？”这师兄对符咒似乎特别感兴趣。

万一他要利用消音符做坏事呢？陆文莲不想帮别人做坏事，她谨慎地措辞：“符咒自带结界。针对一个妖怪，贴上消音符，可以让其发出的声音无法穿透结界。”

师兄点点头，招手念诀，唤来一柄剑停在空中：“你跟我来。”

陆文莲的手不自觉握紧：“师兄，我明日还要上早课，还有实训——”

“我叫戚元青，现在主管锁妖塔的事务。”戚元青终于明白这师妹紧张的缘由，他解释道，“近日锁妖塔中的静安符破损，但塔中的符师正外出云游，无人能补。我看你会画符，请你帮我完成这个差事，完成之后有五十两的酬劳。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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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青师兄御剑飞行，陆文莲站在他身后。夜空之中，俯瞰整座黄山，星星点点的灯火，如何橙黄色的橘子散落在地。

不到一刻，两人便轻松到达锁妖塔。陆文莲估计，这锁妖塔和妄语阁都在黄山的半山腰，只不过一个在山的正面朝阳，一个在山背后。

锁妖塔从外头看，只有五层，但进到里面，往地下去，还有五层。还未进入塔内，就能听到各种尖利的嚎叫声、哭声、撕心裂肺的咒骂声，不堪入耳。

戚元青带着陆文莲去大厅看那破损的静安符。那符咒长宽可达成人一臂。笔走龙蛇，能看出挥笔之人的功力匪浅。即使符咒中间破开，符纸在空中翘起，被风吹动，这符咒依旧能在大范围内保留微弱的结界，将妖气锁在这塔内。

陆文莲走近去观摩这符咒。能看到这样的符咒，对任何符师都是一种荣幸。

陆文莲咬唇思考许久：“师兄，我能不能临摹这符咒？”

戚元青原本提灯给陆文莲照明，抬起的手放下去。他的脸色也暗下去。

陆文莲一狠心：“那五十两我可以不要，只要能临摹这个符咒就行。而且我不会用这个做坏事，我发誓！”

戚元青笑了，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银子：“这个你不用担心，临摹没有问题。事情做完后，你再来临摹。”

戚元青带着陆文莲进入最下面一层，里面阴暗潮湿，涌动着让人发呕的气息和喷涌而出的咒骂之怨。每一层都有50个隔间，每个隔间都关押着妖怪。突然来了捉妖师，被关押的妖怪们叫的更凶。

这样算来，一晚上要画500个符咒贴上。看来这个钱真的不好挣。

戚元青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给陆文莲找了个帮手。

找来的这个帮手名叫姚嘉逸，和陆文莲一样，前几个月筛选进来学习捉妖术法，最近这段时间在此做工。

姚嘉逸一头鸡窝，额头上的碎发特别长，遮到眼睛，不屑地侧头看陆文莲一眼，便歪头看别处。

陆文莲抬头，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得到他的嘴巴，即使不说话，嘴角也是微微的翘起，鼻梁高且骨粗，是个非常倔强且有想法的人。陆文莲不禁担心待会两人配合不好。

没想到，对于陆文莲分配的事，姚嘉逸一句怨言都没有。陆文莲负责画符，姚嘉逸将符咒贴在每个隔间之上。符咒越多，这一层就越安静。

就这样，一层的符咒很快完成。陆文莲转动酸软的手腕，抬头看走廊尽头的姚嘉逸，他手中拿着符咒，凑近到隔间的栏杆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