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之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的天却沉了下来,高耸着的大厦看不见顶端,肉眼可见的最高处像是着了火,云化作烟飘散着,黑压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女孩低下头,双手握住伞柄抵御几乎要把人吹走的狂风,艰难地前进着。雨滴落下将黑色的裙摆打湿,粘在腿上,难受极了。
手机闹铃不合时宜地响起,大到有些吵闹的音量在全是鸣笛声的街道里依旧突兀。
她的脸猛地烧起来,烫得人昏昏沉沉,艰难地抽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雨水打在手机上,原本简单的关闹铃的动作此刻变得格外艰难。
她窘迫地将手机屏幕在衣服上来回擦拭,可手机屏幕变得更滑,一时不察,雨伞脱手,被风刮跑时珠尾打到她的额头,沉重的布袋从手肘处掉落到地上的水坑里,书本露出来湿了大半,蓝牙耳机也被摔开其中的一只已经不见踪影。
雨下得愈发大了。
旁边的面条店散发着柔和的光,人们衣着整齐地聊着天。玻璃的倒影里,女孩额前的发丝混着雨水黏在烫得泛红的脸上,外套彻底打湿,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黑色衬衫。
她抓住依旧响个不停的手机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盯着被吹到垃圾桶旁边的雨伞,它已经与溢出的垃圾混在一起。
女孩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强制关机,淋着雨寻找附近的商店,指甲内红与白的界限格外清晰。
“cut,很好,杀青!”
导演话音落下,夏且月僵硬的肩膀缓缓放松,走进雨蓬,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站在原地低垂眼眸,安静地从角色中抽离。
脸上的最后一滴水珠被擦拭干净,情绪彻底收敛,她对工作人员鞠一躬,声音因过久的沉默带着些沙哑:“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各位辛苦了。”
夏且月平日不是待在角落发呆就是躲在酒店里补觉,除了必要的对戏或是工作交接外很少与别人交流。但毕竟是杀青,再加上经纪人不在,她当然逃不过在剧组里的最后一次社交活动。
“夏老师我们可以拍张照吗?”
点头微笑,尽职尽责地扮演人形立牌。
“夏老师加个微信吧,以后常联系。”
点头微笑,拿出手机像是支架般展示二维码。
“夏老师杀青快乐,诶,吕老师那边要我过去补妆,那我先走了......来了来了,别催了!”
点头微笑,挥手告别,想了想环视一圈,打开外卖下单两百份小点心。
抬起头,看见来人,夏且月的嘴角扬起的弧度终于明显了些。
只见一个身形丰腴的女子从休息室里走出来,水绿色的香云纱外衫内是简单的白色中式衬衫,高腰半身裙用银丝绣着竹叶长至脚踝,长发被朴素的木簪挽在右侧,白玉耳坠在颈肩随着步伐的走动微微摇晃,眉间清冷,仪态万方。
“锦芝。”夏且月捧着剧组送的花慢步迎向她,眼睛比之前要亮许多,认真道,“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还有,谢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夏且月的经济公司僧虽少但肉更少,在拍这部戏前她更多是作为特邀演员在各个剧组奔波。是京锦芝给了她试镜现在这个角色的机会,虽然只是一个二番女配,但也是她第一次在剧里既拥有自己的姓名又拥有完整的故事线。
第一次演戏份这么多的角色,饶是做过再多准备,夏且月拍摄时还是出现很多问题,她甚至在深夜纠结是该主动辞演还是等导演把她换掉。京锦芝看出她的局促,花重金请了经验丰富的老师给她开小课。
要知道这是主演都没有的待遇。
太过明目张胆的优待,饶是夏且月自己都怀疑过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但想到进步飞速的演技和因为流言带来的各种便利,她也懒得再去深究对方背后的目的。
有陷阱又怎样?大不了一死。
“是你表现得很好。” 京锦芝示意夏且月将额前散落的几根发丝撩到耳后,温柔地发出邀请,“回了A市,一起出来喝茶。”
“嗯。”
和工作人员沟通完琐事,给片场助理结过工资,回到酒店时天已经蒙蒙亮,翻看随身携带的本子,除了回A市外所有的事项后面都画了勾,夏且月索性买了最早的机票,心满意足地将最后一项也划去。
飞机缓慢起飞,她的头靠在窗户上,带上耳机用激昂的音乐支撑不断想要耷拉下来的眼皮,拿出笔记本勾勾画画,复盘拍戏期间的所有不足,三页纸写得满满当当,飞机也终于在A市落地。
她带者口罩,将帽檐压得更低些。
倒不是担心那群围在登机口见到自己爱豆就一拥而上的狂热粉丝,毕竟自己全网粉丝加起来都没过个位数。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个,甚至偶尔瞥见被困在人群里嘶吼着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她还会心存同情。
她纯粹是不喜欢,不喜欢有任何人看到自己,哪怕只是路人目光无意的扫过。
而这样的自己竟然成为了一名演员,一个公众人物。
真是可笑。
思绪胡乱地越飘越远,直到被小孩的嬉闹声和大爷大妈们大嗓门的聊天声打断。
到小区了。
打开门,客厅的灯正亮着。
还没等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位明艳的美人就用夸张的姿势带着夸张的表情向她跑来,乌黑的卷发打在脸上,随后是过分热情的拥抱和过于油腻的撒娇,还夹杂着淡淡的奶香。
无论闻过多少次,夏且月私以为这款香水在金溪的身上还是有些违和。
“且月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哦。”
“昨天不是才聊过吗?”两天没睡的疲惫让夏且月不由地在熟悉的环境里卸下所有防备,没有半分精力吐槽这做作的行为。
“那不一样嘛。”金溪扭扭捏捏地轻咳一声,讨好道,“吃煎鸡蛋吗?”
“两个,爱你。”
夏且月打个哈欠敷衍地回应,皱紧眉头伸开双手将身体舒展到极致,哪怕眼神一不留神就开始涣散也誓死要把这个白天熬过去。
她拿出米白色的碟子,将橙子切成块整齐地摆放在盘子边缘,向内一圈摆放的是千禧果,接着是苹果块,盘子的中心则放着一颗葡萄,接着又复刻出一模一样的摆盘。
见好友还没煎完鸡蛋,她又把目光投向被塑料袋压着的抽纸。
等金溪端着早餐出来时,杂乱的餐桌终于露出原本应有的模样,被闲置的花瓶里甚至还插了四朵新鲜的玫瑰。
“你还买了花?”
习以为常但仍旧震惊。
夏且月拨弄着玫瑰,摆放成前后左右四个朝向。
“回来的时候看见花店开门,就买了几支。”
毫无美感但心里舒服。
这几天可以学学插花,夏且月想到银行卡里多出的一个零,安逸极了。
她的梦想就是存款到一百五十万,然后回家养老隐居。以现在的片酬,三十岁之前退休不是问题。
将水果盘摆放在右上方,拿出一片全麦面包,一口面包一口鸡蛋一口豆浆,完美。
夏且月心情的正面指数与对完美的追求程度成正比,这是金溪经过四年的反复论证得出的结论。
照目前这个状况应该心情大好。
她心虚地瞥一眼吃得神游天外的夏且月,虽然好友对自己向来是面上嫌弃实则有求必应,可是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且月,听说选秀就要开始了。”金溪状似无意地分享小道消息,“公司最近招新人就是为了这次选秀。”
金溪和夏且月是大学同学,也是同一家公司的艺人。当初夏且月被星探看中后,想到金溪有个女团梦,就向经纪人推荐金溪顺带着一起签约。
只是签约后才发现公司更偏向于演员,舞台机会少之又少,渐渐地金溪接受现实转为演员,但是女团的梦想一直都没有消散。
“嗯哼。你去和李姐说想参加选秀,她肯定会同意的。”
夏且月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将水果盘和餐盘对调位置,从最外面的橙子开始吃起,她现在所有的能量都用在支撑自己不会下一秒昏就睡上,对于金溪的话完全依靠本能在回答,没有注意到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言外之意。
“行,那我就和李姐说我们都要参加啦。”见好友没有反应过来,金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她,用力摇晃欢呼,“且月,我们的女团梦终于要实现了!”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劲,夏且月皱起眉清理好思绪,板着脸缓缓转头看向好友,一字一句道:“首先,是你的女团梦,我没有。其次,是你去选秀,我不去。”
“不要让我一个人去嘛,我们一起出道呗,就当陪我,好不好嘛~再说了,你跳舞那么好,不展示一下多可惜呀。”金溪谄媚地撒着娇。
夏且月拒绝三连:“不要,不行,不可能。我社恐,参加选秀做女团这种事想都别想。”
做演员已经是她的极限,当爱豆不仅要天天在聚光灯下搞唱跳,还要和一群陌生的同事装作关系很好的样子朝夕相处。
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金溪正要继续软磨硬泡,电话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经纪人。
“李姐早上好。”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只觉得好友的笑阴恻恻的,下一秒,“对呀,且月已经回来了,她没睡觉,她说她不困,好,我们现在就去公司。”
“......”
夏且月看向理不直气也壮的金溪,握紧拳头,冷笑着,眼神中满是杀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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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关于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