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玄柯的挑衅,月泽并没有接话,只是面色不改地从衣袖间摸出了她的佩剑——轩竹云影。
剑出寒芒,周围散发出逼人的寒气,剑柄镂刻着墨绿色雕文,丝竹形状的剑身像坚硬的雪竹,剑穗如冰花又像碎星。
这把剑是月泽的法器,据说是用千刃山中寒池玄铁锻造而成,经过月泽千日精血滋养,每夜以月光凝结,水与霜灵的不断浇筑,终于破冰而出成为绝世宝剑。
当年初入山门,月泽因为天赋异禀被二长老牙商看中收为入门弟子。
牙商花了数十年带着月泽游历山川,教授她水系法术,人情世故,可惜后来牙商遭遇瓶颈未能突破,最终决心独自离开。
自此以后,月泽一直独自修炼无人指点,但二长老给她留下了一本法术秘籍,记载着名为断魂吹雪的秘术,这本秘术让月泽在水系功法的基础上又掌握了寒冰之力。
由于五行相克的规律,连砚离都让她三分,只是随着月泽的不断修行,她的脸上再无笑容。
三百年前,先代沧水殿主洪山突然归去,引发了离门的轩然大波。
彼时离门刚失去三位长老,牙商下落不明,传说无所不知的洪山又突然离世,各界对于离门是否能继续担任正派仙门之首,纷纷提出质疑。
月泽身为牙商的徒弟,立刻被赐予了沧水殿主的职责。
起初她并不愿接受,多次推辞,甚至拿出了她惯用的闭关伎俩。
月泽生性冷淡,对于为人师长或是管理殿内事务并不擅长,平日里只喜欢躲在屋里的她,每每面对弟子们期待的目光,就会深感压力。
砚离最终不得不亲自上门,以杳火亲传的名义要求她继任。
册封祭礼上,月泽并未展露喜悦之色,也许是一直敬仰的师尊在当天也没有现身,她不免有些失落,但其精粹的吹雪之术让前来观礼的修仙门派和武林人士深感信服。
此后一百又二十年,玄柯成为净雷殿主,册封之日,他一身鲸吞战甲赢得了净雷弟子的连连高呼。
弟子间常有传言说道月泽与玄柯的关系,版本众多真假难辨,从惺惺相惜到负心弃爱,又从棋逢对手到暗通曲款。
凛冽的剑气直逼玄柯,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的男子没想到月泽直接就出手了,差点一个翻身跪倒在地。
只见他单手撑住身下座椅,转而运功,身前闪过一个酷似飞鱼的阵法,阵法隐隐发紫裹挟雷电之气,将月泽的剑气轻松化解。
“来真的?”玄柯看了鹤卿一眼,纵身跃出栖梧廊亭,悬停于水中,“正好试试我新练成的石破惊天。”
月泽不慌不忙跟着飞出亭子,稳稳落在丹霞湖面,玉足点水,接触到的湖面随即结起一阵薄冰。
这是什么情况?见了面没说几句就打起来了?
身边的沧水女弟子早已惊呼着不知逃去了哪里,边跑还边念念有词:这下完了,这下完了。
不明所以的鹤卿被好奇心所驱使,奔向亭子外侧,她双手撑着栏杆,探出头去观望。
两个离门大师这样近距离的比试,哪有不看的道理?
只不过,此时鹤卿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孙小桃和其他小姐妹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小道八卦。
“你们可知那月殿主和玄柯大人互相看不惯的缘由吗?”
“听说是玄柯见异思迁,负了月泽,两人几十年前在斩梅台风驰电掣的大打了一场,不欢而散了!”
难不成,月泽和玄柯真有那样的关系,如今玄柯到处拈花惹草惹恼了月泽。
那今天这场斗法,莫不是因为月泽看到自己和另一女子与玄柯在此幽会,一怒之下便……
可她并不是来幽会的,这一切都纯属巧合,她单纯是想和玄柯道谢,才会被莫名卷入这场是非。
但这场面,真是让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鹤卿不禁后怕起来,若是被传言中冷面无情的月泽记恨了,以后在山门里可有的好受了。
雷与水的较量如电光火石,在湖面激起千层浪,先是法术激荡,一会儿又是短兵相接,久久不分上下。
今天的月泽虽然与往日一般从容自若,却招招带着急攻之势,她隔空御起轩竹云影剑,剑影忽闪与碧波辉映,剑形隐没在水波间难以看清。
鹤卿抬手划过自己的双目,对自己使用了清明术,这才看明白了月泽的剑形。
月泽的竹剑忽左忽右地引起浪涛,在水波的掩饰下将数记菱形冰锥推向玄柯,冰锥不断凝结变大,让本就不占优势的玄柯连连败退,眼看就要被打出丹霞湖峭壁之外。
天色渐渐暗去,金色电光闪烁,玄柯拍了拍胸脯,发出一招石破惊天,将背对着湖心亭的月泽掀起的滔天之浪炸为碎瀑。
这一击太过猛烈,碎裂的水花波及了湖心亭,小鹤道士学艺不精,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去。
手中的青瓷瓶也碎裂开来,将她的手划开一道口子。
“好痛!”
鹤卿捂住了右手虎口,鲜红的血顺着口子滴落在地面上,掉落在瓷瓶碎裂的残片上。
一滴,两滴。
霎时间,原本只见背影的月泽猛地一怔,隐藏在水瀑中的轩竹云影剑在身侧显形,即刻停止了攻击。
她白玉般的道袍沾了水,裙角贴在脚踝上,停滞一般伫立在原地。
鹤卿只顾捂住伤口,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月泽姣好的容颜转了回来,金色的眼眸怔怔地注视着湖心亭,那个捂着右手的小道士,眼里满是疑惑和惊讶。
“为什么,怎么可能?”
鹤卿意识到了这份目光抬起头来,那一刻四目相接,鹤卿看不清逆光的月泽脸上究竟是何种神色。
一时间竟觉得这个侧脸格外的好看,难怪即便她性格冰冷又严格,月泽也收到了许多弟子的追捧,连连称道能入她门下修炼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就在她分神的时刻,玄柯的石破惊天再次卷着如龙的水波向月泽袭来。
“小月泽,与我比试还要分心?”
月泽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虽然修为了得的她接下了这一招,鱼形滚雷被她弹开,几跳余波却毫无遮挡地袭向亭中毫无防备的小道士,月泽的身体似乎本能地倾向了栖梧亭的方向。
鹤卿顾不得受伤的手,迅速举剑以气力屏障阻挡,但修炼不到位的她怎会是净雷殿主的对手,就算只是法术的余波也太勉强了,一切都迟了。
元神白鹤也没有出现,似乎是因为上次的事情,白鹤陷入了沉睡。
糟了……
本以为小命休矣的鹤卿眼见一道火红的身影快如鬼魅地穿过芦苇丛,转瞬间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
那身影经过的芦苇荡纷纷燃起火苗,像是地上的火烧云。
他的动作极快,在冲击波碰到鹤卿之前,以左手指尖自上而下划过鹤卿的剑峰,一道火焰之痕在剑身中央倏地燃起。
鹤卿只觉得自己瞬间多出了百倍的力量,原先放出的虚弱屏障忽然变为火焰之障,将前方的攻击轻松挡下。
但不属于自己的火灵却没有意识,不分敌我的火焰很快将鹤卿双臂的衣袖点燃,火苗顷刻间窜上了袖口。
“你等比试,莫伤及无辜弟子。”
火红的裘衣,灼热的气息,来人竟是砚离。
他的头发高高束起,金边黑钗上开着一簇胭脂画菊,在这不冷的天气里竟然穿着裘皮,衣领周围像是火狐的皮毛。
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戴着黑色手套,单手在前方划出一道火焰八卦,将斗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推开至两边。
砚离贵为开山祖师杳火亲传弟子,年纪不详,一直以来潜心修炼很少下山。
他在虚火殿内有一处剑炉,名为虬华。
剑炉之火终日燃烧长久不熄,似有虬龙在其间鼓火,炉内陨铁噼啪作响。
砚离亲自以功法助燃,有时候也会一时兴起,铸些神兵宝器,每每有所不满就将失败品丢回炉内烧烤,重新来过。
离门弟子的佩剑都是由这尊炉火练成,当然,只有加入内门才有此殊荣。
砚离很少下山,他的多数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剑炉,或是以精纯的火灵维护拥有强大净化功能的日烬阵法。
江湖上门派众多,弟子佩剑全由师父亲自所造也寥寥无几。
传说离门开山祖师杳火已经得道升仙,位列仙班乘银龙而去,并为座下弟子留下了修炼火系法术的圣地离尧山。
临走时,他嘱咐弟子一定要守护好锁妖塔,除魔卫道匡扶一方,以正道修业为己任,切不可为修炼长生之法失去德行,堕入妖道。
——弟子谨记,以身证道,祓除妖魔,维护公义,纵使粉身碎骨亦不改初心。
几百年时光荏苒,离门从一小小的道观变成了今日闻名天下的仙门之首,从最初只有火系流派到今天的火雷水三殿。
虽然师祖的玄妙功法心火莲华已经渐渐遗失,弟子们也无缘得见妙法真颜,但离尧山作为守护锁妖塔的重要存在,地位仍是不可撼动的。
鹤卿惊于眼前所见,三位殿主齐聚在此,这一方小小的湖心栖梧亭,竟也变得热闹非凡。
因为砚离的突然造访,玄柯和月泽停止了斗法,丹霞湖面归于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玄柯虽然意犹未尽,也只能就此收手,不多时,他就换上了一张笑脸。
“阿离,又是什么风儿吹来了你?”
明明一身战甲戎装,玄柯却全无将领威严。
听闻弟子们说,他能通兽语,因此驯服了北海鲲鹏,得到了一身坚不可摧的鲸吞战甲。
可他的轻薄言辞和不良作风,让鹤卿实在敬仰不起来。
砚离的脸上带不容置疑,低声说道:“我门弟子,一视同仁。伤及无辜,切不可为。”
说完这些后,他严肃的表情消失了。
砚离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刻意看了一眼身后的鹤卿,随后言辞缓和地说道:“我新炼成一剑匣,你等一起来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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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瓷瓶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