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赵果向自己走来,鹤卿连忙起身,然后问道:“果师兄,我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以后你可不许去那凌霄门帮忙了,当年把你捡回来,你就是这个模样。”
“当年的事……”鹤卿的脑中不知怎的出现了那条萦绕着自己的洁白缎带,“果师兄,当年你究竟是怎么捡到我的?”
“东篱村之事不是同你说了好几次了,怎么又问?”
“我身上疼,我后怕极了,便又想听。”
赵果笑笑,说道:“作为离门弟子,除魔卫道乃是天职,偶遇伤痛也不足为奇。听他们描述,你遇到的妖物是黑猫妖,恐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但你命不该绝,有贵人相助呐~”
“贵人?”鹤卿听罢问道:“究竟是谁将我救回的?”
“不太清楚,蓉七说有人将你送至山门,之前肖若来替你看诊,还告诉我有功法高强之人替你疗了伤。”
“那黑猫妖当真凶残至极,我怕还没有报答离门和师兄们的照顾便……”
“这是什么话呀!小鹤师妹,山下什么妖魔没有,改日我和下山采购的师弟们说一下,让他们带你一道去见见世面吧。”
“可那些村人,皆因为我的无力才丢了性命。”
“每个人所擅长之事是不同的,小鹤师妹在外门也被很多人所信赖。”
鹤卿低下头,不知这回以后,蓉七还会不会将鹤车交给她。
赵果看出了她的想法,为鹤卿倒上一盏金菊热茶,叹息说道:“也罢,当年在村子门口捡到你,全身都是煤灰,没想到带回来沐浴擦干净,是个雪白的娃娃。”
鹤卿忍不住笑了起来:“怪不得柴双师姐总喊我煤球,话说……师兄可记得是在哪里寻到的我?”
“那年饥荒,我们把财物和食品都送去山下给了各个村庄。我与其他弟子一道,在被天火烧毁的村子里收集可以用的物品,门派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很多丹药和宝物都被砚离大殿主安排送去了暖风城兑换钱粮,接济附近的人。”
赵果定了定神,接过鹤卿喝下的热茶,将茶杯放在矮桌上,继续说道:“那村子是几日前被焚毁的,名叫东篱村,前头的巡山弟子起初收到了求救讯息,但等大家赶到,村子已经化为灰烬,村中无一幸免。”
“于是安排我们前去善后,我们兄弟几个拿着探灵针在废墟间搜寻可用之物。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鹤鸣,探灵针就在同时剧烈转动起来,我附耳一听,村口那棵歪脖子树的洞里有奶娃的声音,老树桩像是被雷劈过。师兄们都说我幻听,里面不可能有人。”
“那么说来,我的家人全都不在了。”
赵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待我劈开树桩,灰头土脸的你正躺在一块破衣物里面,怀里是这个玉镯。”
赵果指了指鹤卿手腕上的镯子:“我记得当时这镯子碧绿透亮,满是灵气,以为是什么稀世宝贝,惊喜之下,便带回去鉴宝阁查了,却无异象,着实令人失望。”
“等等师兄?”鹤卿突然打断了赵果,“你当日坚持劈开树桩,究竟是为了捡镯子还是为了我?”
赵果闻言嘿嘿地笑起来:“探灵针又岂能探寻活物,自然是感应到了宝贝。但最终镯子与你,都来了离尧山,这是缘分。”
此时,门外来了几个乾坤殿弟子,用手势招呼着赵果,看来是有人找他。
“对了,你先好好休息,我要去乾坤殿了。”
赵果安抚了鹤卿,便匆匆离开了弟子宿舍。
鹤卿看着矮桌上堆叠的各种物品,拿起崭新的灰色道袍穿了起来。
身体放松了下来,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回忆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她突然明白过来当时发出奇异叫声的动物正是四方鹿。
四方鹿是离门灵兽,因为性格温和耐力好是公认的极佳坐骑,然而它们非常挑剔,只吃带着晨露的月牙草,在灵兽园有专人负责饲养,数量不到十头,只有殿主级别的人才可以调用。
最常见的就是殿主出行的车舆,每次拉车的都是两头四方鹿。
鹤卿结合之前听见的对话,转念一想,这么说来,当天救了自己的人就是玄柯了?
玄柯也许是因为门下净雷弟子疏忽大意,让猫妖在山脚下作祟,便动身亲自下山处理问题,偶遇自己受伤便施以援手,还偷偷留下了灵药。
可梦中,那洁白的绸缎和叮当的声响,又是什么呢?
莫不是自己睡昏了脑子?
*
不多日后,待鹤卿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她便开始在门内四处走走。
此前的她总是忙忙碌碌的,终日没个清闲,好久也没机会静下心来好好欣赏这离尧山盛景。
她的修为不高,很少被安排下山,平日里帮着赵果干些杂事,接待上山的村民,或是帮蓉七运些东西。
她不仅学会了伙房师姐柴双的拿手菜,知道了通过粪便辨别四方鹿的身体状况,甚至还会修理练功房的木桩。
但凡修炼之地,本就是世间少有的绝色,若无此绝景,又怎么能够吸引灵兽仙子纷纷降临于此。
鹤卿手中揣着青瓷瓶,坐在离门丹霞池一隅的湖边石上,眺望着天边逐渐被吞噬的残阳,瓶上灵药两个字也被染成了蜜色。
丹霞池在离门西边的谪仙台附近,最远的边界就是悬崖峭壁,先辈们在这里一锤一凿地建起了谪仙台。
传说这里曾有坠落的仙子名为丹霞,仙子落地化作这一方池水,远眺着她在仙宫之上的爱人。
那负心的天神穿着仙子用彩霞织就的长衣,选择了功名放弃了曾经的爱人。
湖面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倒映着空中云霞,只要那负心郎君低头一看,便可见自己的模样,羞愧离去。
恍惚间,鹤卿在丝丝缕缕的晚霞间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山川湖泊,高台楼阁,在短短几分钟内瞬息万变,高楼倾覆,化为虚无。
不知那云上之天,是否真的有传说中的神明,他们的目光能否穿越云层俯瞰下界。在神明的眼中,凡人是否如沧海一粟,在永不断绝的星河间稍纵即逝,不留尘埃。
一阵动静打破了鹤卿的出神,似乎是谪仙台的方向,她起身穿过细密的芦叶丛,向那座湖心的栖梧亭眺望。
穿着鲸吞战甲的男子背向这里,坐在亭中一角,蓝玉战甲上镶金丝闪电纹,肩甲绣雷影,只见侧过头来的男子褐发黑瞳,眼角低垂,十分俊美。
那人竟是玄柯?
鹤卿看了一眼手中瓷瓶,现在正是过去向他道谢的机会。
但没走几步,鹤卿却听见男子怀中似乎有什么动静,轻佻的言语传入耳中:“小美人,今日你可愿随我共赴雨露之欢?”
呃,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玄柯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他头顶冠饰上的蓝山百合也随之颤动。
此情此景,让鹤卿呆立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
晚风拂过她灰白相间的道袍,衣角浮起又落下,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玄柯殿主这是什么话,你看我像是这般轻佻的女子吗?”
怀中的女子穿着白底道袍,腰带与领口绣沧水纹路,头顶冠饰华丽,镶嵌着美玉,看起来是沧水入门级别以上的弟子。
离门弟子的级别越高发冠也越华丽,这些珠玉绝非凡品,都是凤匣阁挑选出来为弟子晋升特别制作的。
灵器匠将灵植与珠玉凝结,随着个人修为的提升,嫩枝也将开花结果,修为越高则花朵愈大。
“不论美人如何轻佻,我都疼极了。”
不堪的言辞和细碎的喘息让鹤卿满脸通红,这玄柯果真是传闻中的登徒浪子。
她怔怔看着手中瓷瓶,虽然危难时他对自己施以援手,还屈尊纡贵地用灵力为自己疗伤,但此时的情形她一点也不想掺和。
犹豫片刻,鹤卿还是决定把这份感激留在心底,就此转身离去。
“咦?原来殿主还约了别人?”
女子在嬉笑打闹间无意回头,瞧见了正要离去的鹤卿。
“还是个外门弟子?”她咧开嘴笑着,故意将手搁在了玄柯的肩膀上仿佛在宣示主权。
玄柯也回过头来,见到了脸色绯红的灰袍小道士,虽然没见过这个女子,却忍不住想要调戏一番,他摇了摇手,说道:“来吧,是本殿主的不是,让美人久候了。”
“?”鹤卿一脸无措,赶紧辩解:“您在说什么,我来这里是……”
看着眼前微妙的情况,她赶紧过去将青瓷瓶放在了男女**的凉亭座椅上,随即后跳一步迅速地回到了先前的位置。
“我来归还此物,这就离去。”
“哦?”
玄柯心想,这倒是个新奇的套近乎的法子,以前的女子向他寻求关注都是摔倒或是问道什么的,不免对眼前的外门弟子产生了兴趣。
她虽然低着头,鲤木发冠上毫无坠饰,只有素雅的缎带,垂下的柔顺黑发却遮掩着下方白皙的肌肤,一双杏眼微微颤动,睫毛修长。
虽然没什么修为,看起来也是个样貌可人的,他日修炼得道,一定是个出尘的美人。
他推开了身上纠缠的女弟子,指了指面前的瓷瓶:“你要还人东西,也得亲自交人手中吧。”
鹤卿感觉自己受了刁难,本来以为玄柯有些善心,没想到还是躲不过这一遭,但自己受了恩惠是事实,无奈只能照做。
她向前跨出了一步,拿起椅子上的青瓷瓶,毕恭毕敬地呈给玄柯。
玄柯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小道士,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准备接过瓷瓶,顺便摸一把小道士的纤纤玉手。
“今日热闹。”
动作被来人打断,鹤卿却松了一口气。
不知怎的,刚才的沧水殿女弟子突然慌张的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求饶:“不知殿主到此,弟子……有失远迎。”
她的声音和头上的坠饰都在颤抖,鹤卿顺势看去,来人是沧水殿主月泽。
月泽一袭白衣,面色冷峻,夺人的淡金色的眼眸,目光直直盯着这边的鹤卿,这个目光在鹤卿看来却似一道剑气,冻得她得不敢移动。
她的耳垂上戴着晶莹剔透的玉石耳环,几缕碎发垂在耳侧,月白色的道袍两侧是展开的蛟龙绣纹,腰间缠着银色腰带,腰带上是破晓星月的图案。
双手都戴着蚕丝白手套,洁白的玉手在其间若隐若现。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两位高深的修士,鹤卿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做不出任何反应,两位殿主间似有无形的压迫,她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小月泽,今天怎么有空光顾我了?”
玄柯忽然嬉笑道:“莫不是看我美人在怀,你孤身百年,也羡慕了。”
“许久未曾比试,恐你生疏。接招!”
号外号外!
孙小桃瓜社最新消息,遇袭弟子转危为安,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当事人!
小桃:小鹤小鹤,听说你被高人所救,知道是谁吗?
鹤卿:是玄柯,真是完全高兴不起来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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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丹霞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