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真的十分感谢您,乔斯达先生。”
“不必在意,有需要再叫我就好啦。”
乔纳森·乔斯达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拐角,花京院抱着那一箱子磁带,站在原地思索片刻,还是转身上了楼。
记忆里,他每次来到乔斯达宅,都会和乔瑟夫整日泡在阁楼上,下棋、谈天、消磨时间,偶尔一起画几幅画。不过,更实质性的内容,就完全记不清了。
这些录像带都是他和乔瑟夫当年录出来的。他敢肯定,没有一卷能传递出什么实际的信息,大概率就是满满一箱子的乱码雪花罢了。
但是他必须要看。
这是他们一同留下来的线索,价值不可估量。记忆可以被删减,但“已经发生过的事”不会改变。如果现在的他们通过各自留下的蛛丝马迹推论出了当年发生过的事,他们得到的就是“信息”而非“记忆”。
花京院打开了阁楼里的小电视,连接上了录像机。磁带被他一盘接一盘地插进去,他盯着屏幕上不断闪动的雪花,盯了足足八小时。
“典明?”乔纳森敲了敲阁楼的门,“你还好吗?午饭就没有下来吃诶,我给你带了点面包和蘑菇汤,趁热吃一点吧。”
“啊,太麻烦您了——”花京院回过头去,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歪斜——他已经头晕眼花了。乔纳森赶紧放下托盘,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扶住了他,十分紧张:“怎么回事?要不要我叫医生来?”
“没关系……谢谢您,我只是有点头晕,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真是……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啊?今晚十点钟之前必须要睡觉,我会来提醒你的。”乔纳森担忧地摸了摸他的手腕,“我怎么总觉得你又瘦了?这样,明天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去做个体检好吗?我会联系最好的大夫过来。”
“那太麻烦您了,真的没事。”
花京院好一顿安抚解释,才让温柔热心的乔斯达家大哥犹豫着离开。“晚上我会过来锁上阁楼,真是的,别再这么辛苦工作啦。”
锁上他还是会用法皇打开的。花京院想。他继续盯着屏幕上的那些雪花,直到录像机发出了轻微的咔嗒声,他才低下头,将另一张磁带换了进去。
可能又过了三四个小时,也或许更久——终于,在某一张磁带被换上去之后,电视闪了两下,播放出了彩色的画面来。
花京院瞬间坐直了。他紧紧盯着屏幕中的画面,那是和现在一般无二的阁楼。
“好了没有?”他听见一个模糊又熟悉的声音问。
“哪有那么快——稍等一下。”另一个清亮的男孩音先是说了句英语的抱怨,很快又接了一句日语。花京院听到自己的笑声响了起来:“乔斯达先生,我可是听得懂的呀。”
“现在好了。”乔瑟夫说。他抓过几本书垫在摄像机下面,花京院看到了像素不太高的录像中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那我们继续说……关于记忆的问题。”
“我每一天都比之前要多想起来一点。”录像里的花京院看上去至多也就**岁,穿着短裤和白衬衫,刚刚开始脱离孩童稚嫩的纤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我每一天都比之前要多忘记掉一些。”乔瑟夫坐在一张吧台椅上,一下一下地晃着小腿。大概是为了配皮鞋,他的小腿上还扣着袜夹,正因为他的动作而卡在了小腿肚上,勒出了一圈软乎乎的肉来。
“或许你听说过三女神与金苹果的传说,牧羊人真是可怜又让人无话可说。”
“众神之母许以他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智慧女神许以他永不失败的强运,爱神则许诺让他与最美丽的女子相爱。换我我就选前两个。”
“交易成功,乔斯达先生用爱情换来了强运和最富饶的王国。”花京院面无表情地拍了一下桌子,“但牧羊人可不这么想,他是特洛伊的王子,爱上了斯巴达的王后。要我说,这也算天造地设。”
“我可不喜欢这种被计划好的爱情,比起维纳斯,我宁可信丘比特。”
“希望你的普绪克永远不会怀疑你的容貌。”
“希望你的达芙妮永远不要变成你的竖琴。”
“这是诬陷与诽谤。”
“这是可以预见的未来。就好像希腊人将木马放进特洛伊的城郭。”乔瑟夫轻声道,“好了,这只是一段没头没尾的诗歌。”
“真希望我有一天能见到满载而归的王车。”
“来结束这一切来自命运的苦厄。”
两个人忽然抬头看向了摄像机,花京院微微一怔。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记忆,他仿佛在和自己还有乔瑟夫隔着时光对视——
“如果你能看到这里,说明结局还不错。”
“相信自己,你的战斗绝非毫无意义的悲歌。”
“谨以此致:未来的我。”